星之所向心之归途

    
    黑色轿车一直往前，终于在红毯前方停下。
    外面的喧哗声几乎要冲破窗户，车内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仿佛两个时空。
    赵小玲：“真真真……真的去？”
    她快崩溃了。想破她的脑袋，也想不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她盯着程橙，忍不住拽拽她的裙子，“哎，你想想清楚啊，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后面一句话被朱静打断，经纪人不满她拖后腿，一个冷眼就让赵小玲不敢多说。
    在她们的注视下，程橙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只是跟江逸辰对视。
    他还是那样懒散的笑着，不催促，也不躲避，他的目光是脉脉流水，淌过山川幽谷，却只为经过，不想改变分毫。
    程橙知道，只要自己现在说一句“不”，立刻就能离开，离开这不受掌控的处境。
    可是……
    她想起自己写过的日记，抄过的曲谱，彻夜不眠的那些夜晚。
    人心的执念那样深刻，不可撼动，如果这世上有什么是她不能拒绝的，那么便是他。
    只有他。
    江逸辰侧了侧身子，似乎放弃了，想要离开。
    她抬手，轻轻抓住他的袖口。
    江逸辰看着那里，她雪白的手指，抓着他黑色的西装袖口。
    指间钻石袖扣光芒闪烁。
    江逸辰说：“你相信我吗？”
    虽然紧张得头皮都麻了，程橙还是迎上他的目光，重重点了点头。
    江逸辰笑了，“那就牵着我的手。”
    车门被推开，像一扇通往异界的大门，在她面前缓慢开启。
    尖叫潮水般涌来，白光过后，是她不曾踏进的，另一个世界。
    程橙抬起头，无数镁光灯闪烁，晃花她的眼睛。
    林珍珍坐在车内，扭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人山人海，面前放着台MacBook，正在直播这场近在咫尺的红毯仪式。
    她看看右上角的时间，下午5：58分，那些人还没出现。
    林珍珍勾唇一笑，理了理裙摆。
    枉她特意换了礼服赶过来，结果还是和她估计的一样，他们只会嘴上耍耍威风，不敢动真格的。
    不知道明天早上，江逸辰会收获几条负|面新|闻，自己临时变卦，这事儿肯定不小，跟她有关系的人全得被牵连。
    不过也没事儿，就他那个名气，有版面就不错了，说到底，自己还是帮了他。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短信，发件人江逸辰。
    现在他还有什么话要说？总不至于是服软求和吧。
    林珍珍嘲讽一笑，随手点开，只有简单的三个字：看直播。
    她眉头一皱，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目光落到电脑屏幕，现在已经6：01，直播按理应该结束，画面却还没有终止。
    林珍珍看到主持人惊喜的表情，镜头一转，闪烁的镁光灯中，两个身影下了车，相携而来。男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旁边的女孩长裙曳地，她挽着男人的手，太远了，她的神情不是很清楚，只能从粉丝的尖叫出判断出，她应该在笑。
    林珍珍看着那张脸许久，还是没忍住，“哐当”一声，狠狠将电脑摔到地上！
    程橙每一步都像踩在云头。
    脚下是鲜红的地毯，那样长，仿佛没有尽头。
    两侧密密麻麻挤满了人，虽然有围栏挡着，他们却还在不断往前挤。无数摄像头对着她，咔嚓咔嚓拍个不停，而她一身华服，是全场的焦点。
    成千上万人通过网络直播，看到这一瞬的她。
    程橙的二十年人生，从来没这么刺激过。
    “珍珍，看这边！看这边！”
    “江逸辰，笑一个！对！和珍珍一起！”
    “两个人靠近一点！”
    媒体的喊声一声接着一声，程橙觉得自己像飘在半空，整个人都落不到实处。
    事情好像比她想象的要可怕，那些黑洞洞的镜头如同魔鬼，记者们的面孔也看不清楚，眼前一片眩晕，脚步也越来越虚。她努力绷紧背脊，仿佛即将断掉的弓，可没有用，恐慌还是潮水般漫上心头。一层又一层，几乎将她卷走。
    “别害怕。”
    江逸辰的声音忽然传来，程橙转头，男人正和左侧媒体打招呼，挥完手后自然地看过来。
    “你笑得很好，走得也好。接着笑，挥手，朝你右边挥手。”
    万众瞩目的红毯，浮华名利场，他衣冠楚楚、置身其中，这样的情景程橙以前也看过多次。只是那时候，她总是守在屏幕外面，看着遥不可及的他。
    而这一次，她在他身边。
    程橙强忍着不露出端倪，可眼中还是不自觉流露出求助。
    小狗般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盯着他，像盯着全世界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
    江逸辰默了一瞬，忽然展臂，右手落到她纤细的腰后。他虚扶着她，示意她和自己一起，给媒体摆个适合拍照的姿势，唇却靠近她耳畔，“看左边。”
    程橙条件反射地望去，红毯边缘，朱静、林皓、赵小玲以及赵小玲那个来帮忙客串司机的朋友都站在那里。
    她愣愣的，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江逸辰说：“我在想，刚才那辆车，是可以坐五个人吧？”
    “是……是吧？”
    江逸辰挑眉，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真没想到，我们带了个假明星来走红毯就算了，更关键的是，我们还超载了……”
    程橙愕然三秒，终于一把掐住他的手，“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赵小玲和朱静一起，注视着红毯上的两人。程橙本来应该挺紧张，江逸辰不知道跟她说了句什么，她有瞬间的崩溃，甚至忘了看镜头，而是扭头去看他。两人对视片刻，程橙忽然别过头，“扑哧”一声笑了。
    她整个人因此放松，这个互动也让媒体跟打了鸡血似的，抓拍个不停。
    朱静有些惊叹，“那个程橙，还挺稳得住啊。她做什么工作的？”
    她也是送她上场后才反应过来，一个从没接受过镜头训练的人，第一次被这么多摄像机对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当场吓崩都有可能。没想到她居然hold住了！还能跟江逸辰说笑！
    赵小玲扯扯嘴角，“她还在上学，不过她书念得很好，从小到大都挺引人注目的，算、算有经验吧……”
    更重要的原因没敢说。
    毕竟是被林珍珍粉丝围追堵截过的人，程橙早就见过大世面了……
    因为已经超出直播时间，两人走完红毯就进入内场，省去了红毯主持采访环节。程橙觉得真是天助我也，因为无论如何，她和林珍珍的声音总是不一样的，如果要她回答问题，估计就只能装嗓子哑了。
    今天的盛典内场并不是特别大，除开正前方那个醒目的舞台，明星和嘉宾都以圆桌形式落座，像是一场人数众多的聚餐，不同的是桌上只放了清水，什么吃的都没有。
    程橙站在入口处，望着装潢华丽的大厅，长长舒出口气。她的心还在颤抖，刚才的一切充斥脑海，耀眼的闪光灯，粉丝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她几乎是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做了多惊心动魄的事。
    “往这边一点，挡到了。”
    江逸辰在旁边说，并带着她往左侧让了让，程橙扭头看他，双眸如璀璨星子，直勾勾钉入他眼中。
    “我们做到了！”她压低了声音，难掩兴奋，“阿辰，我们做到了！”
    她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四目相对，她脸上闪着夺目的神采，如果不是裙子太累赘，简直要当场蹦起来。
    江逸辰神色淡淡，并不搭话。程橙的兴奋一点点褪去，忐忑地望着他。是自己做错什么了吗？可是，没有啊……
    他忽然溢出丝笑，屈指在她额头轻轻一弹，“嗯，goodgirl.你做到了。”
    程橙脸瞬间飞上一片粉红，这个人，居然还戏弄她！更可恶的是，自己还半点生不起气！
    江逸辰眼睛明亮，似乎也很愉快。程橙看着他，忽然想起刚才，小小的车厢里，他的眼睛是星辰，一点点浮现出笑容，像一道光，照亮她的整个世界。他说，我们还没有输。那样的少年意气，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刚喜欢上他的时候，虽然比她大5岁，其实也只是个没长大的少年，连参加比赛都是瞒着家人偷偷跑去的。
    那时候，他说他是随心而为。
    这么多年过去，他其实一点都没有变啊。
    程橙低下头，掩饰自己因为太过喜悦而涌上的伤感。即使短暂，她也足够幸运，跨过天堑般的鸿沟，闯入他的世界，窥见了他真实的情绪。
    不再是那些亲切却遥远的微笑，而是最真实的他。
    好半晌，她轻声道：“是我们做到了……”
    “什么？”他没听清。
    程橙没有再说。是他们做到了，不是她。这件事对她如此有意义，因为这是他们一起完成的挑战。其它都不重要，唯有这一点，是绝对不能少的。
    林皓挤开人群，跑了过来，“辰哥，咳咳，林、林老师，辛苦了，你们辛苦了……”
    他表情复杂，江逸辰只当没看见，“静姐呢？”
    “她让我先带你们去坐着，她有点事儿要处理，处理完了就过……”
    有事要处理。程橙立刻反应过来，她只是替林珍珍走红毯，待会儿上台领奖需要发言，还会电视转播，是绝对作不了假的。就算程橙敢上去，朱静也不会答应。
    所以，他们做这些的目的，只是让林珍珍乖乖回来领奖。相信林珍珍在看到红毯的变故后，多半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两边终于进入沟通程序了吧……
    热血降下来，她忽然觉得底气不足。她讨厌林珍珍，她想帮江逸辰，但当她真的冒充了林珍珍，又生出股若有若无的心虚。说到底，她们俩其实是没什么恩怨的。
    不晓得林珍珍现在什么情况，程橙脑补了一下，觉得……多半是炸了……
    “你真的有办法吗？如果她大发雷霆，你预备怎么收场？”程橙担忧道，“而且……”
    “而且？”
    程橙观察了一下周围，“而且我想来想去，都觉得她昨天会突然离开，不单是为了跟你们斗气。应该是有别的原因……”
    江逸辰沉吟一瞬，“这些你就不用管了。总之，就算要起火，也烧不到你身上。”
    程橙虽然觉得，林珍珍报复起来，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但江逸辰这么一说，她忽然就无比有安全感，“你说的哦。她如果报复我，你要保护我啊！我不要被拖进黑巷子里打！”
    她开了个玩笑，但一出口就后悔了，以他们的关系，能这样讲话吗……
    江逸辰轻轻一笑，“我让你来的，当然会保护你。”
    林皓领着他们往座位去，雪白的桌布覆盖圆桌，中间摆着一捧清雅的绣球花，程橙面前放着个名牌，上面写着“林珍珍”三个字。
    她盯着牌子看了会儿，抬手捧住了脸。
    作为一个资深追星狗，程橙对这种颁奖礼并不陌生，电视和电脑上看过的就不说了，现场她也跑过两次。
    不过之前就算来颁奖礼，她也是在后排粉丝区域，望断脖子也只能看到偶像一个后脑勺，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坐到明星席……
    目光一扫，只见华丽的大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张一张，全是熟悉的面孔……
    “三料影后”张斯琪，素有“第一美男”之称的混血男星宋执，如今正当红的花旦韩梦，台湾音乐才子蔡杰宏……
    如梦似幻的红毯之后，程橙再次反应过来，对啊！她来了个明星扎堆、大腕云集的地方！
    最关键的是，她现在也是腕儿之一！
    “你喜欢谁？”江逸辰冷不丁发问。
    程橙：“啊？”
    “你不是在看周围嘛，喜欢谁？”
    江逸辰笑得慵懒，好像只是好奇。程橙忽然就有点不开心，嘟嚷，“不喜欢谁，看个热闹……”
    “真的？”
    “真的啊。”程橙揪着桌布的镂空花纹，还是忍不住嘀咕，“我喜欢谁，你不知道？”人家很专一的！
    这口吻太像女朋友的质问了，江逸辰愕然两秒，掩饰地摸摸鼻子，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程橙顺着看到他的手。江逸辰的手很漂亮，骨骼生得好，手指白皙而瘦长，如漂亮的工艺品。
    只是这会儿，右手手背上有一点红痕，是刚被她掐出来的。
    江逸辰也发现了，随意活动了一下，“你力气还挺大。”
    程橙有点心虚。现在她已经知道，刚才江逸辰是故意逗她笑，好放松一点，所以看到自己下手那么狠，越发觉得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