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所向心之归途

    
    今天是周二，许多教室都在上课，程橙找了好久才发现一间没人的教室。她在窗边坐下，拿出书和笔记本，开始认认真真地复习。
    程橙专注做事时，总是容易忽略周围，时间过得飞快，她除了上厕所，几乎不离开座位，连午饭都是把带来的面包吃了就算。
    这样一直到了下午四五点，她心情开始浮躁，注意力也越来越难集中。笔记本上，那些数字和图案已经看不进去了，程橙顿了好一会儿，终于撑着头，长长吐出口气。
    “好吧，休息，休息一下……”
    她这么说着，拿出手机，打算刷会儿朋友圈换换心情。可一点进去，一个熟悉的名字，就直直撞进她的眼睛。
    “今天江逸辰来学校开讲座，我本来是陪朋友凑热闹的，结果却被迷倒了……原来明星不全是花架子，也有人这么风趣幽默会聊天嘛，大家都被逗得笑死了！而且，他本人真的太帅了，比电视上好看一百倍！”
    是个程橙认识的女生，也是数学系的，从来不追星，程橙完全没想到她会在朋友圈这么夸一个明星。
    下面附了个小视频，程橙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点开。
    是外院的国际会议厅，今天的讲座地点，讲台背景板已经换成江逸辰的巨幅海报。人很多，一楼和二楼都座无虚席，现场有些吵嚷。江逸辰一身休闲的灰色毛衣和牛仔裤，握着话筒，含笑站在讲台边缘的台阶上。
    镜头离得有点远，她看不太清楚他的样子，却也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那么从容，自信挥洒。
    好像是有人问了他什么，江逸辰略一思索，笑着说：“A大啊，我当然喜欢A大了。事实上，我对这里还有点特殊感情……”
    视频结束，程橙攥着拳头，感受着明显加速的心跳。
    她不知道江逸辰说的话跟她有没有关系，她甚至不敢多想。画面还停留在会议厅现场，这地方她太熟悉了，就在四天前，她还在那儿听了另一场讲座，而现在，江逸辰就在那里……
    不对，她看了看时间，视频发出来有一会儿了。她记得，讲座是下午三点开始的，那现在，应该结束了吧……
    心情忽然压抑得发慌，她再看不下去书，收拾好书包，离开了教室。
    外面还在下雨，程橙打着伞，顺着林荫道走着。她想到早晨出门时，玫玫和小帆惊讶的表情，她们一定觉得自己很奇怪。事实上，放到三个月前，她也绝对不会相信，有朝一日，她会放着江逸辰近在咫尺，却关在教室里做数学题……
    前方人声越来越响，程橙停下脚步。
    她看到了熟悉的建筑物，原来不知不觉，她竟走到了外院的大楼外。
    国际会议厅就在一楼，此刻侧门外挤满了人，大多数是女孩儿，也有男孩子，大家或者打伞，或者穿着雨衣，花花绿绿，看起来热闹无比。早就听说，今天虽然在上课，也还是来了很多人，甚至有其他学校的学生想办法混了进来。这么一看果然如此，好好的教学大楼，搞得跟粉丝应援现场似的。
    程橙看着他们，心跳漏掉一拍。
    他们还没走，也就是说，那个人也还没走……
    四周忽然爆发出尖叫，吓了程橙一跳。侧门打开，她先看到了林皓，然后是四个保镖拱卫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漫天雨幕中，程橙怔怔看着当中那人。因为侧门有点低，他出来时微微低头，粉丝们站在两侧，一边尖叫一边往前挤，保镖连忙挡住。
    以往这种时候，江逸辰都是会跟大家挥手告别的，但今天不知是人太多，还是他心情不太好，居然面无表情，径直往等在前方的保姆车走去
    程橙看着他，右手紧紧攥着伞柄。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硬撑了一天，假装了一天，用无数理由告诉自己不要来，但其实，心底深处只有那么一个念头。
    她想见他。
    分开两个月，她想见他想得快要发疯了。
    眼看江逸辰越走越远，程橙心一慌，随手把雨伞扔了，拉起大衣的帽子戴上，也挤入人群。潮湿的雨衣，顺着伞面滑下的水滴，她陷在其中，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差点就站立不住。
    挤着挤着，程橙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想起来了，第一次见面，在首都机场，当时也是这样。拥挤的人潮，她被推来攘去，却还是拼命往前，只希望能远远看他一眼。
    那时候，她的愿望多么微小……
    眼看就要进到车里，江逸辰却忽然停住，朝这边望过来。人群为之一愣，电光火石间，程橙有个错觉，就好像，他在看自己，他在寻找自己……
    下一秒，他的目光顿住，停在她脸上。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隔着拥挤人潮，他们定定对视。
    程橙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这段时间的忙碌，果然又让他瘦了很多，两颊下陷，五官本就英气，现在甚至显出几分凌厉。他的脸上依然没有笑容，定定看着程橙，一双黑眸意味不明。
    她对上他的目光，下意识紧张，张口欲言：“我……”
    身后忽然一股推力传来。原来后面的女孩见江逸辰望过来，激动之下就往前挤，程橙措不及防，被撞得前倾。大家本能躲闪，程橙前面没有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人群瞬间乱掉，尖叫声、惊呼声四起！
    雨水溅了一身，程橙摔得两眼昏花，还没缓过来，脚就不知道被谁踩了一下。钻心的疼痛，让她终于叫出了声，“啊……”
    四周更乱了，不断有人在说：“谁啊这是！别挤，别挤！”
    程橙跌坐在地上，想站起来，可稍微一动，脚就痛得不行。四周越来越乱，每个人看上去都那么高大，她心中恐惧，如果现在出现踩踏事故，那她就完了……
    正在几乎绝望时，人群被强行分开，有男人挤开众人，蹲到她旁边。他没有打伞，雨水落到他脸上，顺着额头鼻梁滑落，他将她半搂半抱到怀里，问：“你没事吧？”
    程橙看着江逸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过来了！他居然亲自过来了！
    这里这么多人，他明显是突然冲过来的，因为保镖晚了几秒才跟上，狼狈地站在四周维持秩序，嘴上不断说：“别挤，大家往后退！辰哥，辰哥你快上车啊！”
    人群的尖叫声更响了，程橙脑子乱成一团，他怎么会这么做？他没考虑清楚后果吗？
    他……
    “我问你没事吧？伤到哪儿了吗？！”江逸辰重复，语气竟有些惊怒。
    程橙下意识回答：“脚，很痛……”
    他低头瞥了她的脚一眼，略一思索，将她打横抱起。
    这个动作一出，四周顿时鸦雀无声，围观人群呆住，怔怔望着他们。
    程橙也呆住了，乱发糊了一脸，她望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话。
    有人开始拍照，江逸辰眉头一拧，按着她的头，藏到自己胸膛。
    他抱着她往保姆车走，程橙听到他有力的心跳，还有他的声音，穿过淅沥的雨声，如同全世界最美妙的歌声。
    “别害怕，我带你离开。”
    雨越下越大，哗啦啦冲刷着车窗，两侧的景物已经看不清了。汽车在街道上飞驰，经过一片积水的路面，溅起巨大的水花，仿佛巨舟破浪。
    程橙坐在保姆车的后座，拿着条毛巾，小心翼翼擦着脸。她的头发、衣裳都湿透了，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地毯上一片狼藉，全是他们踩出来的脚印。
    车里开了暖气，她从冷雨中进来，冻得够呛，被热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很冷吗？”江逸辰说着，拉过她的手一握，冰冰凉凉。
    他眉头拧得更紧，在车里找了找，扯过件迷彩服外套披在她身上。
    身体被暖意包裹，程橙偏头，看向肩头的衣服。她认识这件迷彩服，最近几次机场路透，江逸辰都是穿着它，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出镜率太高，导致南瓜酱她们还调侃，说想变成这件迷彩服，就可以经常被哥哥穿在身上了……
    她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在哪里。
    现在回想，她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又是怎么走到这一步。她差点被踩死，而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抱了起来，还带回了车……
    林皓坐在旁边，刚才混乱时他没挤过去，眼睁睁看着江逸辰把程橙弄了回来。想着可能造成的后果，他连头皮都有些发麻，“辰哥……”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逸辰打断。男人紧盯着程橙，说：“让我看看你的脚。”
    程橙来不及回答，他已经弯腰，将她的右脚抬了起来。他坐在她对面，正好方便把她的脚放到自己膝上，这个姿势让程橙紧张，可他神情那么专注，目光落在她的伤处。
    修长的手指试探着捏了捏脚踝，程橙觉得痛，微微皱眉。
    江逸辰吸口气，“去医院。”
    林皓：“去医院，好……等等，辰哥，你也要去吗？”
    江逸辰不语，意思不言而喻。
    林皓终于急了，“辰哥，你现在不能去医院，会被人看到的！而且，你接下来还有行程，也没有时间！这样，我安排人送程小姐去看医生，你放心，一点纰漏都不会有的！”
    江逸辰还不说话，林皓几乎崩溃，“不然我亲自送她去？反正你不能去！”
    江逸辰面无表情，车里气氛有些压抑，司机在前面一句话都不敢说。
    程橙扯扯他衣服，江逸辰看过来，她说：“我没关系的，不用去医院。”
    江逸辰神色不变，程橙以为他不信，重复道：“真的，我应该只是扭到了。没有骨折，也没有脱臼，上点药就好，用不着那么麻烦。”
    她并不是张口乱说。学霸的另一特色就是，许多方面都有所涉猎，程橙学过一点基础的医学知识，大病派不上用场，但这点小伤还是可以判断的。
    程橙望着江逸辰，心里有点紧张。
    如果他坚持要自己去医院，那她是肯定不会让他陪着的，那么他们马上就要分开。可是，她好不容易才见上他一面，舍不得这么快就走。
    她还想多看看他，哪怕只是五分钟……
    江逸辰盯着她，神色变换，也不知在想什么。就在程橙以为他会反对时，江逸辰吐出口气，淡淡道：“怎么也不小心一点？刚才多危险……”
    这就是同意了。
    程橙一喜，忍不住露出笑容，没有辩解是因为他突然停下，后面的女孩才会失控往前挤。
    林皓见他们谈妥，也松了口气，笑着说：“程小姐没事就好。其实你想见辰哥，可以提前打个招呼，来后台见就行了。下着雨还等在外面，这不是找罪受嘛……”
    程橙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想到自己为什么不去见江逸辰，指甲抠着真皮座椅，她有点躲闪地低下头。
    江逸辰却像是被林皓提醒了似的，漫不经心道：“是了，今天的讲座，你怎么没来？”
    “我之前……有点别的事。好不容易赶回来，还是晚了……”
    因为心虚，程橙说得吞吞吐吐。
    江逸辰哦了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程橙发现自己的脚还放在他腿上，心头一跳，默默收回来。他察觉了，没有阻止。
    窗外雨还在下，江逸辰听着听着，忽地一笑，“有没有觉得很像？”
    “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啊。”他微笑着说。
    他们的初次相遇，灯火通明的机场，粉丝将保姆车团团围住，她混在其中，意外引发骚乱，被他误打误撞拎上车。
    那时候，他还以为她是其他人。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他们后面的故事。
    他居然和她有一样的感觉！
    程橙心潮起伏。她又想到刚才，那样混乱的情况下，他不顾自己的安全，也不顾及可能引发的后果，冲过来保护她。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她这么好。
    居然有这么一天……
    汽车拐了个弯，她忽然问：“我们去哪儿？”
    “我马上要去个饭局，在一家酒店，我在那儿开了个房间，你跟我一起过去吧。你的脚放着不管也不行，我请私人医生来给你看看。”江逸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