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神谭

第十二章、死人和活人

    
    第十二章、死人和活人
    “天试院”一下子冷清起来,回宿舍的路上,稀稀拉拉看不到几个行人。
    “方飞,”禹笑笑冷不丁问道,“你会斗步吗?”。
    “不会!”方飞摇头,
    “你得学学,拜斗要用。”禹笑笑说道。
    “难吗?”方飞问。
    “不难,”禹笑笑想了想,“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练习一下。”
    “那边人少,”简真指着远处树丛。
    三人走过去,还没靠近,就听树丛里传来细微的人声,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痛苦压抑:“滚出去。”
    “别费劲了,”另一个尖利的男声微微喘气,“你逃不掉的……”
    “滚开,”女子的声音更加微弱,“畜生!”
    “给你点儿苦头尝尝。”男声低声咆哮。
    女子痛苦**,禹笑笑忍无可忍,拔笔冲进树林,两个男生紧随其后。三人冲进林间空地,可是没有见人,四处搜寻一番,也没发现那对说话的男女。
    “人上哪儿去了?”禹笑笑看着四周不胜惊疑,“我的幻觉吗?”
    “不可能,”方飞小声说道,“我也听见了。”
    “活见鬼,”简真两手叉腰,“你们听出是谁的声音了吗?”
    禹笑笑歪头想了想:“听不出来。”
    “我……”方飞心头恍惚,“我好像听过那个男人的声音。”禹笑笑精神一振,忙问:“在哪儿?”
    “梦里面。”方飞红着脸回答。
    两个同伴瞪着他,过了片刻,禹笑笑忍俊不禁,嗤地笑出声来,简真也裂开大嘴,发出嚯嚯嚯的狂笑。
    “方飞,”禹笑笑说道,“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刚才真有女生受了欺负。”
    “我们得报告道师。”简真说道。禹笑笑白他一眼:“人也没见到,你报告什么?”
    方飞闷头发呆,他也知道自己的说法太过荒唐,可是那个尖利狠毒的男声跟梦里的虫脸人真有几分相似。
    “算了,”禹笑笑无奈摇头,“这件事先放下,来说说斗步的事。”女孩毛笔一挥,地上出现了九个光闪闪的脚印,七个脚印排成“勺子”、两个脚印左右相伴。
    方飞盯着脚印,忽觉有点儿眼熟。
    “九个脚印对应北斗九星,”禹笑笑指指点点,“这是阳明,这是阴暗,这是真人,这是玄冥,这是丹元,这是北极,这是天关……”指完勺子状的七星,又指了指两个散落在外的脚印,“这是辅星,这是弼星……”
    “我想起来了!”方飞一拍后脑,“进入‘三劫门’的时候,这九颗星星我在太空里见过。”
    “北斗九星,也叫北斗九门,传说里鸿蒙大神居住的地方,”禹笑笑说道,“道祖支离邪入道的时候,曾向北斗九星叩拜,九星大放光芒,开启了他的灵窍,从此开启了道者的时代。后来拜斗成了一个仪式,拜斗的人脚踏斗步、向天祈祷,有的能拜亮三星、四星;有的能拜亮五星、六星;可也有人时运不济,拜来拜去,一颗星也不会亮;当然了,如果拜到七星齐辉、八星同光,那就非常成功了。”
    “九颗星全亮呢?”方飞问道。
    “你说九星共曜?”禹笑笑连连摇头,“那太罕见了,一千个甲子以来,只有两个人办到过。”简真一边插嘴:“这两个人同一年考进了八非学宫。”
    “一年出了两个九星之子,”禹笑笑叹了口气,“那可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件。”
    简真胖脸一沉,小声咕哝:“没有后来的事就好了。”
    “那两个人是谁?”方飞好奇得要命。
    “一个是‘天龙’伏太因,”大个儿摇头晃脑,“我想你认识!”
    “另一个呢?”
    简真咳嗽一声,掉头说道:“笑笑,你来说!”禹笑笑沉默一下,一字一句地说:“另一个就是大魔师天宗我。”
    方飞心头一震,背脊上蹿过一股寒气。
    “简真!”禹笑笑拉开话题,“你来示范一下斗步。”
    “干吗又是我?”大个儿哼了一声,纡尊降贵地来到脚印前,“看好了,我只说一遍。首先闭住呼吸,左脚踩上‘阳明’星位;随后呼吸一下,右脚踩上‘阴暗’星位;接下来闭气,左脚踩上‘北极’星位,右脚踩上‘真人’星位,同时收回左脚,跟右脚并拢;然后呼吸一下,跳到‘丹元’星位;接着第三次闭气,左脚踩上‘玄冥’星位;然后呼吸,右脚踩上‘弼星’星位;随后第四次闭气,左脚踩上‘辅星’星位,这时呼吸一次,双脚一起跳向‘天关’星位……总之闭气四次、呼吸四次,配合步法,不能乱了顺序……”
    他边说边走,跳来跳去像只大马猴。方飞忍住笑,跟在后面亦步亦趋,默默记下步法,又独自走了两遍,禹笑笑在一边指正,两遍走完,倒也像模像样。
    “斗步走完,如果跟斗星生出感应,就会说出一些咒语。”禹笑笑挥了挥笔,“你用符笔把咒语写出,拜斗就算大功告成。”
    “要是没有咒语可说呢?”方飞听出禹笑笑话中有话。
    “那就完蛋了!”简真抢着说。
    “没有咒语可说,拜斗就失败了,”禹笑笑扳起指头,“拜斗计分为累进制,拜亮一星为十分,拜亮二星为一星的十分加上二十分,即三十分;这么类推下去,三星六十分,四星一百分……”
    “拜亮九星,那就是四百五十分。”方飞一气说完,发现其他两人眼神古怪,简真冷笑:“四百五十分?哼,你想都别想。”
    “还有一件事,”禹笑笑目光严厉,“绝对不能走反斗步。”
    “反斗步?”方飞吃惊地问,“斗步还能反着走?”
    “对!该左脚的时候走右脚,该右脚的时候动左脚,闭气的时候呼吸,呼吸的时候闭气,这些都是拜斗的大忌!”
    “为什么?”
    “因为魔徒会这么干!”禹笑笑的声音瘆人,方飞望着她,不由打了个寒战!
    返回巳辰楼,人去楼空,一个考生也没遇上;温雄也不在,大门无人看管。
    浑天城转回了积明湖的上方,经过一个轮回,湖水的阴影笼罩一切,小楼里也弥漫着清冷的水气。
    穿过空旷的走廊,方飞但觉有人注视,可一回头却不见人,阴影像是浓重的墨汁流淌过来。男孩停下脚步,盯着阴影看了一阵,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人呢?”方飞心中纳闷,“巳辰楼只有我上榜吗?”他走回寝室,掏出房号符插入卡口,咔嚓,门开了,飘来一股淡淡的馊臭。
    “什么味道?”方飞抽着鼻子走进房间,房内一切如常,可是臭气更浓。
    咔哒,房门自行关上,方飞猛一回头,发现门后站了一个人。
    “巫昂……”方飞失声惊叫。
    巫昂猛扑过来,男孩后脑剧痛,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前方黑暗深沉,方飞尽力挣扎,可是找不到出路。
    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人数不止一个:“……五九之会、生死之际、十八相逢、万象归一……搜集所有元神,我将成为真神……人不应该觊觎神……迂腐的家伙,你们都该死……死亡是神的恩赐……我将永生……你不能……好重,好重,我快要死了……”
    黑暗中出现一点亮光,像是黎明前的寒星,明明灭灭,无比微弱,它使劲地闪烁一下,猛地挣脱黑暗的束缚。
    刹那间,方飞的双眼被星光充满,他激灵一下,苏醒过来。
    后脑剧痛难忍,像被斧子劈过,他想要叫喊,可又无法出声,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大团棉花。
    睁开双眼,还是一团漆黑。方飞动弹不得,感觉所在的空间无比狭小,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鼻间若有若无,弥漫着寝室里那一股馊臭。
    “怎么回事?”他强忍头痛,极力整理思绪。
    巫昂还活着?他为什么没有杀我?这是什么地方?巫昂又在哪儿……疑问接二连三,方飞的头又疼痛起来。
    “不行,”一个阴沉的声音好像炸雷,打破了可怕的寂静,“谁也不许离开!”
    “巫史?”方飞悲愤莫名,“果然是他的诡计。”
    “巫史,”一个慢吞吞、懒洋洋,低沉浑厚的声音说道,“这也太荒唐了!”
    “山道师!”方飞心生狂喜,他想要喊叫,可是发不出声音。
    “山胖子,你又没死儿子,”巫史声音里透着一股狂怒,“没有抓到凶手以前,谁也不许离开‘天试院’。”
    方飞又困惑起来——听巫史的口气,巫昂已经死了,现在他一门心思捉拿凶手,阻止落榜的考生离开——如果巫史不是演戏,那么他见到的巫昂又是谁?
    “那要等多久?”乐当时的声音虚怯怯响起,“星官大人,您知道,只有明晚子时,‘北斗九星’才能跟考生发生感应,‘拜斗’一旦错过,就得延后到明年。也就是说,今年的‘八非学宫’没有新生……”
    “那是你的事,”巫史蛮横地打断他,“你安排‘拜斗’,我负责甄别凶手。”
    “你不能把所有人都堵在停车坪。”山烂石不满地说。
    “那就转移到‘道祖厅’。”
    “这违犯了天试的规则,”山烂石抗议,“落榜生必须马上离开!”
    “对,”乐当时破天荒地附和胖道师,“落榜生心态异常,很可能威胁上榜生的安全,”他停顿一下,“这种事发生过不止一次。”
    “最近一次就在两年前,”山烂石说道,“那个落榜生三考不过发了疯,一口气杀害了两个黄榜考生。巫史,出了这种事,你要负全责。”
    “放心吧,山胖子,”巫史口气傲慢,“我会看紧所有的落榜生,不让他们离开视线一步。”
    “你太狂妄了,”山烂石说道,“那可是十多万人。”他停顿一下,“我不能冒这个险!我要见皇师利!”
    “不行,”巫史固执己见,“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能通灵。”
    “你疯了!”山烂石气咻咻说完,巫史哼了一声,众人沉寂下来。
    噔噔噔,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星官大人!”
    “玄应冲,”巫史口气冷淡,“你来干什么?”
    “白王要跟你通灵。”这一下方飞听出来了,“玄应冲”就是早先的尖鼻子虎探。
    “白王?”巫史沉默一下,大声高喊,“白王无上!”
    “闹够了吧?”一个刚劲有力的声音决然响起,“阴暗星巫史。”
    “这就是皇师利的声音?”方飞满心好奇,很想看看这“白王”长什么样。
    “我……”巫史的声音低了八度,“白王大人,凶手还没找到……”
    “你儿子的事我很遗憾,”皇师利斩钉截铁,“可是比起‘八非天试’,他的生死不值一提。挑选优秀的道者,关系紫微的兴衰,‘天试’的秩序不容破坏。你要明白一件事——谁敢破坏秩序,我就让谁消失!”
    “我错了,”巫史虚弱地说,“我被仇恨蒙了眼。”
    “我有一个折中的法子,”皇师利的声音和软下来,“落榜生离开‘天试院’,但可以留在浑天城!”
    “我懂了,”巫史兴奋起来,“让他们前往阴暗层!”
    “我会派出更多的人来帮助你,”皇师利话里透出安慰,“天试不容耽误,杀人也必须偿命。”
    “白王大人,”巫史嗓音发抖,“我不会让你失望。”
    “皇师利,”山烂石冷不丁开口,“这也太折腾人了吧?”
    “山道师,”皇师利停顿一下,“代我向天道师问好,等到闲下来,我会去学宫看望他。”
    “欢迎之至,”乐当时用谄媚的口吻说,“我们会用最隆重的礼仪欢迎您!”
    “不用那么客气,把我当做一个老学长就行。”
    “那可不行,您可是……”乐当时的语气甜得发腻,皇师利冷冷打断他:“乐宫主,将来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尽你的本分,让这一次‘天试’顺利完成。”
    “是!是!”乐当时意犹未尽,“您儿子……”
    “不用提他!”皇师利说完这句便沉寂下去。
    方飞有点儿迷惑,皇师利说话咄咄逼人,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恶。
    沉默片刻,巫史说道:“马上调集勤务,把落榜生送往阴暗层。”
    “这可不容易。”乐当时有点儿为难。
    “这是白王的命令,”巫史拔高嗓门,“不管多难都得办成。”
    “我可没说不办,”乐当时口气虚软,“我尽力而为。”
    “巫昂的遗体怎么办?”山烂石冷不丁插嘴。
    “先带回去,”巫史闷闷说道,“我要把他安葬在金神山。”
    “稳妥起见,”山烂石慢悠悠说道,“他应该火化!”
    “你胡说什么?”巫史咬着牙哼哼,“山胖子,你少管闲事。”
    “好吧!随你的便!”伴随沉重的脚步声,胖道师走远了。
    “山道师,我在这儿……”方飞心里狂呼,嗓子里却紧巴巴地发不出一丝声音。他快要疯了,力图挣扎起来,可是每一块肌肉都像变成了石头。
    “星官大人,”玄应冲低声说,“棺材我来护送吧!”
    “不,”巫史沉默一会儿,小声说道,“好吧,交给你了,我要负责转移考生。”
    “星官大人,”玄应冲迟疑一下,“您还要再看一眼吗?”
    上面传来拍打的声音,方飞的心怦然狂跳,他已经明白过来,他躺卧的地方是一副棺材,本该属于巫昂的棺材,如果巫史打开棺盖,立刻就能发现异样。
    “快呀!快呀!”方飞心里拼命喊叫,可是巫史一声不吭,
    “看了又怎么样?”巫史叹一口气,“他也不会活过来。”
    巫史轻描淡写,方飞却急得发狂,他第一次这么渴望看见阴暗星的马脸,可是一串脚步声响过,巫史走远了,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方飞沮丧无比,恨不得把棺材一头撞开。话说回来,巫昂为什么把他装进棺材,方飞想来想去,心中豁然一亮:“他要把我带出天试院?”
    现在活人不能离开“天试院”,死人和棺材却不受限制,何况还是巫史的儿子,一路畅行无阻,没人胆敢开棺验尸。这个计划处心积虑、无懈可击,可是……为什么要把他带出天试院?想要阻止他拜斗吗?
    “御物凌空!”玄应冲轻声叫唤,棺材震动一下,冉冉飘浮起来。
    方飞感觉棺材在“搬运符”的驱使下向前飞行。时间不多了,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一旦到了停车坪,上了冲霄车,巫昂的阴谋就会得逞。
    “该死!”方飞拼命转动脑筋,盘算怎样才能引起玄应冲的注意。
    身上虽有隐书、星拂和“称心如意笔”三件道器,可是不能动手动口,有了隐书也无法书写符咒,“称心如意笔”可以自写自画,然而笔芯早就用光了。
    “慢着,”方飞心头一动,“还有羽衣!”
    是啊,还有龙蛛羽衣!可是……一件衣裳又有什么用?
    “有用,”方飞继续异想天开,“龙蛛羽衣可以改变形态,变幻衣服式样需要‘更衣符’,变回混沌状态不需要符咒,使用意念就能办到。”
    他紧闭双眼,把意念贯注到羽衣上面,想象衣裳变回摸不着、捉不住的初始状态。
    衣裤微微一动,发出悦目的白光,紧跟着失去了形态,石蜡似的缓慢融化,当方飞睁开双眼,羽衣整个儿变成了一团袅绕的白气。
    “成了!”方飞心中狂喜,继而又生出疑惑,“然后呢?然后怎么办?”
    呼吸没有问题,意味着巫昂没把棺材封死,那么棺材上一定留下了跟外界连通的孔隙。
    羽衣的白气凝聚不散,方飞盯着白气,集中一切精神,促使它向外扩散。可是白气自在飘浮、不听使唤,方飞正觉泄气,白气忽又明亮起来,恬淡的光芒进入眼里,男孩心神萌动,直觉元气像是细细的蚕丝从灵窍吐出,进入白气深处,四通八达,神经一样延伸到各个角落,把散漫的羽衣联结起来,犹如四肢和肌肤,变成了方飞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奇妙极了,方飞通过元气驱使羽衣,白气鼓荡起来,迅速向外铺张,充满了整个棺材,它从棺盖上流过,如同方飞亲手抚摸,触觉细微敏感,盖子上的每一处凸凹都能发现。
    找到了!左下角果然有一个不易觉察的小孔,方飞意念注入,羽衣渗入小孔、源源不断地流出棺材。
    棺材还在飞行,脚步声清晰可闻,方飞不由担心起来,玄应冲如果直视前方,根本不会留意棺材上泄漏的白气。
    远处传来激烈的争吵,棺材突然停了下来!
    “赵王师,”玄应冲高喊,“出了什么事?”
    “他们要闯火宅!”赵王师忿忿不平。
    “胡闹,”玄应冲口气严厉,“羽化不是考过了吗?”
    “方飞不见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充满愤怒。
    禹笑笑!方飞的心猛烈跳动,发出无声的呐喊:“我在这儿,笑笑,我在这儿……”
    “不见了?”玄应冲冷笑一声,“怯阵了吧?不敢参加拜斗?”
    “真不见了,”简真的大嗓门像打雷,“除了火宅,所有的地方我们都找遍了!”
    “小声一点儿,”玄应冲也觉事态严重,“根据规定,没有道师监护,严禁进入火宅!你们也知道那里的情况,没有‘救生符’,可能有进无出。”
    “那可怎么办?”禹笑笑急得嗓音发颤。
    “进入火宅要向‘道者考试司’申请,获得斗廷批准,”玄应冲停顿一下,不无嘲弄地说,“这个程序走完,至少要用三天。”
    “三天?”简真大吼,“还有一个时辰就要拜斗。”
    “那又怎么样?”玄应冲理直气壮,“我是公事公办。”
    “能不能调出天眼符?”禹笑笑说道,“方飞去了哪儿?天眼符肯定有记录。”
    “不行,”玄应冲拒绝,“现在非常时期,调用‘天眼符’要得到星官的批准。”
    “巫史?”禹笑笑迟疑一下,“他在哪儿?”
    “他没空!他忙着疏散落榜生。”
    “你们公报私仇,”禹笑笑高叫,“也许方飞失踪就是你们干的!”
    “你这是诽谤,”玄应冲气急败坏,“赵王师,带他们去道祖厅集合,看紧这两个小鬼,谁敢乱跑,取消他的考试资格。”
    “方飞怎么办?”禹笑笑不甘心地叫道。
    “担心你自己吧!小爬虫。”玄应冲冷酷地说,“也许你一颗星也拜不亮。”
    “快走,快走……”赵王师厉声催促。
    “别碰我,”禹笑笑怒叫,“把你的臭手拿开!”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方飞心中充满绝望,羽衣感受到他的心情,光芒暗淡下去,看上去就像一堆暗银色的灰烬。
    “尖鼻子的家伙,”简真忽然大声叫道,“棺材里的蛆爬出来了。”
    “谁是尖鼻子的家伙?”玄应冲怒吼,“死肥猪,我看你脑子里都是蛆!”
    “真的有蛆啊……”简真的声音越去越远。
    “玄虎探,”一个虚怯怯的声音说,“好像真的有蛆。”
    除了玄应冲,还有别人?方飞精神一振,心中燃起希望。
    “刘森,”玄应冲怒气不减,“尸体用了‘防腐符’,哪儿会长蛆……咦……”
    方飞感觉有人触摸羽衣,一颗心顿也提了起来。
    “什么鬼东西?”玄应冲沉吟,“不是蛆妖,奇怪,棺材上怎么会有洞?”
    “有东西钻进棺材里去了,”刘森猜测,“难道是魑魅?”
    方飞脑子里灵光一现,猛地收回羽衣。
    “缩回去了,”刘森惊叫,“我打赌,肯定是魑魅。”
    “胡说,”玄应冲呵斥,“天试院里面怎么会有魑魅?”
    “那是什么?”
    “不知道!”玄应冲闷闷回答。
    “用‘透视符’瞧瞧?”刘森建议。
    “没用,”玄应冲悻悻说道,“棺材上有‘屏蔽符’,星官不想让别人看见巫昂的尸体。”
    “那可怎么办?如果真有妖怪进入棺材,破坏了尸体,我们怎么跟星官交代?”
    玄应冲陷入沉默,方飞紧张起来,心子缩成一团,血液全都压到脸上。
    “好吧!”玄应冲口风松动,“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刘森忙问。
    “火宅里没人,”玄应冲停顿一下,“我们把棺材弄进去,打开看看情形,可是……不能让星官知道。”
    “为什么?”刘森语气困惑,“除妖不是好事吗?”
    “得了吧!星官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只会怪我们防护不周,让妖怪潜入了棺材。”
    “好吧,我听你的,”刘森沉默一下,忽又锐声叫道,“当心,那儿有天眼符!”
    “绕过它!”玄应冲说完,方飞感觉棺材绕了几个弯儿,静静地飞了一程,终于停了下来。
    “启锁破封。”玄应冲念出开棺符咒,轰隆一声,棺盖向上跳起,强烈的光亮汹涌而入。方飞两眼酸胀,脑子一阵晕眩。
    “咦!”棺材边冒出两张面孔,一个尖鼻子,一个小胡子,正是当日押送方飞的两个虎探,他们张大嘴巴盯着方飞,眼珠子差点儿掉进棺材。
    “怎么是你?””尖鼻子玄应冲发出一声哀号。
    “完了……”小胡子刘森面孔灰白,比起方飞更像一具尸体,“星官会杀了我们!”
    “你还躺着干吗?”玄应冲向方飞怒吼,“巫昂呢?巫昂的尸体呢?”
    方飞哭笑不得,只是拼命眨眼,刘森见他模样,迟疑说道:“他好像中了‘噤声符’。”
    玄应冲恍然醒悟,挥笔高叫:“吐气开声!”银白色的符光扫过,嗓子里的窒塞感顿时消失,方飞冲口叫道:“巫昂没死,他还活着。”
    这一句话比他躺在棺材里还要惊人,震得两个虎探两眼发直。他们望着方飞,流露梦游神气。
    “帮帮忙,”方飞高叫,“我动不了!”刘森举起笔,玄应冲伸手拦住他,疑惑的打量男孩:“你说巫昂没死?”
    “对,”方飞说道,“他把我打昏了弄进棺材。”
    “不可能,”玄应冲皱起眉头,“我亲自跟星官验的尸。”
    “我没说谎,”方飞焦急地说,“他藏在我的房间,我亲眼见他扑过来。”
    “胡说,”玄应冲顽固地拒绝接受,“他死了,死透了。”
    “我觉得他没撒谎,”刘森迟疑一下,声音微弱可怜,“谁会那么蠢?用‘噤声符’和‘定身符’把自己封进棺材?”
    “你的意思是巫昂干的?”玄应冲鼻子里喷着粗气,像是一头要发疯的暴龙,“你说一个死人从棺材里爬出来,去了巳辰楼,打昏了这家伙,再把他送进了棺材?刘森,你昏头了吧?”
    “我没昏头,”刘森咽一口唾沫,“你想过没有?如果……巫昂是一只蜕!”
    “蜕?”玄应冲脸上的血色褪尽,“你胡扯!”方飞也被这个结论镇住了,按照简怀鲁的说法,如果有蜕,就有魔徒,如果巫昂被魔徒吃掉元神,吃掉他的魔徒又在哪里?
    “如果是蜕……”刘森嗓音发抖,“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玄应冲面孔抽搐两下,死死看向方飞,想要从他脸上得到答案。方飞直觉喘不过气来,抖索索说道:“巫昂、巫昂他的样子有点儿怪,也许、也许真的是蜕。”
    “把他弄出来。”玄应冲终于下定决心,“我马上去报告星官!”
    “星官会不会……”刘森谨小慎微。
    “还管这个干吗?”玄应冲大吼,“如果真有魔徒,大家都要完蛋。”
    “是,”刘森符笔一挥,“气散血流!”
    “活血符”的光芒照在方飞身上,无形的束缚土崩瓦解,气血开始流动,手脚又能动弹。
    方飞挺身坐起,掉头四顾,猛可间,他的眼珠定住了,心脏提到嗓子眼上。
    “怎么?”刘森见他神情不对。
    “后面……”方飞大喊一声。
    刘森一回头,巫昂向他冲了过来,这一次,方飞终于看清了巫昂的模样,他双眼空洞,脸上像是刷了一层白灰,可是动作敏捷,就像狂奔的猎豹。
    刘森身经百战,就地一转,巫昂登时扑空。刘森一抖毛笔,笔尖闪动火光,忽听玄应冲高叫:“不能烧,捉住它。”
    刘森只好收回符咒,巫昂动如闪电,转身扑来,刘森腾身跳开,巫昂撞在棺材上面,发出一声闷响,方飞呆在里面,只觉心惊胆战。
    “千缠万绕。”刘森笔尖飞出一道金光,途中凝结成绳索形状,嗖嗖嗖地缠向巫昂,可那家伙的脑后像是长了眼睛,灵巧转身,斜往右蹿,符绳从它身后掠过,差之毫厘没有缠上。
    玄应冲跳到巫昂左侧,运笔如飞,符光星闪,不料巫昂掉头狂奔,虎探符咒落空,地面结了一层坚冰。
    “别让它跑了。”玄应冲“玄冰符”失手,不由跺脚发怒。刘森应声追赶,奔跑间毛笔抖动,连发两道“束缚符”,金晃晃的符绳凌空飞舞,忽左忽右地跟在巫昂身后。不想巫昂不但迅疾,而且灵巧,连蹦带跳,一一躲开。方飞从旁看见,心生迷惑,怀疑巫昂并未失掉元神,依旧还是活生生的道者。
    玄应冲看得皱眉,正想上前夹击,忽听有人叫道:“你们在这儿干吗?没有羽化考试,不能进入火宅。”声音清脆悦耳,玄应冲回头一瞧:“云道师。”
    云炼霞沉着脸走进来,两天不见,女道师略显憔悴,脸色白里透青,眉眼间透出疲惫。
    “这个,我们……”玄应冲微感局促,目光投向巫昂,时下情状诡异,仓促间不知如何解释。
    方飞刚从棺材里爬出,听见云炼霞的声音,忽觉有些耳熟,脑子里闪过树林里听见的女声,心头一动,定眼再瞧,女道师嘴角下沉,眼中射出凶光,他恍然醒悟,脱口叫道:“小心……”
    玄应冲转眼看来,不及发问,数十道电光游龙惊蛇,一股脑儿钻进他的身体。男虎探摔出老远,落在地上,遍体焦黑,如同炭烤熟肉,腾起袅袅白烟。
    方飞吓得浑身一缩,躲到棺材后面。刘森听见动静,掉头看来,同事的惨状让他心神大乱,虎探不及多想,挥笔冲向女道师。两人笔势一交,大厅里迸射出炫目的电光。刘森闷哼一声,向后摔出,落在地上胸口酥黑,他挣扎一下,挺身坐起,突然狂风压顶,巫昂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猛烈的冲击把虎探压倒在地,剧痛撕心裂肺,伴随骨骼折断的声音。
    “噢……”刘森的惨叫还没出口,白森森的牙齿咬住了他的脖子。
    方飞浑身僵冷,眼看虎探浑身抽搐,喉咙里发出一串含混不清的悲鸣,鲜血流了一地,大厅里回响猛兽啃咬猎物的声音。
    他想要冲出救人,可是两腿发软,说什么也挪动不了,忽见云炼霞转过身来,目光投向棺材,阴沉乖戾,冷锐如枪。她提着符笔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男孩心上,他背靠棺材,缩成一团,脑子里像是灌满了泥浆,他痛恨自己的胆怯、痛恨自己的无能,在道者的争斗面前,他真的就像一只渺小的虫子。
    距离不到十步,云炼霞却停了下来,右手扶住额头,发出痛苦的**,忽然她开口叫道:“滚开,你给我滚……”话没说完,忽又换了一副男子嗓音,尖利中透着愤怒:“别耍花招……”倏忽又换成女声,“出去,畜生……”男子嗓音陡然拔高:“闭嘴,我吃了你……”
    两种声音迅速转换,伴随吭哧吭哧的啃咬声,火宅里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可怖。方飞的好奇心压过了恐惧,忘了颤抖,转身掉头,越过棺材偷偷窥望。
    他的目光撞上了云炼霞的双眼,女道师的眼神急剧地变幻,惊恐、狂怒、懊恼、绝望……方飞所能想象到的神情,一瞬间从她的瞳孔里爆发出来,如同恒星的殒灭,炽烈的光焰之后,忽又归于冰冷的死寂,她盯着方飞,嘴角浮现一丝狞笑,手里的毛笔慢慢举起。
    “云道师……”方飞心里大叫,嘴里却无法出声,他清醒地意识到对方不是云炼霞,或者说空有皮囊,其实另有其人。
    玄应冲背脊一动,突然跳了起来,抖手发出一道火光。
    云炼霞反应惊人,回手圈转毛笔,笔尖曳出一个光环,仿佛薄薄的金片,跟火光撞在了一起。炸雷似的一声响,气浪卷过地面,刮得方飞头皮生痛。
    爆炸把女道师甩了出去,可是玄应冲并未追击,他挺身跃起,脚下多了一个金灿灿的飞轮,卷起一阵狂风,尖啸着冲向大门。
    他丢下同伴,落荒而逃。方飞愣了一下,旋即明白玄应冲做出了最佳选择。他诈死偷袭,没能重创对手,自身伤得太重,如果继续纠缠,可能全军覆没,不如只身逃出,把消息传递出去。方飞、刘森不免一死,云炼霞也终归难逃法网。
    飞轮速度极快,眼看冲出门外,突然红光一闪,云炼霞挡在前面,披头散发,目光幽沉,脚下踩着一口流火似的长剑,手里毛笔一扬,呜地飞出数十个火球,铺天盖地,无所不至,把大门封得严严实实。
    玄应冲不敢硬挡,缩身向后,云炼霞进逼上来,符笔纵横无方,符咒狂风暴雨似的扫向对手。虎探避无可避,挥笔相迎,两人上下翻滚,如同凌空搏斗的雄鹰。火剑、金轮忽隐忽现,在虚空中留下一连串缥缈的残影,如同凤之尾、龙之鳞,辉煌绚烂,流光溢彩。双方的笔尖以可怕的高速扭转,空气中的念咒声嗡嗡嗡响成一片,蓝色的电流、雪白的剑芒,通红的火焰、青色的旋风……忽然出现又诡异消失,金灿灿的光盾和白亮亮的圆光不时跳出,撞上电流剑光,迸发出一串串耀眼的火花。
    奇术妙法层出不穷,方飞看得喘不过气来,他的目光从天上转到地面,忽见刘森寂然不动,巫昂抬起头来,他满脸血污,空洞的眼珠缓慢转动,突然越过棺材,停在方飞身上。
    方飞头皮发炸,巫昂变身为蜕,不死不活,仿佛电影里的僵尸,可又比起任何僵尸都要迅猛有力。
    巫昂双手一撑,跳了起来,方飞挺身站起,撒腿跑向大门。才跑五步,狂风从天扫落,他来不及多想,一个鱼跃向前扑出,火红的剑光从他头顶掠过,森冷的剑气让他浑身麻痹。
    呜,玄应冲紧随其后,金轮带起的旋风刮得方飞肌肤生痛。他趴在地上,偷眼望去,云炼霞和玄应冲颠三倒四,快得只剩下两团淡淡的光影,忽听一声惨叫,玄应冲翻滚飞出,砰地一声撞在墙上,血花迸溅,洒满白玉高墙,飞轮嵌入墙壁,呜呜呜火星乱迸,他的右臂不翼而飞,切口整齐,血流如注。
    玄应冲的面孔挤成一团,奋力挣脱墙壁,咬牙向左飞出,突然红光刺眼,云炼霞横在前方,笔尖一扫,带起一道红艳艳的光华,像是无形的光剑刺向玄应冲的胸膛。
    玄应冲丢了符笔,无法抵挡,刹住飞轮,向右躲闪,霎时红光钻进他的左肩,闪电出入,血如泉涌。虎探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叫,像是风扫败叶,歪歪斜斜地向后翻滚,云炼霞作势追赶,忽又左手捂住额头,鼻间发出一串**。
    玄应冲得到喘息机会,飞轮当空画一个“之”字,急速冲往大门,不料红光闪动,女道师斜刺里冲来,目光阴狠毒辣,笔尖电光暴涨。玄应冲心叫“不好”,数十道电光迎面冲来,结成一张巨网,把他牢牢裹住。
    方飞连滚带爬,尽力冲向大门,突然狂风掠过,带起一股恶臭。巫昂身影飘忽,抢先挡在门口,张开血淋淋的嘴巴,牙缝里发出阴沉的嘶吼。
    火宅出不去了,方飞念头一转,掉头狂奔, 。
    一口气冲上羽化考试的平台,墙上的门户黑白分明。巫昂的嘶吼逼近脑后,男孩无计可施,低头冲向白门,这时衣服一紧,被人拽住后襟,他念头闪过,羽衣变成了一团烟雾。巫昂抓了个空,向后摔出老远,起身一瞧,方飞身影晃动,消失在白门之后。
    巫昂转了两圈,嘴里嘶嘶作响,忽一闪身,也钻了进去。
    啪嗒,玄应冲从天而降,飞轮弹出老远,撞在墙角当啷作响,男虎探趴在地上抽搐几下,瞪着眼睛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云炼霞飘然落下,可是步履踉跄,她收起飞剑,走向白门,步子犹豫迟缓。
    “出去,”云炼霞双手捧头,符笔啪地掉在地上,“你出去。”忽又转为男声,“臭女人,你不想活了……”接着变成女声,“我不会进去的……”男声打断她说,“不听话我吃了你……”女声断然说道,“你试试看……”她突然弯下腰来,尽力尖叫一声,陡然转身,一步步离开白门。
    “你想死……我吃了你……”男子不堪负荷,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女道师停下脚步,双脚钉在地上,上半身向后拧转,冲着白门方向倾斜。
    “你办不到的,”女声虚弱中透出一股坚毅,“我不怕你……”说话声中,云炼霞的身子又被拉回,僵硬地转动一匝,面朝火宅大门,
    “大言不惭,”男声气喘吁吁,“你逃不出我的手心……”说着女道师猛地一转,忽又转向白门。
    这么忽正忽反,忽快忽慢,来回转动四次,云炼霞终于再一次面对大门,她咬紧牙关,向前跨出一步,体内的男声发出痛苦的**。女道师两眼圆睁,双腿拖曳千斤,一步一顿地向前迈进。
    “该死,回来,噢,我吃了你,你死定了,噢……”男声尖声嘶鸣,可是无法阻止女道师的脚步。云炼霞一路走到火宅门前,汗透重衣,面如血染,左膝微微一软,向前跪倒。她扶着门框,呆呆望着前方,突然身子一震,顺着门框滑落,仿佛睡莲横卧,两眼紧闭,再不动弹。
    热浪汹涌袭来,强烈的火光刺得方飞睁不开眼睛。气温高得离谱,呼吸的不是空气,而是流动的火焰。
    移开遮眼的右手,眼前的景象让他目定口呆。火宅里别有洞天,天空绯红发亮,下面横亘一座大山,山上火焰翻腾,每一块石头都在燃烧。那些火不同寻常,一团团,一簇簇,就像一大群红色的鸟儿,聚聚散散,起起落落,遮蔽了天空和大地,发出哔哔剥剥的喧嚣。
    方飞后悔不迭,早知道这副景象,就不该贸贸然地闯进来。他回头看去,发现来路云深雾绕,门户早已不知去向,正想折回,忽见巫昂从雾气里探出头来,眼珠转了转,看见方飞,毒蛇似的蹿了过来。
    方飞进退两难,可一想到刘森残破不全的尸体,顿又头皮发炸,不顾烈火拦路,疾步冲了过去,打算绕过火焰,找出一条生路。
    一觉有人入侵,“活火”发出尖叫,三三两两地集结成群,向着方飞当头扑来。
    男孩下意识遮挡头脸,火苗舔过手背,传来钻心灼痛。他惨叫一声,仓皇后退,忽又想起巫昂,回头望去,魂飞魄散。巫昂也被火焰包围,可他无所畏惧,仿佛一支跳动的火把,摇摇晃晃地向他跑来。
    “活火”接二连三地扑了过来,贴着衣裳哔哔狂叫。可也奇怪,方飞没有如巫昂一样燃烧,火焰上身,尽管灼热,但也不是无法忍受。
    “羽衣能防火?”方飞恍然大悟!没错,手背裸露在外,所以惨遭灼伤,同样陷入火焰,衣袖以上毫发无伤。
    “幻霓裳千衣万变!”方飞抽出符笔,念出咒语。
    “变”字还没写完,胸口像被炮弹击中,肋骨几乎折断,人被扑倒在地。巫昂皮枯肉烂,通身散发出让人作呕的焦臭,他的鼻子没了,嘴唇不知去向,露出两排黑乎乎的牙齿,眼睑烧了个精光,剩下一对眼珠骨碌转动——这一种恐怖景象,最深沉的噩梦也不足以形容。
    “嘶!”巫昂张大嘴巴,向他狠狠咬来,
    砰,方飞的衣裤向外鼓胀,巫昂猝不及防,一股强劲的力道把他弹了出去。
    方飞消失了,火焰里跳出来一个银白色的圆球,“活火”四面环绕,发出愤怒的狂叫。
    巫昂翻身跳起,一个虎扑冲了上来,抱住圆球又啃又咬。羽衣尽管轻薄,可是柔韧了得,变成的圆球紧绷绷、光溜溜,巫昂无从下嘴,只好拳打脚踢,圆球迅速向前翻滚,连蹦带跳地冲进火海。
    车祸的感觉再一次出现,方飞翻滚、翻滚、不停地翻滚,血液反复冲向脑门,肚子里更是翻江倒海。
    他用“更衣符”把羽衣变成了一个气球,挡开了巫昂和“活火”,也把自己困在了球里。翻滚的感觉固然难受,更要命的还是灼热的空气,火焰把圆球变成了一个蒸笼,方飞汗流浃背,浑身通红发亮,活是一只熟透了的大闸蟹。
    脱水的感觉袭来,方飞浑身虚软,视线渐渐模糊……这样下去,不等巫昂动手,他也会闷死在圆球里面。
    左手陡然一沉!方飞慌忙低头,隐书出现了,上面飞快地闪过符字:“水灵灵沁骨透心!”
    看见天青色的字迹,方飞打心底里涌起一股凉意。这一道“水冷符”的定式他考试时曾经写过,于是集中余力书写符字,干枯的嘴唇吐出嘶哑的咒语。
    “水灵灵沁骨透心……”笔尖燃起一点清亮的符光,噗,冷冽的水汽涌泉似的喷溅出来,空气急速冷却,球面上凝结点点水珠。方飞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渴望呼吸,饱含水分的空气进入肺腑,赶走了灼热焦渴,简直让人脱胎换骨!
    圆球还在滚动,巫昂不知疲倦地拳打脚踢,时而托起圆球用力掷出,圆球摔在地上,高高弹起,还没落下,巫昂赶上一脚,又将圆球踢飞。
    “该死的蜕!”方飞心中暗骂,换了其他人早就烧死了,可是巫昂活蹦乱跳,完全无视烧灼的痛苦,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球面上,忽大忽小,忽长忽短,说不出的怪异扭曲,就像是炼狱的魔鬼纵情狂舞——方飞望着影子,几乎喘不过气来。
    隐书微微跳动,他转眼看去,“水冷符”逐字消失,一行新的符字涌现出来:“按东镇北开穴引风”。
    呼风符!方飞恍然大悟,挥笔念咒,引来一股旋风,吹得圆球原地乱转。巫昂一不留神,又被弹开,嘴里发出嘶嘶怪叫。
    方飞接连写出符咒,试图改变风向,可是风势变强,风向没有变化,吹得圆球原地疯转。男孩晕头转向,恶心想吐,忍不住气恼地甩动符笔,不想笔尖扫过,风向也随之改变,圆球跟着笔尖向前旋转。
    “啊!”方飞明白过来,这一道符不是写过就完,还能用笔来操纵风向。
    旋风呜呜呼啸,吹得“活火”四处飘散。方飞大笔一挥,圆球冲开火焰,乘着风势向上一跳,迎头撞翻巫昂,圆球去势不止,骨碌碌地从它身上碾压过去。
    方飞信心大增,交替写出“呼风符”和“水冷符”,一边冷却空气,一边驱赶圆球。
    巫昂嘶吼着追赶上来,它早已烧成枯骨,奔跑起来仍是快如狂风。方飞光听叫声,已觉心惊胆寒,除了一味向前,再也无法可想。
    火焰山上出现了一副奇景——浑身浴火的骷髅撒腿狂奔,追赶一个银白光亮的圆球,山上的“活火”上蹿下跳,哔哔剥剥地发出怪叫,形同一群看客,全为双方喝彩加油。
    狂风一阵紧接一阵,风势不断提升,推动圆球爬上山坡,越过山脊,顺着峭壁一路向下,狂风加上重力,圆球速度变快,连滚带跳,很快把巫昂抛在身后。蜕的嘶鸣越来越小,圆球里的方飞却苦不堪言,高速的滚动让他生出一种奇异的错觉——元神摇摇荡荡,正被大力甩出。
    忍无可忍的当儿,滚动慢了下来,圆球离开山坡,进入一个平原,外面的温度随之降低,“活火”的聒噪也平息下来。
    圆球停止了滚动,方飞的元神也回到了躯壳,脑子重新开始运转。
    “我还没死?”他定了定神,又想,“巫昂追上来了吗?”
    方飞收起羽衣,环顾四周,火焰山抛在身后,巫昂也不知所踪,望着红通通的大山,回想刚才的情形,男孩不觉一阵战栗。
    前方旷野无垠,光秃秃的地面寸草不生,头顶乌云笼罩,纠结成团,仿佛翻滚的怒涛,云层之间闪烁奇异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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