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内忧外患
红猪吓得一缩,大屁股顶在摩那提的脸上,当铺老板又惊又气,呜呜呜发出抗议。简真闪到一旁,变回原形,眨巴一双小眼,虚怯怯地说:“完了,完了……”
“摩那提,”吕品建议,“你让夜叉开路。”
“这个办不到。”摩那提嚷嚷。
“不试怎么知道?”方飞用笔点了点夜叉的顶门,当铺老板头皮发炸,忙说:“好,好,”清了清嗓子,大声叫道,“小的们,把前面的家伙赶走!”
夜叉面露迟疑,站立不动,摩那提心生不快,正要催促,忽听一个嗓门叭叭叭地说:“摩那提,闭上你的破嘴?”
群妖让开道路,一个象头熊身的怪物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它又高又胖,脸上花里胡哨地纹满心情纹身,日月星云无所不包,脖子以下长满银灰色长毛,宽大的耳朵如同两扇车门,长长的鼻子俨然一门重炮,大肚皮一抖一颤,说话的时候举起毛茸茸的熊爪,威严地捋了捋两米长的牙齿。
怪物身后跟了一只银蓝色的三鼠猫鬼,骑着粗得吓人的蛇精,它扫一眼方飞,嘘了一声,蛇精昂起脑袋,把它送到象头怪耳边。猫鬼嘀嘀咕咕一番耳语,象头怪眼露凶光,恶狠狠朝方飞瞪来。
“我是獍犸象尊,妖怪市场的市长,”象头怪的道者语字正腔圆,“上一次拍卖会我不在,你们偷走了我的龙……”
“那不是你的龙!”方飞反驳。
“你就是苍龙方飞?”獍犸象尊瞪大双眼,明晃晃的眼睛像是两面小镜子。
“是又怎样?”
“你胆子不小,上次偷走我的龙,这一次又来坑害夜叉。”
“第一、那不是你的龙;第二、夜叉诱拐道者,把他们的元神卖给魔徒,”方飞冷冷反驳,“不管是贩卖神龙还是勾结魔徒,统统都是非法勾当。”
“少来这一套,”獍犸象尊有一张刀枪不入的厚脸皮,“妖怪市场只有买卖、没什么法律。喏,或者说——我就是法律。”它扇动耳朵,洋洋得意。
猫鬼眼珠转动,忽又凑近象头怪的耳边叽咕两句,獍犸象尊连连点头,高叫一声:“摩尔丹!”
“在!”当铺的二把手挺身而出,稀里哗啦地抽着鼻子,它在混战中被天素的“寒彻符”扫了一下,这当儿鼻涕流个不停。
“我决定了,”獍犸象尊宏声说道,“由你来做当铺老板。”
“什么?”摩那提怪叫,“我还没死呢!”回眼一扫,摩尔丹摸着下巴喜形于色,忍不住呵斥,“摩尔丹,你敢背叛我?”
“我听市长的,”摩尔丹的眼珠朝着别处,“市长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摩尔丹!”摩那提低吼,“你这个叛徒!”摩尔丹假装没有听见,回头叫道:“如果摩那提死了,我们就给它报仇。”夜叉喜出望外,纷纷举起拳头:“对,给它报仇!”气得摩那提差点儿闭过气去。
“人质没用了,”獍犸象尊乐呵呵瞅着方飞,“看你怎么办?”
“好办!”方飞还没出口,就听天素冷冰冰说道,“獍犸象尊,大家都听你的?对不对?”
“对啊,”獍犸象尊眯眼打量女孩,“我可是市长。”
“好极了!”天素晃身飞出,“玄凌剑”寒气冲天,所过鸡飞狗跳,群妖如坠冰窟。
“当心它……”吕品叫声没完,天素笔尖向前,数十道闪电齐头并进,疯狂拥向妖怪市长,吕品到嘴的话变成了两个字:“惨了!”
闪电击中獍犸,声音又闷又沉。天素愣怔之间,突然强光刺眼,闪电一丝不落地反射回来。她反应奇快,人剑合一,恰如一张薄纸,硬生生从电光的间隙中穿了过去。闪电与她擦身而过,钻进妖怪群里,妖怪倒下一片,惨叫此起彼伏。
“幸好!”吕品松一口气,“獍犸会反射符咒。”
獍犸象尊是八品妖王,属于“獍犸”一族,这种妖怪能如镜子一样反射符咒,道行越深,反射符咒的能力越强,往往一个照面,敌人就稀里糊涂地被自己的符咒击倒,能如天素一样躲开的万中无一。
冰山女一不做、二不休,刚刚避过闪电,立刻化身流光,绕到獍犸象尊的左侧,笔尖一抖,“极烈符”化为熊熊火柱,呜呜呜旋转着卷了过去。
獍犸象尊两手叉腰,脑袋一摇,两只耳朵暴涨数倍,呼呼两下,把火柱扇了回来。天素闪身让过,火柱势头不减,一阵风卷向群妖。
妖怪齐发一声喊,乱纷纷后退不迭,象头怪想了想,笑着说:“几乎忘了。”长鼻子一甩,笔直插入火柱,哧溜一下,把火焰吸得一点不剩。
“还给你!”獍犸瓮声瓮气,鼻孔对准天素,仿佛一门火炮,喷出炽烈的火光,强劲猛烈,横扫八方。天素如同苍白的蝴蝶,在火焰里乍隐乍现,她的反击一刻不停,符咒接连穿过火焰,洒落在象头怪身上,绝命符、昏迷符、定身符、束缚符……要么反弹回来,要么石沉大海——天素一大半的工夫倒在躲避自己的符咒。
“一起上!”方飞丢下夜叉,跳上尺木,绕过火焰,毛笔一抖,“锐金符”钻出笔尖,直奔象头怪的胸膛,。他在一旁观战,思忖獍犸不怕符咒,物理攻击或许有用,“锐金符”断金切玉,没准儿能在獍犸的厚皮上留下几道大口子。
噗,符光一击命中,方飞喜出望外,可又随即发觉不妙,刺中的地方柔中带韧,含有无穷潜力。忽见獍犸脑袋一晃,大耳朵横扫过来,方飞呼吸一紧,胸腹剧痛,闷哼一声,向后翻滚。
车祸以后,他再也没有挨过这样的痛揍,元神像要离开肉身,惨叫也被压在胸腔,他颠三倒四,凌空翻滚,好容易忍痛望去,忽又心中冰凉——獍犸的鼻子掉转过来,黑黝黝的鼻孔对准自己。
“昂!”巨大的红猪像是奔腾的山峦,尖牙挑开小妖,埋头冲向獍犸。
獍犸掉转鼻子,对准红猪,阿嚏,鼻孔里飞出一大团白花花、亮晶晶的东西。简真迎头撞上,糊了一头一身,但觉粘稠了得,胜过粘稠胶水,腿脚一被裹住,立刻寸步难行,他本在狂奔乱突,这时来了个急刹,脑袋撞地,失声惨叫,身上的黏胶变干变硬,使尽力气也挣脱不掉,活是一只老鼠,黏在粘鼠板上。
妖怪一哄而上,围住红猪痛殴;禹笑笑飞剑赶到,“霹雳符”电光迸射,妖怪纷纷倒下,忽听拍翅声响,天上的雷鬼、鸟妖猛扑下来,雷鞭电光闪闪,利爪妖气笼罩,冷森森、绿惨惨,数以十计,当头抓来。
禹笑笑心头一慌,扬笔向上,忽听呜呜锐响,吕品驭轮赶到,二话不说,一道“炙弹符”冲出笔尖,数十个火球翻腾暴涨,仿佛长了眼睛,撞上鸟妖雷鬼。
禹笑笑趁机落地,扪扯红猪身上的黏胶,但觉冷滑黏腻,活物似的蠕蠕起伏,忍不住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鼻涕!”吕品在天上回答。
禹笑笑仓皇缩手,滑腻腻的感觉让她翻肠倒胃,一面挥笔驱赶群妖,一面冲天高叫:“怎么才能解除?”
“我来瞧……”吕品话没说完,獍犸象尊的爪子向他扫来,毛茸茸的熊臂伸长十米,熊掌足有半亩,轻轻一捞,就把“紫璇风轮”捏在手心
飞轮转速惊人,能把靠近的物体绞得粉碎,直接用手捉拿,简直闻所未闻。吕品脚下一乱,随着宝轮撞向獍犸的长牙,情急间他纵身一跳,丢下宝轮,落向地面,地上妖头耸动,露出獠牙巨口,等着懒鬼自投罗网。
“灰飞烟灭。”吕品发出一道“惊爆符”,火光爆闪,浓烟升腾,七八个妖怪被气浪掀到一边,露出小块空地。吕品冲破烟火,翻身落地,掉头一扫,刚要挥笔,不防摩尔丹咆哮扑来,把他扑倒在地。
夜叉袭击成功,喜不自胜,张口咬向懒鬼的脖子,谁知一口落空,牙齿撞在一块儿,咬掉了一截舌头。它痛得跳脚,低头看去,“吕品”失去踪影。
摩尔丹愣了一下,忽觉剧痛钻心,扭头瞥去,一头白猿站在身后,手持毛笔,笑嘻嘻地指着自己。
“分身?变身?”摩尔丹还没闹明白,就稀里糊涂地昏了过去。
吕品趁着烟火,召出分身,吸引群妖注意,自己变身猿妖,跳进妖怪堆里。群妖一无所觉,注意力都在分身上面,直到摩尔丹倒下,方才发现上了大当。
群妖还没回过味儿来,吕品闪进妖群,变成狐妖,同时召集分身,惊慌慌到处乱窜。妖怪狂呼大叫,跟着分身奔跑,吕品躲在一旁暗放冷箭,妖怪纷纷中招,回头搜寻符咒来处,吕品早已变成熊精,一脸茫然地杵在那儿,等到群妖转身,立马痛下杀手,“霹雳符”电蛇狂舞,十多只妖怪东倒西歪。
吕品忽真忽假,正玩得高兴,忽听阿嚏一声,眼前白光闪动,“鼻涕炮”正中头脸。懒鬼向后飞出,撞在夜叉当铺的门柱上,裹着一摊鼻涕,东拉西扯也脱身不得。他接连变化形态,大至伯牛,小到鼠蜥,任他怎么变化,鼻涕随之涨大缩小,这么变了几回,吕品心灰意冷,原形暴露,妖怪们恍然醒悟,咆哮着扑了上来。
“完了!”吕品两眼一闭,等着粉身碎骨,但听咆哮连连,却无爪牙上身,他心下奇怪,眯眼望去,方飞站在前面,毛笔狂舞,龙文漫天闪烁,仿佛繁密星斗,符咒狂风暴雨一般向前倾泻,妖怪躺了一地,都在挣扎**。
“干得好,”吕品不忘饶舌,“这头象真恶心,就会用鼻涕喷人,呃,我这身衣服回头都得换掉……”
喷嚏声像是当空霹雳,“鼻涕炮”忽又轰向方飞。小度者机警灵巧,闪身躲过,亮晶晶的鼻涕洒落满地,一头虎怪正巧扑到,不慎踩中鼻涕,登时黏住爪子,龇牙咆哮,无法脱身。懒鬼望着这一幅景象,忍不住哈哈大笑。
天上传来古怪声响,嗡嗡轰轰,势如炮声夹杂蜂鸣。吕品抬头望去,獍犸象尊飞起来了,耳朵变得宽大了得,活是大船的风帆,身躯缩小一半,变得瘦削精干,它恣意扇动耳朵,如同轻盈的蜂鸟,飞得随心所欲,快到无影无踪,整个儿化为一股光闪闪的银灰色旋风。
“好家伙。”吕品也是变化的好手,可如獍犸一样把身躯当做武器,随意改变构造,发挥最大威力,身为狐神后裔,也觉望尘莫及。
旋风越转越快,犹如一条狂龙追逐两道剑光,霜白的是天素,青碧的是禹笑笑,两个女孩忽聚忽散,如飘雪,似飞烟,可是无论如何转折加速,也摆脱不了旋风的追击。风眼里传出强大吸力,直要把两人拉扯进去,雷鬼、鸟妖稍一靠近,也被吸入旋风,发出凄厉惨叫。
砰,一条犬妖摔在吕品身前,也被鼻涕黏住,汪汪汪冲着他愤怒狂吠。不远处更多的妖怪扑向方飞,小度者 “霹雳符”出手,闪电漫空游走,击落数只鸟妖,跟着一道“惊爆符”甩在身前,逼得群妖纷纷后撤。
他一夫当关,誓死不退,吕品感动之余,也看出他力不从心,群妖前仆后继,早晚突破防线。
“可恶……”懒鬼急转念头,想要摆脱困境,思索间,忽觉下方传来异动,低头看去,地面豁地裂开,钻出一只乌青色的巨爪,朝着天上胡乱挥舞。
“夜叉!”吕品心脏缩紧,背上渗出冷汗。方飞守住陆空两面,却没防住地下,夜叉用“土遁术”潜了过来,可惜钻错了地方,不然利爪所过,懒鬼腿脚不保。
地面向上一拱,先是三个肉峰,再是宽大额头,跟着露出黄澄澄的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
“摩那提,你好哇!”吕品笑嘻嘻招呼,当铺掌柜应声望来,两人目光相遇,夜叉心生迷糊,手脚忽然不听使唤,一个声音在它脑子里反复念叨:“呆着别动,呆着别动……”
摩那提身为夜叉首领,心力强悍过人,它呲牙咧嘴,爪子用力挥出,指尖掠过吕品的小腿,带起一溜醒目的血花。
懒鬼痛得一缩,极力睁大双眼,目光有如铁柱,拼命压迫夜叉的神志。摩那提面孔抽搐,慢慢举起爪子,僵硬得像是一截树根,一分一毫地逼近吕品。
“呀!”天上传来一声尖叫,吕品听出是禹笑笑的声音,斜眼看去,女孩打着旋儿掉进了獍犸的旋风,天素当空兜一个圈子,忽也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风眼。
稍一分心,吕品意念削弱,摩那提暴喝一声,爪子掏向他的小腹。
“寂!”一个声音油然响起,平和中透着一丝嘲弄。
夜叉的爪子停在半空,摩那提张大嘴巴、呆若木鸡。
四周安静极了,嘈杂的声浪不知去向。吕品扭头一瞧,广场上的妖怪一动不动,各各保持僵硬姿态——奔跑、跳跃、张牙舞爪、无声咆哮——仿佛进入时间胶囊,永久地定格在之前的一瞬。
只有旋风还在,不再四处乱蹿,停在半空呜呜作响,里面电光火闪、能量澎湃,似有精力十足的怪物想要冲破口袋。
“獍犸象尊,”广场上回荡一个干净迷人的声音,“你累不累啊?”
“舅舅!”吕品喜出望外,看着狐青衣笑容满面,穿过雕塑似的群妖,抽出笔来轻轻一扫,鼻涕土崩瓦解,变成一摊软弱无力的液体。
“厉害!”吕品脱身而出,羡慕地环顾四周,“原来‘天狐遁甲’这么管用?”
狐青衣白他一眼,扬笔指向红猪,鼻涕变回液体,简真腾地跳起,噌噌噌跑了过来,沿途撞翻妖怪无数。
呼,旋风忽然消失,甩出两个人来。天素扶着禹笑笑翻身落下,小脸通红如血,两眼迷迷瞪瞪,衣裳早已湿透,汗湿的头发一绺绺贴在脸上。
“死缠烂打的臭丫头!”獍犸扇着耳朵破口大骂,心痛地摸着身上一道道白印,其中一道切割较深,隐隐可见浅红色的血肉。
“你干的?”狐青衣惊讶地看向天素。
“对!”女孩微微喘气。
“用什么?”
“用剑!”天素指了指“玄凌”。
狐青衣拍手大笑,吕品也跟着凑趣,两人笑得前仰后合,气得象头怪鼻子乱甩:“狐青衣,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身为一个妖王,帮着道者欺压妖怪。”
“什么话?”狐青衣两手抱在胸前,“妖王欺压妖怪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獍犸象尊愣怔一下,继续嘴硬:“可你帮道者就是不对。”
“他是我外甥,”狐青衣指了指吕品,“他不是道者。”象头怪迟疑一下,小声问道:“他是妖怪?”
“也不是。”狐青衣淡淡说道,“他还没选好。”
“好吧!”妖怪市长决定妥协,“你带走你外甥,其他四个人给我留下。”
“不行,”吕品忙说,“他们不走,我也不走。”
“听到了吧?”狐青衣跟他一唱一和,“我只好一起带走啰。”
“少做梦了,”象头怪暴跳如雷,“根据《道与妖的扎尔呼》,我有权把他们抓起来,”它顿了顿,补充一句,“这可是法律。”
“那是道者和妖怪之间的法律,”狐青衣的声音像是萧萧冷风,“妖怪之间没有什么法律。”
“你狡辩,咦……”獍犸象尊惊恐地发现狐王消失了,一股狂暴的力量向它扑来。
“噢。”象头怪嚎叫一声,化身旋风飘来荡去,可是比起之前,少了些许凶悍,多了许多忙乱。它颠三倒四地翻着跟斗,逃命似的横冲乱突,砰地撞上东边的石墙,砸出十米大小的深坑,跟着咔啦啦一阵响,扫过百蛟厅的大门,百头蛟龙的脑袋被它削掉了一半。
“隐身术!”方飞看得心惊,獍犸的处境他感同身受。。
银灰色的风柱歪来倒去,如同一个烂醉的巨人,正与看不见的敌人搏斗。它忽东忽西,忽左忽右,撞了七八个来回,搞垮了十几个店铺,猛可向上一跳,砰地撞上穹顶,跟着弹了回来,如同垂死的大蛇拼命翻腾。妖怪们苦于不能动弹,呆柯柯地被它扫倒了一片。
忽然旋风消散,獍犸象尊瘫在地上,鼻青脸肿,肚皮朝天,张着嘴巴狠狠喘气。青色的身影凭空浮现,狐青衣气定神闲,左脚踩住獍犸的鼻子,右手拎着它的耳朵,笑嘻嘻问道:“怎么样?服不服?”
“不服……”獍犸鼻子被踩,说话瓮声瓮气,“死也不服!”
“死还不容易。”狐青衣扬起毛笔,象头怪眼珠疯转,忙说,“慢来!慢来!”
“你又有话说了?”狐王皮笑肉不笑,“小心一点儿,别说我不爱听的。”
“算了,”獍犸象尊翻起白眼,“你带他们走吧!”
“这可是你说的,”狐青衣收回手脚,转身打个响指。妖怪们恢复了自由,嘀嘀咕咕,畏畏缩缩,望着狐王不胜惊恐,随他脚步所过,让出一条大路。
一路畅通无阻,走到市场门前,忽听獍犸象尊叭叭地叫喊:“狐青衣,我见过你弟弟。”
“噢?”狐青衣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什么时候?”
“半年之前,”獍犸象尊怒气冲天,“他比你更像妖怪,你就是一条道者的走狗!”
“骂狐狸是狗,这可不太礼貌。”
“我就要骂,偏要骂!”獍犸扭腰跺脚,像个撒泼的女人。
“骂就骂呗!”狐青衣耸了耸肩膀,“反正我又不会死。”
“狐青衣,这事儿不算完,”妖怪市长使劲甩着鼻子,“不出三天,所有的妖怪都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会失去它们的尊重……”
“你是猪脑子吧?”狐青衣似笑非笑,并不理会猪妖们的抗议,“作为一只妖怪,我不需要尊重,也无需尊重任何人。你们服从于我,只是因为恐惧,我要你们服从,只是因为乐趣。如果说我非得尊重什么,那么只有一样,自由!”他的目光扫过群妖,“妖怪失去自由,还不如一条狗!”
“汪汪汪,”犬妖们愤怒地咆哮,可是狐青衣目光所过,一个个闭上嘴巴,蔫头耷脑地趴在地上。
“屁!”獍犸象尊擤一把鼻涕,“当道者的老师,捧他们的臭脚,这就是你的自由?”
“自由不在嘴上,而在这里,”狐青衣点了点心口,“听从内心的声音,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喏,獍犸象尊,你的脑仁儿还不如一颗花生米,这种道理对你来说太高级了!”
“狐青衣,”獍犸象尊跺脚发怒,“总有一天我要宰了你。”
“奉陪到底,”狐青衣笑笑,“但有一件事你记着,再见到我弟弟,必须马上报告我!”
“不报告又怎样?”象头怪梗起脖子。
“呵,”狐青衣把脸一沉,“我砸烂你的破市场!”
出了妖怪市场,方飞忍不住小声问道:“吕品,你有几个舅舅?”
“两个,”吕品怏怏不乐,“另一个是我妈的弟弟,三个人里面最不省心。”方飞沉默一下,又问:“他也会隐身术?”
“对,”吕品无精打采,“他就是打伤你的人。”
方飞证实心中所想,不觉背脊发冷,但听吕品唠唠叨叨:“我早想跟你说了,唉,不过实在太丢脸了。”
“你还有脸?”简真冷言冷语。
“狐道师!”禹笑笑坐在一边,狐王正用符咒给她疗伤,小女生瞅着他的俊脸,五迷三道,晕头转向,“您、您那个您怎么来了啊?您、您来得真是时候,晚一点点我们就完、完蛋啦……”
“有人在通灵台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说你们来了妖怪市场。我半信半疑,跑来一看,结果还真巧,哼,你们这些家伙,真是胆大包天,”狐青衣望着众人似笑非笑,“你们不知道自己上了黑榜吗?”
“狐道师,您、您还有通、通灵台,我、我怎么就不知道!”禹笑笑笼罩在狐王的光环之下,感觉呼吸也很困难。
“我的通灵台极少人知道!”狐青衣瞟了吕品一眼,后者冲口而出:“二舅发的消息。”
“不是他,我大半夜跑来干吗?”狐青衣闷闷起身,一脚把石子踢得老远,落在废墟之间,吓得许多影子向黑暗深处逃蹿。
“他干吗这样好心?”吕品小声嘀咕。
“好心?”狐青衣冷哼一声,“我可不那样看!”
“他有诡计?”吕品问。
“这我会查个明白,” 狐青衣扫视众人,“你们干吗私自下山?”
“找我弟弟和燕眉,”简真张口就来,“我们闯进了魔徒的老巢。”
“哦?”狐青衣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大个儿眉飞色舞,从飞蓬街的房子讲起,一口气说到地下洞窟的恶战,至于他在里面的角色,当然机智果敢、英明神武,不止一次拯救众人于水深火热,不管大事小事都有他的功劳。天素向来高冷,方飞心事重重,吕品挖苦了几句,无奈大个儿充耳不闻,至于禹笑笑,满眼都是狐青衣的影子,晕乎乎、乐陶陶,简真的话她一个字儿也没听到——整个忘墟里就只剩下大个儿嗒嗒嗒的说话声、以及呵呵呵的傻笑。
“原来如此,”狐青衣听完,定眼直视方飞,“你杀了宋艾琪?”
“她是奸细。”方飞小声支吾,心里空落落十分难受。
“她也是虎探,”狐王想了想,“这件事不能泄露出去,要么巫史会大做文章。”
“狐道师,”方飞忍不住问,“忘墟下面有多少洞窟。”
“我也说不清,”狐青衣说道,“某些妖怪喜欢呆在地底,一辈子都在挖掘坑洞,经过十多万年,忘墟下面几乎被它们掏空了。这些行为出于本能,没有计划,从不记录,当然也没有详尽的地图。”
“魔徒利用了这些地道?”方飞问道。
“对!”
“有没有地方可以困住燕眉?”
“噢?”狐青衣扬起眉毛,“你认为魔徒抓了燕眉?”
“我,”方飞吸一口气,压住狂乱心跳,“我只是猜测。”
“如果带上黄鵷,谁也困不住她!除非……”狐青衣嘲讽一笑,“天宗我从镇魔坑里逃出来!”
“他已经逃出来了!”方飞在心底大吼,望着狐王的笑容,他生出一个铤而走险的念头——告诉他所有的实情。
“给你看个东西!”天宗我的声音忽然响起。
“什么?”方飞一愣,脑海里闪现一幅场景——
幽黑的洞窟里,一个小女孩极力后退,双手乱挥乱舞,嘴里尖声惨叫,一个长长的黑影向她笼罩过来,发出嘶嘶怪响,仿佛狩猎的蝮蛇。小女孩退到墙角,退无可退,黑影向前一蹿,绿光蛆虫一样钻进她的身体,女孩挣扎、尖叫,可是无济于事……
“不,”方飞在心底悲号,“放开她,求你了……”
天宗我一声不响,女孩的惨叫还在继续,可是越来越弱,身体夸张扭曲,如同恒星的塌缩,可怕的力量把她向里拉扯,整个儿收缩成球,手脚不分、五官模糊,如同一团皱巴巴的废纸,更可怕的是——“纸团儿”还在抽搐悲泣。
望着变形的女孩,方飞浑身麻痹,无法思考,也不能呼吸。
黑影悄然退走,“纸团儿”停止了抽搐,向外摊开,慢慢恢复人形。女孩眼里的光亮消失了,生命的精华已被抽走,只剩下一具破破烂烂的躯壳,她僵硬地站了起来,缓缓走到近前,忽然龇牙咧嘴,发出一声阴沉的嘶吼。
“不!”方飞一声狂吼,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你怎么了?”狐青衣诧然以对,其他人也被吓得不轻。
“好好说话,”天宗我的声音幽幽响起,“不然下一个就是燕眉。”
方飞大口喘气,努力把意识拉回身体,为了燕眉,他必须保持冷静。小度者把刚才的景象从脑子里赶走,站起身来,轻声说道:“我又想到地窟里那些蜕,那、那个景象真、真让人受不了。”
狐青衣盯着他半信半疑,方飞不觉心跳加快。过了片刻,狐王收回目光,苦笑说道:“这就是魔徒可恶的地方,让人死不了也活不成。”
“地窟那么多蜕,一定隐藏不少魔徒。”天素说道。
“地窟垮了吗?”狐青衣问。
“对。”
“我会找摩那提好好调查。”狐青衣耸了耸肩,“不过多半没用。”
“为什么?”天素大惑不解。
“夜叉顶多是个跑腿的料,摩那提真要知道点儿什么,现在恐怕已经死透了,”狐道师吐一口气,“能把地窟弄垮的魔徒,杀一个夜叉易如反掌。”
“他为什么放过我们?”天素又问。
“也许他有更重要的事,也许他已经达到了目的……”狐青衣有意无意地瞟了方飞一眼,男孩心惊肉跳,直觉被他看出端倪。
呜呜呜,手指传来振动,方飞低头一瞧,“波耶水镜”变成的指环发红发亮,当即展开通灵镜,点开灵眼,信息栏出现一行红色字迹:“回复稍晚,抱歉,我有事先回南溟岛,你大可不用担心——朱雀燕眉。”
“一场虚惊,”吕品逐字念完,松一口气道,“原来她回了南溟岛。”
“你干吗老是偷看人家的信息?”禹笑笑不满地盯着他,“这可是隐私!”
“我是狐狸嘛,”懒鬼满不在乎地说,“狐狸就爱偷偷摸摸。”
“胡说,”禹笑笑说道,“狐道师就不是这样。”
“他善于伪装。”吕品揭发舅舅,“说到偷偷摸摸,他比我厉害十倍。”方飞先是惊疑,很快醒悟过来,心里大吼:“天宗我,信息是假的吧?”
“我伪造的。” 大魔师坦承,
“为什么这样干?”方飞不胜恼怒。
“这样一来,狐青衣便不会深究这件事。”
“万一狐青衣向南溟岛求证……”方飞还没说完,忽被天宗我打断:“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安排。”
“天快亮了,”狐青衣看了看天色,“你们得赶回学宫,待会儿还要上课。”
“那些魔徒……”天素不甘心地说。
“这是大人的事,”狐青衣严厉地注视女孩,“苍龙天素,你只是一个学生,学生的任务是学习。”他停顿一下,拔高声量,“今晚能够活着,你们应该庆幸。”
狐青衣押着五人返回学宫,方飞沮丧地坐进蚣明车,抬眼望去,狐王坐在前排目光如炬。看着他的眼神,男孩心中升起微茫的希望,也许妖怪道师看穿了他的谎言,也许他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会去寻找燕眉的下落……方飞握紧拳头,恨不得冲他大喊大叫,告诉他所有一切,让他警惕世上最凶险的敌人。
“幻月舞会,你报名了吗?”脑海里又响起大魔师的声音。
“没有。”方飞心不在焉。
“为什么?”天宗我似乎不悦,“那可是难得的盛事。”
“我不爱跳舞。”
“粗俗,”天宗我语气里透着不屑,“回到学宫,你马上报名。”
“为什么?”
“这是命令,”天宗我顿了顿,“不但如此,你还要成为冠军。”
“什么?”方飞差点儿叫出声来。
“这也是命令。”大魔师归于沉寂,方飞的嗓子里就像塞了一只蛞蝓,禁不住弯下腰吐出一大摊苦水。
“你怎么了?”禹笑笑摸了摸他的额头,“生病了吗?”
“我没事!”方飞直起身来,但觉摇晃震动,蚣明车开始爬行,悬崖峭壁颠三倒四,连绵不断地向他压来。
世界正在坍塌,可他无能为力——方飞吐了口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燕眉挺身坐起,浑身都是冷汗。她意识到自己打了个盹,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方……她真是太大意了。
睡着的不止她一个,孩子们躺在地上,正在轻柔的呼吸。红衣的小女孩翻了个身,嘴里咕哝“妈妈”,脏乎乎的小脸露出甜美的笑容。她跟燕眉一样,也是一个朱雀人。
燕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碰了一下,传来莫名的痛楚,那儿有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每一次触及都撕心裂肺。她闭上眼睛,母亲的笑脸从记忆深处浮起,苍白、温柔而疲惫。
“……答应我……不要怨恨你的哥哥……”母亲苍白的脸上微微带笑,“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如果……将来你足够强大,希望你能帮他脱魔……”
燕眉捂着面孔无声地抽泣,忽听一个微弱的声音说:“你妈妈是错的,没有人能脱离魔道,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黄鵷,”燕眉气恼地瞪向了无生气的大鸟,“不要溜进我的脑子。”
“我没有!”黄鵷的金身缩小一半,就像一只褪了毛的公鸡,符锁陷入肌肤,与它合为一体,“看表情我就知道你想什么,我很早就想告诉你,你妈妈那时快要死了,她神志不清、判断有误……”
“住口!”燕眉固执地说,“我不想听。”
“我也不想说,可我快要死了。”黄鵷似乎有些伤感。
燕眉怔怔望着大鸟,但觉无尽苦涩:“别那么说,您是凤凰之子,即便化为灰烬,也会涅槃重生!”
“谢谢你这么说,”黄鵷意气消沉,“凤凰被称为不死鸟,全都因为涅槃之火,这种火焰带来死亡,也创造生命,让我们浴火重生,”鸟妖**音变轻,“可是太阳也会熄灭,没有什么火焰会一直燃烧下去。”
“你什么意思?”燕眉困惑地问,黄鵷看一眼符锁:“它在吸走涅槃之火。”
“什么?”女孩吃了一惊,她定了定神,极力安慰大鸟,“别担心,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想出它的反咒。”
“不仅是符咒的问题,”黄鵷说道,“涅槃之火来自太阳,有了阳光,我就能重燃涅槃之火,太阳之下我能摧毁任何诅咒。可是这儿深处地下,阳光到达不了,这座牢房是设计好的,天宗我知道我的弱点,即使没有符锁,长久不见天光,我也会衰弱死去……”
“我会带你出去,”燕眉决然说道,“我会让你重见天日。”
“谢谢,”黄鵷压低嗓音,“但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
“你仔细看,牢里有多少人?”
燕眉环顾四周,轻轻咦了一声,黄鵷虚弱地问:“你也发现了?”
“少了一个人,”燕眉心头掠过一阵寒意,“一个女孩。”
“她被掳走了。”黄鵷说道。
“谁?”燕眉怒气冲顶。
“一头地龙。”黄鵷回答。
“鬼八方的地龙?”燕眉不解地环顾四周,“它怎么进来的?”
“岩遁术,”鸟妖王回答,“地龙是盘古遗种,它在岩石里如鱼得水。”燕眉恍惚道:“它趁我们睡觉,偷偷掳走了女孩?”
“那不是睡觉,”黄鵷平静地说,“你是被催眠的。”燕眉心子一紧,黄鵷看了看她,接着说道,“地龙还想偷袭你,我把你叫醒了。”
“畜生。”燕眉握拳砸中地面,她满腔怒火,挺身跳起,抽出毛笔对准山墙发出一道“惊爆符”,巨响动摇牢房,昏睡的孩子惊醒过来,骇然望着墙上的凹坑飞快地愈合、平复、以惊人的速度回归原状。
“嗤!”燕眉又发出“霹雳符”,闪电成群结队地钻入山墙,山墙浮现出惨绿色的光芒,势如汹涌起伏的波涛,一点不漏地把闪电吸了进去。
“空坎绝蚀。”燕眉的笔尖飞出一片黑影,落到墙上变成浓稠的黑水,尽情流淌扩散,溶化层层岩石,刺鼻的酸味在牢房里弥漫,可是绿光紧随其后,舌头一样舔舐石墙,所过之处,岩层就像树皮一样重新生长出来。
“这是死水符吗?”红衣女孩小声抱怨,“气味可真难闻。”
燕眉不断变换符咒,不觉汗如雨下、气喘吁吁。她费尽心力,写出一道“羲和惊爆符”,爆炸震动囚室,气浪反弹回来,众人纷纷尖叫后退。等到烟尘落地,燕眉定眼一瞧,墙壁分毫未损,起伏的绿光像是嘲弄的眼波。
“可恶。”她垂下笔尖,回头看去,孩子们灰头土脸地挤成一团,惊恐的眼神让人心碎。
“没用的,”黄鵷轻声叹气,“这座石牢进得来、出不去。”
“可是地龙能进来。”燕眉心有不甘。
“这是一个漏洞,”黄鵷意味深长地说,“也是进出牢房的唯一方法……”
忽听一声惊呼,红衣女孩尖叫:“白烨、白烨不见了!”叫完以后,站在原地两眼发直,其他人看她一眼,低头沉默,空气中流淌着一股子可怕的冷漠。
“你过来。”燕眉向红衣女孩招了招手,女孩抽了抽鼻子,红着眼走过来,燕眉问道:“失踪的女孩叫白烨?”
女孩黯然点头,两行泪水滑落下来,燕眉微微鼻酸,强忍悲恸,问道:“你叫什么?”
“夏、夏露……”黄衣女孩抽抽搭搭。
“咦?”燕眉托起女孩的双颊,用力拭去她脸上的尘土。夏露瞪着她不明所以,燕眉忽又后退两步,盯着女孩问:“你的元气是什么颜色?”
“丽天朝晖。”夏露怯生生回答。
“真的是你,”燕眉如释重负,“我见过你的父母。”
“是吗?”夏露半信半疑。
“他们很担心你,”燕眉想起夏家夫妇的模样,心口一堵,她看了看夏露,又瞅了瞅简容,“丽天朝晖、水月凝烟……”猛地扬声叫道,“白虎顾襄。”
一个清瘦男孩“啊”的一声,两眼睁圆,瞪着燕眉不胜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爷爷是顾永之?”燕眉问道。
“是啊,”顾襄看一眼简容,黯然垂下眼皮,“听说他去世了。”
燕眉沉默时许,又问:“你的元气是‘白虹映日’?”顾襄默然点头,燕眉的目光扫向剩下的小个子男生:“你叫什么?”
“苍龙应勋。”男孩回答。
“元气是什么颜色?”
“碧海天心。”应勋回答。
燕眉又问夏露:“你知道白烨的元气颜色吗?”女孩想了想说:“好像是‘澄空凝碧’。”
“都跟‘雨过天青’很接近,”燕眉喃喃说道,“他们是替代者。”
“替代谁?”简容忍不住问。
“方飞。加上他的‘雨过天青’,魔徒就能集齐‘四神元气’。”
“我听到了方飞的声音,”简容发愁地说,“他也落到魔徒手里了吗?”
“声音而已,”燕眉努力打起精神,“也许只是魔徒的诡计。”
“要是真的呢?”简容说。
“但愿不是,”燕眉心烦意乱,“除了白烨,还有人失踪过吗?”
“很多,”夏露说道,“我刚来的时候,牢房里有二十多人,可是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人失踪,大家吓得不敢睡觉,可又不知不觉总会睡着。”
“睡着?”燕眉走近墙壁,凝神察看。
“不用看了,”黄鵷有气没力地说,“墙里藏有‘极乐催眠符’,外面的人可以随时发动。”
“也就是说……”燕眉喃喃自语,“鬼八方随时可以进来抓人。”
“我被抓过两次,”夏露吞吞吐吐,“好像是的。”
“好像?”燕眉不胜诧异,“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夏露心有余悸,“那时我醒来不在牢房,面前站着鬼八方,他用一根管子抽走我的元气,我想要反抗,可是没有力气,始终迷迷糊糊,不知道人在哪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牢里。”
“跟我一样。”顾襄插话。
“我也是。”简容连连点头。
“你呢?”燕眉看向应勋,后者茫然摇头。
“魔徒在提取元气,”黄鵷叹了口气,“燕眉,你是对的,他们在搜集‘四神元气’。”
“为什么搜集‘四神元气’?”简容好奇地问。
“只有一个用途,”黄鵷幽幽叹气,“破解上古四神留下的封印。”
“哪儿有这种封印?”
“我也说不清,”鸟妖王担忧地说,“但我可以肯定,需要四神封印的东西肯定和巨灵有关。”
“巨灵?”简容瞪大双眼,脸上失去血色,“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黄鵷自嘲地说,“你看我,不死鸟黄鵷,现在也要死了。”
孩子们望着大鸟手脚冰冷,心中涌起无比的绝望,忽听燕眉喃喃说道:“四神?四神!原来如此。”她转过身来直视夏露,“多长时间会失踪一人?”
“我也不知道,他们搜走了仙罗盘,”女孩苦苦思索,“有时候很长,有时候很短……”
“是吗?”燕眉看了看四周,“你们平时吃什么?”
“这个!”简容走到墙角,抠下一块灰白色的块菌塞进嘴里,“吃两块能管一天!”
“吃完又会长出来。”顾襄接道。
燕眉抠下块菌,递到黄鵷面前,鸟妖王嗅了嗅说:“这是‘石芝’,没有毒,可以充饥解渴!”燕眉咬了一口,微酸带甜,富含水分,吃过以后,干渴的感觉缓解不少,于是抠了两块,递给黄鵷,大鸟闭眼吞下,寂然不动。
“燕眉姐姐,”夏露怯生生地问,“我们还能出去吗?”
“也许可以,”燕眉木然地咀嚼石芝,“但需要时间。”
“要多久?”简容不耐烦地嚷嚷。
“不知道。”燕眉回答。
“怎么出去?”顾襄也忍不住发问。
“不清楚。”燕眉闭上双眼,靠着墙壁睡着了。
葫芦圆大光亮,安静地躺在桌上,仿佛酣睡的老人,透出一股莫名的沧桑。
乐当时嫌恶地瞅着葫芦,他讨厌这个玩意儿,比起这种任性的妖物,他更喜欢可以预测的命题方式。
“乐宫主,”元迈古的声音响起,“可以开始了。”
“噢,对!”乐当时伸出右手贴在葫芦上面,任由古怪的感觉钻进手心,似有一只大手在他脑子里翻弄,让他说不出的难受。。
突突突,葫芦跳了三下,咻,吐出一团天青色的雾气,冲天飞舞,变成一只纸鹤,轻飘飘地落入乐当时手心。
老宫主拆开纸鹤,扫了一眼,微微变了脸色,默默地递给元迈古。阳明星瞅了瞅,也惊讶地扬起眉毛,沉默时许,交给天皓白。老道师看完,点头说道:“挺好!”摊开手掌,纸鹤变回轻烟,咻的一声被葫芦吸了回去。
台下的学生满腹疑窦,水殿里响起嗡嗡议论。乐当时跟元迈古耳语两句,起身说道:“本次‘降妖猎怪’,祖师葫芦选择我、元迈古和天道师担任评委,至于题目,除了评委一概保密。”
台下嘈杂不已,乐当时扬起笔杆,不快地敲打桌子:“肃静!鉴于题目太危险,祖师葫芦提出严格限制参赛人数,所以,一年生不能参赛。”
台下惨叫连连,一年生激动得小脸通红,挥拳猛砸桌面,发出愤怒的嘘声。
“闭嘴!”帝江跳到空中,砰地变成一团大火。
小家伙们噤若寒蝉,乐当时左顾右盼,接着说道:“其次,二、三、四年生,只有去年的‘魁星奖’得主和第二名可以参加(嘘声)……也即是说(嘘声)……只有六组学生可以参加‘降妖猎怪’(更强烈的嘘声)。”
“这不公平,”贝露叫嚷,“为什么第二名可以参加?”
“对呀,”贝雨呼应,“要限制人数,就该只许‘魁星奖’得主参加!”
“对呀,对呀……”其他的学生趁乱起哄。
“你傻了吧?”贝露冲着姐姐嚷嚷,“第二名是角字组,角字组有皇秦。”
“唉,”贝雨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我也想有个天道者老爸。”
双胞胎阴阳怪气,皇秦只觉字字扎心、坐立不安。乐当时气得一拍桌子,虎着脸说:“贝露、贝雨,顶撞道师,记大过一次,不,一人一次。”
贝雨扬起脸,想要反驳,乐当时立刻打断她:“再说一句,记大过四次。”
他一顿乱棒把双胞胎打压下去,扫视台下,挤出虚假笑容:“放心,除了降妖猎怪,后面的‘飞花灵舞’大家都有份儿。”
台下一片寂静,失望的气氛挥之不去。乐当时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现在我宣布参加‘降妖猎怪’的名单,念到的人请起立……四年生:白虎勾穹、苍龙林清湘、玄武文养浩、白虎西门江、朱雀施红莲、玄武奇秀、苍龙史风雅、朱雀杨靖华;三年生:玄武苏若兰、苍龙郑飞侠、白虎陈剑鸣、朱雀烈燃、苍龙谷空音、玄武扬弦、朱雀明奋、白虎鹿喜;二年生:苍龙天素、玄武简真、苍龙方飞、白虎皇秦、白虎巫袅袅、白虎司守拙、白虎宫奇……”
“方飞?”简真小眼瞪圆,拉扯小度者的衣角,“你不是没报名吗?”
“别闹。”方飞望着站立的对手,感觉空前的压力。
“十个女生,十三个男生,共计二十三人!”乐当时继续宣布,“明日辰时,在学宫门前集合,届时我将宣布第一场比赛的题目。还有一个好消息……”老宫主卖个关子,“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台下冷清清无人回应,乐当时老大没趣儿,恶狠狠皱起眉头:“这场比赛将对全球直播。”
还是无人回应,学生用沉默抗拒不公。乐当时气得三尸出窍,鼓着一双老眼,使劲把手一挥:“散会!”掉头换过笑脸,冲着元迈古说:“星官大人,要么去舍下喝一杯茶?”
“斗廷还有事。”元迈古冲天皓白欠了欠身,甩着袖子走了。
“天道师,明天……”乐当时还没说完,老道师看了看仙罗盘:“该喂鸟了!”一摇一晃地走向殿门,把乐当时独自晾在台上。老宫主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忽见一个大影子抖索索凑过来,简真满脸堆笑:“乐宫主,这次的题目真的很危险吗?”
“那又怎么样?”乐当时斜眼相向,大个儿左右瞟瞟:“我可不可以退赛……”
“你当是闹着玩儿吗?”乐当时一拍桌子,面皮涨成紫色,“想参加就参加,想退赛就退赛?你还有自尊心吗?你还有羞耻感吗?堂堂八非学宫,居然有你这种胆小无能的学生!”
简真狗血淋头,下巴贴在胸膛上面,佝偻的样子像只鹈鹕。乐当时发泄完怒气,狠狠丢下一句:“退赛,不行!退学,可以!”
大个儿转身掉头,僵硬地走向水殿大门,吕品凑上来吹了声口哨,笑嘻嘻地说:“如果你比赛死了,我给你买口好棺材。”
“滚开,”简真回过头,恶狠狠瞪视方飞,“你说你不报名的,你这个大骗子……”
方飞心里有鬼,低着头无言以对,忽听有人叫他名字,回头一看,天素赶了上来劈头就说:“很好、非常好,那都是我的!”不待他还过神,一阵风又消失了。
“她什么意思?”方飞抓着后脑勺一脸迷茫。
“我来翻译一下,”吕品摸着下巴,“很好,你也要参加比赛;非常好,我终于可以打败你啦;‘降妖猎怪’和‘飞花灵舞’的冠军?不好意思,那都是我的。”
“胡说八道,”简真反驳,“你又不会读心术。”
“我原谅你,”懒鬼宽容地看着他,“反正你活不过明天。”
简真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两句,可一想起次日的比赛,心头飕飕发凉,恨不得趴在地上痛哭一场。
出了水道,鹏风呼啸,刮得三人哆哆嗦嗦。某个一年级男生不知死活,想从枝头上拧下一个红艳艳的橘子,结果被老橘妖扯到树上,劈头盖脸一顿狠揍,吓得众人绕过树妖,站在一旁翘首观望。
“嗐!方飞。”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方飞无奈回头,“嗐,苏若兰!”
三年级的大姐头从来不缺跟班,前呼后拥,花枝招展,呼啦一声,一大群女生把方飞围在中央,七手八脚地推开简真、吕品。
“现在我们是对手啰?”苏若兰斜着眼睛打量方飞,“不瞒你说,打败你我会高兴。”
“恭喜你了。”方飞无精打采地说。
“你那是什么表情?”苏若兰老大不满,“瞧不起人?”身边的女生凑上来,一个个扬眉瞪眼,把手放在笔袋上面。
“没有,”方飞心虚地看了看四周,“能够输给你,我也很高兴。”
“挺会说话,”苏若兰扬了扬下巴,“但你放心,我才不会喝你的迷魂汤,我会全力以赴,不会手下留情。全球直播,哼,打败你我就出名了。”
“是吗?”方飞相当无语。
“我对你表示感谢!”苏若兰在他肩头狠拍两下,发出银铃似的笑声,带着一群同党,扭着小腰走远了。
“气场好强,”简真不胜羡慕,“啥时候我身边才有这么多女生?”
“现在就行,”吕品凑近他耳边,“我可以把你变成女生宿舍的马桶……”
“混账,”大个儿脸胀通红,“太、太下流了。”
“方飞,你就别费劲了,”巫袅袅一伙冲过来,黑衣女狠狠毒毒地盯着方飞,“冠军是皇秦的。”
“你一只妖怪都别想捉到。”百里秀雅冲着方飞狂吐舌头。
简真咳嗽一声,说道:“我也要参赛……”还没说完,女生们从他身边飘了过去。
“别忘了,”简真气得七窍生烟,“皇秦的对手还有我。”
“噢?”巫袅袅把手伸到耳朵边上,“你们听到什么了吗?”
“听到了,”百里秀雅粗声大气地说,“不就是猪叫吗?”女孩笑成一团,大个儿简直气炸了肺。
“嗐!”一只手冷不丁搭在方飞肩上,直把小度者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勾穹冲他眨了眨眼睛,笑容又暧昧又诡秘,他瞟了瞟四周,压低嗓音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勾穹是四年生的领袖,去年“魁星奖”的得主。他主动邀请,方飞不便回绝,只好跟着他来到湖边的树林。
两人站定,勾穹猛地抽出毛笔,方飞下意识后退一步,指尖放到笔袋上面,心子一阵狂跳:“他要干吗?比赛前除掉我?”
勾穹自顾自写了一道“生灵探测符”,忽左忽右地侦测一番,认定四周无人,这才放下毛笔,说道:“谨慎一点儿比较好。”方飞疑惑地问:“干吗要谨慎?”
“记得生日宴会我说的话吗?”勾穹笑了笑,“我说过要给你一个惊喜。”
“呃,”方飞模糊记起,“什么惊喜?”
“这次‘降妖猎怪’,我想跟你合作。”
“合作?”方飞越发惊奇,“怎么合作?”
“比赛的胜负取决于捉到的妖怪数目,”勾穹舔了舔嘴唇,“可妖怪的数量是有限的,我多捉一只,你就少捉一只,反过来也一样。”
“你有什么主意?”方飞随口问道。
“如果我们联合起来,捉走所有妖怪,再按功劳分配怎么样?”勾穹咧嘴一笑,“这样我们都能轻松过关。”
方飞听得吃惊,想了想,说道:“可比赛的胜利者只有一个。”
“所以需要清除掉一些人,”勾穹一本正经地说,“比如苏若兰、天素、皇秦,还有几个四年生,我的老对手。”
“清除?”方飞心生困惑,“怎么清除。”
“想办法让他们出局!”
“我懂了,”方飞点点头,“你想联合弱者围攻强者,迫使强者出局,让你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别那么说,”勾穹笑了笑,“你也有机会,对吧?”
“你来联合我,说明你并没有把我看做对手,我只是你的帮凶,帮助你夺取冠军的垫脚石。”
方飞毫不留情地揭穿勾穹的野心,四年生脸上笑容褪去,目光变得阴沉,徐徐说道:“这么说,你不肯加入我了?”
“当然!”方飞大声说,“这不公平。”
“你想过没有,”勾穹冷冷说道,“如果你不加入,我就第一个让你出局。”
方飞心头火起,厉声说道:“请便。”勾穹威胁失效,惊讶地看他一会儿,冷笑着转身走开。
“答应他。”天宗我的声音突然钻进脑海
“什么?”每次听到这个声音,方飞都觉毛骨悚然,“答应谁?”
“勾穹,跟他联手!”
“不行,”方飞反驳,“我讨厌他。”
“我才不管你讨厌谁,”天宗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但你不能第一个出局。”
“可我已经……”
“这是命令!”天宗我斩钉截铁。
方飞感觉自己就是一个面人儿,任由大魔师搓扁捏圆,他沮丧地摇了摇头,发现勾穹已经走到树林边缘,只好高叫一声:“等、等一下。”
“干吗?”勾穹回过头来。
“我答应你。”方飞费力地吐出字儿。
“真的?”四年生大感意外,“你不拒绝我了?”
“我,”方飞目光下垂,“我改变主意了。”
“你也很想赢吧?九星之子。”勾穹口气里满是讥诮,“我们没什么不一样。”
方飞面孔发烫,心想:“我们不一样。”嘴里却说:“我要怎么做?”
“明天再说,”勾穹轻蔑地看他一眼,“记住,敢耍花招,我第一个干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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