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夫人心中暗暗叫苦,她平素虽然杀人不眨眼,但见方青鸾在顷刻之间,连杀陆长风的三个情人,不由得一颗心突突乱跳,哪里还敢和陆长风的目光相触,实想像不出此刻他脸色已是何等模样。
却听得陆长风柔声道:“阿萝,你跟我相好一场,毕竟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思。天下这许多女人之中,我便只爱你一个,我虽拈花惹草,都只逢场作戏而已,那些女子又怎真的放在我心上?你弟子杀了我三个相好,那有甚么打紧,只须他不来伤你,我便放心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温柔,但黄夫人听在耳里,却是害怕无比,知道陆长风恨极了她,要挑拨方青鸾来杀她,叫道:“好徒儿,你可莫信他的话。”
方青鸾将信将疑,长剑剑尖却自然而然的指向黄夫人胸口,剑尖上鲜血一滴滴的落上她衣襟下摆。
黄夫人素知这弟子心狠手辣,为了遂其登基为君的大愿,哪里顾得甚么师娘不师娘的?只要陆长风继续故意显得对自己十分爱惜,那么方青鸾定然会以自己的性命相胁,不禁颤声道:“陆郎,难道你真的恨我入骨,想害死我吗?”
陆长风见到她目中惧色、脸上戚容,想到昔年和她一番的恩情,登时心肠软了,破口骂道:“你这贼虔婆,猪油蒙了心,却去喝那陈年旧醋,害得我三个心爱的女人都死于非命,我手足若得了自由,非将你千刀万剐不可。方青鸾,快一剑刺过去啊,为甚么不将这臭婆娘杀了?”他知道骂得越厉害,方青鸾越是不会杀他师娘。
黄夫人心中明白,陆长风先前假意对自己倾心相爱,是要引方青鸾来杀了自己,为偌星辰、傅羽婷、胡媚儿三人报仇,现下改口斥骂,已是原恕了自己。
可是她十余年来对陆长风朝思暮想,突然与情郎重会,心神早已大乱,眼见三个女子尸横就地,一柄血淋淋的长剑对着自己胸口,突然间脑中一片茫然。
但听得陆长风破口斥骂,甚么“贼虔婆”、“臭婆娘”都骂了出来,比之往日的山盟海誓,轻怜密爱,实是霄壤之别,忍不住珠泪滚滚而下,说道:“陆郎,你从前对我说过甚么话,莫非都忘记了?你怎么半点也不将我放在心上了?陆郎,我可仍是一片痴心对你。咱俩分别了这许多年,好容易盼得重见,你……你怎么一句好话也不对我说?我给你生的女儿凝儿,你见过她没有?你喜欢不喜欢她?”
陆长风暗暗心惊:“阿萝这可有点神智不清啦,我倘若吐露了半句重念旧情的言语,你还有性命么?”
当即厉声喝道:“你害死了我三个心爱的女子,我恨你入骨。十几年前,咱们早就已一刀两段,情断义绝,现下我更恨不得重重踢你几脚,方消心头之气。”
黄夫人泣道:“陆郎,陆郎!”突然向前一扑,往身前的剑尖撞了过去。
方青鸾一时拿不定主意,想将长剑撤回,又不想撤,微一迟疑间,长剑已刺入黄夫人胸膛。方青鸾缩手拔剑,鲜血从黄夫人胸口直喷出来。
黄夫人颤声道:“陆郎,你真的这般恨我么?”
陆长风眼见这剑深中要害,她再难活命,忍不住两道眼泪流下面颊,哽咽道:“阿萝,我这般骂你,是为了想救你性命。今日重会,我真是说不出的欢喜。我怎会恨你?我对你的心意,永如当年送你一朵曼陀花之日。”
黄夫人嘴角边露出微笑,低声道:“那就好了,我原……原知在你心中,永远有我这个人,永远撇不下我。我也是一样,永远撇不下你……你曾答允我,咱俩将来要到隋燕飞来山中,我小时候跟妈妈一起住过的石洞里去,你和我从此在洞里双宿双飞,再也不出来。你还记得吗?”
陆长风道:“阿萝,我自然记得,咱们明儿就去,去瞧瞧你娘亲的玉像。”
黄夫人满脸喜色,低声道:“那……那真好……那块石壁上,有一把宝剑的影子,红红绿绿的,真好看,你瞧,你瞧,你见到了吗……”声音渐说渐低,头一侧,就此死去。
方青鸾冷冷的道:“长乐王,你心爱的女子,一个个都为你而死,难道最后连你的原配王妃,你也要害死么?”说着将剑尖慢慢指向陆夫人胸口。
陆迁躺在地下,耳听偌星辰、傅羽婷、胡媚儿、黄夫人一个个命丧方青鸾剑底,黄夫人说到飞来山石洞、玉像、石壁剑影甚么的,虽然听在耳里,全没余暇去细想,只听方青鸾又以母亲的性命威胁父亲,教他如何不心急如焚?
忍不住大叫:“不可伤我妈妈!不可伤我妈妈!”但他口中塞了麻核,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用力挣扎,但全身内息壅塞,连分毫位置也无法移动。
只听得方青鸾厉声道:“长乐王,我再数一、二、三,你如仍然不允将皇位传给远山太子,你的王妃可就给你害死了。”
陆迁大叫:“休得伤我妈妈!”隐隐又听得陆远山道:“且慢动手,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方青鸾道:“义父,此事干系重大,长乐王如不允传位于你。咱们全盘大计,尽数落空。一——”
陆长风道:“你要我答允,须得依我一件事。”
方青鸾道:“答允便答允,不答允便不答允,我可不中你缓兵之计,二——,怎么样?”
陆长风长叹一声,说道:“我一生作孽多端,大伙儿死在一起,倒也是死得其所。”
方青鸾道:“那你是不答允了?三——”
方青鸾这“三”字一出口,只见陆长风转过了头,不加理睬,正要挺剑向陆夫人胸口刺去,只听得陆远山喝道:“且慢!”
方青鸾微一迟疑,转头向陆远山瞧去,突然见陆迁从地下弹了起来,举头向自己小腹撞来。方青鸾侧身避开,惊诧交集:“这小子既受‘醉人蜂’之刺,又受‘化煞清风’之毒,双重迷毒之下,怎地会跳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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