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有个人

第81章 季大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别把人真的逗火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章栖宁举手投降。
    “展公子,展顾问,展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小丫头片子,爷是你好惹的?”展隋玉捻着她脖子上的一块滑腻肌肤,有些爱不释手。
    章栖宁被他弄得直痒痒,咯咯笑个不停,肚子都笑难受了。“是是是,大爷您说的都对。”
    等他们打闹完了,展隋玉揽过章栖宁,改为把玩她浅葱似的手指,道:“季然那小子,你吓两回就完了,别老盯着。”
    “你吃醋了?”
    展隋玉笑笑:“别看他江湖走的比我多,论待人处事他其实不如我,尤其是他这个人比较容易心软。
    有事要么大度地不放心里。放心里的,出了事肯定走不出来。你提醒两句也好,就是别逼太紧了,我怕他钻牛角尖。”
    章栖宁垂眸应了声,大概懂他的意思。
    “我心里有数。我和他见过两次,第一次他就因为陶雪戚有些失态,第二次在江边又见他优柔寡断。我当时就想这人看起来云淡风轻,实则有些心软情长。
    那陶雪戚心思颇深,她对季公子我也有些看不透,但我想是不至于伤害他的。”
    要不然,当日也不会为了封她的口,连杀她的心都有了。
    “说实话,季公子这样的人栽在她身上,我觉得不冤。”
    “这话说的,听起来像季然被人骗了还应该似的。”展隋玉摇摇头,到底是自己兄弟,该站出来时还是要站出来为他声张正义的。
    “季然,字秋白。以前我们几个兄弟聚在一块儿时总拿他开玩笑,说季然平时心眼儿那么好,脾气又那么顺,哪天被人坑了也还能一副没事样。柿子专挑软的捏,叫什么秋白啊,叫大白算了!”
    说起旧事,展隋玉不禁笑了笑,捏着章栖宁的指尖,道:“为什么叫大白呢?这原因有三。
    一是季少侠浪迹江湖、行侠仗义,最后一穷二白。
    二是他无论被人骗多少次,下次还是会出手相助,太白痴。用他的话来说,十次里哪怕有一次是真的,便是值得的。
    这三嘛...呵,季然这小子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又是江湖少侠,没准哪天就被小姐姑娘看中,拉去做相公了。
    所以,叫什么秋白啊,叫大白就行了!”
    当年的玩笑话,大家又都还年轻,季然小时候没长开,身材跟白斩鸡似的,男孩子就爱拿他说些浑话,好在他也不放心上。
    谁知如今竟一语成谶。
    季大白啊季大白,那三条你可真是一条不落,真真的名副其实,一白到底。
    “陶雪戚...这个人我见过两次。花神祭那次陪季然去提人,当时只剩下几个孩子。明明样貌上看上去差不多大,可所有的孩子都抱成一团离她远远的。当时我也没多想,现在嘛……”
    展隋玉砸了咂舌,心想小孩其实对那些东西敏感得很,说不定是早有所察,本能地远离了她。
    “你...不赞成我帮季然找陶雪戚?”章栖宁回头看着他道。
    只见展隋玉眉头轻拧了下,然后舒展开。“也没有,他想找,能怎么办?”
    “所以你其实不想?那我——放个假消息给他?”章栖宁道。
    展隋玉愣了愣,然后失笑出声,圈住怀里的章栖宁道:“我的宝贝儿啊,你对我可真好。假消息就算了,我倒也不是不让季然去找她,只是觉得那丫头有些危险,季然有时候缺心眼,兄弟几个得看着他点。
    你看我比他还小呢,却生来就是个要当爹操心的命。熊孩子这么听你话——不愧是孩儿她娘,真厉害。”
    他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之后又在房里闹了会儿。
    事实证明,不要跟章栖宁耍流氓,她什么招都可以接。没成亲耍流氓调戏未婚妻,又不愿越线的君子展隋玉脸皮还不够厚,最终还是落败,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
    另一间客房里,季然洗漱完睁着眼睛躺床上,心里回想着几日前的那一幕,辗转难眠。
    他和雪戚离开宿州,他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陶雪戚转念想了想,还真说出一个地方来。“那就——青州。”
    “青州?”季然觉得没问题,可为什么是青州呢?
    “去青州好啊,雪戚想去做些什么?”他看似没什么地问了句。
    陶雪戚眸光转向他,他送的玉镯戴在她手腕,在月色下发出清冽的冷光,与它的送出人气质完全不同,根本不似季然会挑的款式。
    她笑了笑,“随口一提,听说中途好玩儿的挺多的,我们慢慢逛过去。禹州、郑州也不错...”
    季然想了想,道:“说好玩儿的话……其实郑州是个不错的选择。要不我们先去郑州吧,听说最出名的就是制陶、制瓷、烧琉璃,在那的陶器、瓷器都不一样,烧出来的琉璃鱼放在水里就和活的一模一样。
    之前听说郑州最有名的琉璃世家烧出来的琉璃莲花、琉璃鲤鱼放在放生池里,不仅常年喂养的僧人没有认出,就连池中的鲤鱼也没认出来。被当地称为一奇呢!”
    季然平时是个还算稳重的人,可对陶雪戚上心后有时就变得有些幼稚,什么稀罕点的事都当作故事拿出来说。只要陶雪戚笑一笑,他心里就跟抹了蜜似的。
    大概就是因为习惯了这样,所以后来才真的变蠢了。
    他提议去郑州,怕陶雪戚没兴趣,又搜肠刮肚将心里能想到,听说过的,哪怕是曾看过的,自己不甚了解的东西都绘声绘色说了一遍。
    殊不知早就跌进了陶雪戚给他布下的陷阱,最终陶雪戚只是笑了笑,说了声:“好啊。”他竟然就傻乎乎地觉得好。
    两人前往郑州,中间有趣的玩意儿确实不少,陶雪戚一路上也没有任何异样。可当到了廖家界,他们准备歇脚的时候,陶雪戚撞上一个中年妇人。
    说撞上真的就只是单纯的撞上,走在大街上迎头无意碰上的。
    那夫人撞到陶雪戚后自己先躺倒在地上,就在她准备好讹诈的架势,正欲开口哭喊时,陶雪戚清冷甜美的声音插入其中,道:“大婶儿,你没事吧?”
    那人恶汹汹抬起头,张嘴刚要说什么,看见陶雪戚苍白却又异样艳丽的脸不由怔在原地。原本熟练的台词断在喉咙里,看着她眼中闪着不可思议的神情。不停结巴道:“你,你,你...”
    你你你,她一直重复着这一个字,仿佛真的摔出了什么毛病。陶雪戚蹲下身,在她面前,食指竖在嘴边,勾唇做了一个嘘声不语的动作。
    “不要多嘴哦。”
    她动了动嘴无声道。
    那妇人瞳孔猛地一怔,季然这时候恰好也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不禁走了过来。
    “雪戚,怎么了?她这是——”
    陶雪戚摇摇头,说:“她自己撞过来的,然后也不肯起来。”
    讹诈?季然头脑里一下子冒出这个词,不禁皱了皱眉。
    但看这妇人穿着简陋得很,勉强算得上齐整,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兴许是生活所迫,第一次这么做,现在被发现也无措得很?
    而后来他才知道,可怜人也好,是他将人心想的太过简单。
    “你没事吧?”季然问陶雪戚道。陶雪戚摇了摇头,朝他投来一个微笑,但因为身体虚弱,脸色苍白,那个微笑疲惫中带着一丝安慰,反而让人看得格外心疼。
    “等我一下。”季然道。随后他蹲下身看向那妇人,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眸子一直在颤抖,嘴唇也不停翕动。
    雪戚?陶雪戚?
    这个名字,这张脸...真的是她?
    不,不可能,不可能,陶雪戚怎么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
    “大婶儿?大婶儿?”季然喊了她好几声,但都不见回应。看她精神有些不大对劲,跟丢了魂儿似的,他不禁有些起疑,对方不会不大正常吧?
    看季然对她有些无奈,陶雪戚出声道:“大婶儿。”
    这一声像是把她的魂儿给叫回来了,她身子猛地一颤,突然“啊”地大喊了一声,猛地伸手将人推开。这一前一后实在太过突然,季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显些被她推倒在地。
    站稳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人就风风火火地逃走了。
    “怎么回事,她?”季然慢慢站起身,心想这年头的怪人可真不少。
    陶雪戚望着那人要走的方向,在季然看不见的地方唇间抿成一条弧线,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道:“兴许是她忽然想起什么事了吧。”
    本来只是一件有些奇怪的事,季然也没太放心上,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陶雪戚失踪,他听说廖家界有打家劫舍的山贼出没为止。
    起初他没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直到他在寻找陶雪戚的过程中,听见客栈前台的小二说那晚看见有山贼打扮的人潜进客栈。
    “有山贼潜进来?你怎么不早说!”季然将剑横在柜前怒道,他这一举动不由让周围的食客纷纷回头看过来。
    那小二被他的气势给吓到了,贴着后排的酒柜,拿下肩上的抹布护在身前,结巴道:“这、这,这在廖家界是常有的事!我们管这叫上贡,那寨子里的土匪都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官府也不一定管得了。我们,我们开店做小买卖的,还能怎么办?能保命就很不错了...”
    他最后那句话因为心虚,声音说的极小。
    “你!”
    季然因为他的话一口气堵在心里,可他能怪那小二吗?
    他不能理解歪理,在廖家界却是已经存在很久的常识。说到底他们只是想保命而已,何错之有?
    他握着剑的手不由紧了紧,将剑收回腰侧,沉声问:“那寨子,在哪?”
    小二战战兢兢报了一个地方,在季然转身后松了一口气。
    “我的妈呀,这季少侠和江湖上传的不大一样啊?”客栈内不断传出这样的声音。
    季然丝毫没有留心身后人说了些什么,距离雪戚失踪已经一天一夜了,希望她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他雇马一路狂奔到小二说的地方,老远就看见滚滚的浓烟冲天而上,他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两腿夹紧马肚,策马赶了过去。
    艳丽的火光气势汹汹地冲进他的视野,黑色的浓烟冲天而上,仿佛大火在半空中画出了一幅诡异离奇的人间惨状。
    他下了马,看见火中有人立马赶了过去,可火势滔天他根本靠近不得。那几个只不过是手无寸铁的妇孺,他朝她们大喊:“别靠近那里,从水渠那走!”
    那几人像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只一个劲地抬手握拳朝他挥手,做着夸张奇怪且意义不明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季然才意识到她们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墙隔在了里面,而现在正努力敲打着那面墙。
    不仅是这里,这寨内所有能逃跑的地方都是如此,寨子现在就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除了在惊恐状态下不断挣扎、受尽折磨外,再没有第二个选择。
    火势烧得很快,明明里面的人出不来,可火却能穿过那面“墙”来到外面,火苗舔上周围的草木,火势瞬间增加了一圈。
    情况紧急,季然拔剑一道冷然的剑光劈向着了火的树木,一剑下去三四棵树朝寨子的方向应声倒下,树上的部分火焰随着剑风吹进相隔不远的水渠里。像这样的剑光闪过十多下,终于将火势范围控制在寨内附近,暂时不会危及四周。
    火里的人脸上的惊恐逐渐加深,朝着外界拼命地歇斯底里,那是对死亡深深的恐惧,但从外面只能看到她们在大火中挣扎着上演了一场悲惨的哑剧。
    季然握紧拳,在火光中拼命寻找着陶雪戚的身影。虽然不知这场火究竟从何而来,但他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渐渐的,渐渐的,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从火光中漫步而出。季然的目光瞬间被那道身影攫住,一动不动地望向她。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雇来的马儿忽然警醒地抬眸“咴”了一声,然后好像感受到了什么疯狂嘶鸣躁动起来,用力挣开了一旁的大树,在它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下,缰绳终于从那树干上松脱,它立马掉头狂奔逃离了这里。
    这时,那火光中出现的身影也彻底出现在了季然眼前。
    “...雪,戚。”他颤抖地动了动唇。正当他想过去的时候,只见一旁的妇孺朝她扑了过去。
    “别碰她!”他失声叫出来,但不可思议的是陶雪戚抬眸看过去,只朝她们挥了下手,一个黑色刀刃般的东西便从她们身体里砍了过去。
    没血肉横飞,连一丝血气都没有,那些人就突然瘫软在地上,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季然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陶雪戚抬眸朝他看过来,动了动嘴唇:“傻瓜啊...”
    从早上开始天就灰蒙蒙地,仿佛预示了什么。
    一道白紫色的闪电划过天空,天雷滚滚,陶雪戚抬头看了一眼,唇角勾了勾。她周身的火似乎有了意识,臣服地又走到她身前跪拜。
    季然眼睁睁看她消失在摇曳的火光中,腿脚像是长在了脚下的土地上一般,竟是一步也迈不动。
    再然后,火将一切都烧尽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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