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债

    
    当年我娘嫁过来不到一年，我爹就出事儿了，因此四婶一直看我们家不顺眼。
    但我没想到，我娘尸骨未寒，四婶竟然来找事儿。
    我抹掉脸上的血迹，盯着四婶看了几秒。
    她被我看的发毛，索性把手里装着黑狗血的盆子一扔，叉腰骂道：“你看什么看！再看你也是个小扫把星，嫁给龙神也改不了你克死爹娘的命！”
    克死我爹这话，我早就听腻了，淡淡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因为得罪龙神，我娘才出事的，但我好歹也是龙神名义上的妻子，你就不怕得罪我，也得罪了龙神，让你也……死在伏龙渠里？”
    她一下子跳开，离我几丈远：“你胡说什么呢？我警告你，你别乱来！”
    “乱来的人是我吗？”
    我一脚将那腥臭的盆子踢开，“拿着你的东西滚，别再让我在家门口看见你！”
    她恨恨的瞪了我一眼，最终心不甘情不愿的拎着盆子离开了。
    而在她走后，我才怀疑的看向身后村口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感觉身后一直有人似的，可现在看过去，只有几个小孩子在玩耍。
    大概是我多疑了。
    刚刚骂走四婶，可那些话，到底还是让我伤心，我低低地叹了口气，将我娘带回家里。
    我娘死的蹊跷，而我又被定为龙神的妻子，一时之间，亲戚都疏远了，没人愿意和我家往来。
    我娘的丧事，都没人主持。
    我拿了我娘给我存的读大学的钱，在村西的棺材铺里，买了口薄棺，打算明天一早，就将我娘葬了，让她安心的走。
    她死的惨，除了口中溺毙的水土外，那贯穿前胸后背的血洞，更让人心惊。
    如果这不是我娘，我看到这样的尸体，也觉得恐惧。
    我忍着心痛，给我娘擦洗了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遮住胸前的伤，又将尸体搬运到棺材里，放在堂屋，这才趴在棺材上，模模糊糊的眯了一会儿。
    梦里，我又听见那熟悉的‘丝丝’声，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顺着我的腿爬上来……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睁开眼一看，是一条拇指粗的灰色蝮蛇，正攀在我腿肚子上，朝我吐着蛇信子。
    我一下子僵住了。
    这蛇有毒，要是被咬到，搞不好小命就丢了。
    我脑海里飞快的想着该怎么办，却不想，这蛇并没有咬我，扁状的三角头在我腿上蹭了蹭，就调转蛇头，从我腿上下去，蜿蜒着爬走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摸了摸额头，惊出了一头冷汗。
    我不放心，打开那口薄棺，看了看我娘的尸体，确认没有其他异常，这才将棺材盖好。
    可我也不敢再睡了。
    直到天蒙蒙亮，我费力的将棺材装到我家的架子车上，一路推着车，到了后山。
    村子里走了人，讲究落叶归根，而这根，也是有具体地方的。
    伏龙村的后山，就是村子每一个人的归宿。
    平路好走，到了山坡上，架子车就不那么好使力了，我用绳子将架子车拴在背上，一路拉到半山坡，后背火辣辣的疼，回头看绳子，上面都是血迹。
    我也没在意，拿出准备好的铁锹和工具，在我爹的衣冠冢旁边开始挖坑。
    这是体力活，以前我娘还在的时候，只叮嘱我好好念书，考上大学，走出伏龙村，从不让我下地干活。
    可现在，我没娘了，什么都得自己做。
    从早上五点多，一直挖到上午十点，才挖出个深度适宜的坑。
    双手也磨出了几个血泡，破了皮，血肉模糊的。
    我擦了擦手，小心地将装着我娘的薄棺从架子车上挪下来，正准备放进坑里，就看见半山坡上，浩浩荡荡上来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我那平日嚣张跋扈的四婶。
    她瞪着我，“庞雨，你干什么？”
    我瞥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把棺材往坑里推。
    她快步上前来，一把按住我娘的棺材，“谁让你把你娘葬在这里的？”
    我脸色一变，拍开她的手，“我爹的衣冠冢在这儿，我娘当然也该葬在这儿！”
    闻言，四婶神色有些得意，“小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娘是横死的，横死的人，是不能葬在伏龙村的，只能埋在外面荒郊野岭里，这是规矩，说不定呀，你娘埋下去，还没烂呢，就先被黄大仙给吃了，也算替你积阴德了，是吧？”
    我心脏猛地被揪紧，看着四婶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嘴里全是恶毒的话。
    “四婶。”我舔了舔嘴唇，声音颤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我娘，但我娘都不在了，你说话何必这么刻薄？”
    “小雨，这你就错怪四婶了，规矩流传多少年了？你去村子里问问！反正，你今天想把你娘葬在这里，不可能！”
    她说完，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那些人，都是村子里的人，我娘贤惠能干，平常帮他们做了不少巧活儿。
    我喉咙哽咽了一下，“村长呢？我要见村长。”
    我话刚说完，村长就从人群后走出来，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小雨，你四婶说的，也是实话，横死的人，是不能进村子的……”
    他说完，其余人就都沉默了，就连四婶，也只是得意的看着我。
    我没爹，我娘也死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那些人虎视眈眈，真动起手来，还吵了我娘最后的一程路。
    过去十八年，我娘对我爹绝口不提，我也一直摸不准她的态度。
    但现在，我管不了那么多。
    能让我娘入土为安，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这伏龙村……他们从未接纳我娘，我又何必上赶着倒贴？
    我垂下眸子，低声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带我娘下山。”
    村长这才挥挥手，示意那群人让开。
    扶着我娘的薄棺上架子车时，人群里的大尚要上来帮忙，也被我拒绝了。
    我一个人，推着架子车，下了山，在伏龙村外，找了片安静的小树林，重新挖了坑，把我娘葬了。
    做完这些，已经是傍晚，我回头看向身后，却见这里和龙神庙、伏龙渠遥遥相望，互成犄角之势。
    我心里下意识的一咯噔。
    但我娘已经入葬，我不可能再把那棺材挖出来，强行压下那股不好的预感，我推着空了的架子车，回了村子。
    我一天都在忙活葬了我娘，也没心情吃东西，又累又饿，到家就躺床上睡着了。
    睡到半夜，忽然被砰砰的拍门声吵醒。
    还没来得及去开门，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庞雨那丧门星呢！让她给我滚出来！克死你爹娘还不够，就连你四婶都被你克死了，早知道……十八年前，就算你娘拿命求我，我都不该让你娘留在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