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之下

    
    沿路直上，山中小溪特别多，林木郁郁葱葱，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水雾萦绕于山林之中，久久散不去。
    未久，三人看到一条瀑布从山顶蜿蜒而下，如同白练从天而降，藏入山谷之中不见。
    “奇怪，书中言妖精森林之中处处是妖精和异兽，今天怎么不见踪影。”已经走到半山腰了，目前为止还只有他们三人在山中行走，偶尔会听到远处传来奇异的吼叫声，这导致碧落觉得很奇怪。
    “可能都回去睡觉了吧。”黄泉心不在焉。
    碧落当然知道黄泉在胡说八道，她心里亦没有期待黄泉能给出个正常的答案，如果哪天是这样，肯定是他不正常了。
    唇鏊山很高，三人走了半天才到半山腰，碧落觉得这样走太慢了，可能天黑还不一定能走到山顶，向黄泉讨了张神行符，贴上去行走，顿时速度快上了好几倍。
    黄泉在碧落出发时才发现只有一张神行符了，居然还给了碧落，啊的一声惨叫了出来：“这是最后一张神行符了啊。”
    碧落以为黄泉是开玩笑的，回过头跟他说：“你跑得比我还要快，用神行符干嘛？”
    太阳刚到头上，碧落已然爬上了山顶，山上空空如也，她摘下神行符，朝山的四周作揖行礼一圈，朗声道：“伏羲后人碧落求见墨客大人。”
    碧落话音刚落，便有一道白影卷住了她，在下一瞬间，便出现在一个巨型的宫殿内，这座宫殿和九天殿的规模差不多，宫墙装饰以木头为主，大殿中心有一张长长的桌子，主位两侧各放了四张高脚椅子。
    一个身穿白色衣裳的高大男子现身于大殿内，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还是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叫碧落入座。
    “阁下便是墨客大人？”碧落问。
    “正是。”墨客依然保持着笑意，反问了一句，“我长得不像吗？”
    “不是，只是从没见过您，所以多口问一下。”碧落急忙向墨客解释。
    “坐吧。”墨客知道碧落的来意，只是......
    碧落依言入座。
    “墨客大人，这里是父王大人的手谕。”碧落甫一坐下，便拿出了一个卷轴。
    墨客接过去了，打开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收起来，问：“你父王还好吗？”他看到碧落有些错愕，笑了：“我们几个守墓者和你父王挺熟的。”
    “谢墨客大人关心，他老人家还好。”碧落有些奇怪，她从来没有听过父王说起这些事，当时看了这本书被发现了，父王大人可是狠狠呵斥了一顿，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才让碧落记忆犹新。
    “你父王让我们协助你去余山，凤舞此前亦跟我说过，于公于私来说，吾都应该全力给予帮助，不过.......”墨客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用略带着抱歉的目光看向碧落，“吾可能暂时不能向你提供帮助。”
    “为什么？守护妖精森林可是你们的职责。”碧落惊讶地站了起来，她不明白，昨天凤舞亦是如此含糊不清的态度。
    “我们遇到了更大的麻烦。”墨客颇为无奈。
    “还有比这个关系到天下安危的任务更重要的事吗？”碧落愤然敲了敲桌子。
    “伏据提到余山内的炁井封印快要被冲破，是引起天下大乱的原因，而世人认为是神魔之井的封印开始出现松动，才会让魔族重生，不管原因是哪个，我们都有责任去制止，但是就在昨天，黑巫师袭击了去痣山周边，破除了北边的封印，不知有多少等级高的妖兽从封印缺口逃了出去，吾等的任务是不得让妖精森林的妖兽跑到人间祸害，故而派出了大量的部下去抓出逃的妖兽，留下来的部下，高阶妖兽还要帮助修好封印，剩下来的要在各山巡逻，勉强能够维护妖精森林的正常运作。我希望你能够理解，吾等实在没有多余的人力去帮助你。”
    “黑巫师昨天破坏了北方的封印？”碧落不太明白，这个封印有那么好破坏的吗。
    “若不是凤舞感情用事，离开了去痣山，去救她义结金兰的妹妹，这群邪恶的巫师哪里有机可乘。”说到这里，墨客摇摇头，言语之中多是无奈。
    原来是这样。碧落听到这里，脑海里满满都是阴谋两个字。
    “此前也有实力强大的高阶妖精找到封印的薄弱处逃出妖精森林，但是始终数量不多，吾等守护者可以应付得过来，然此次大规模出逃乃是从来没有发生之事，吾等必须谨慎看待，并派出强者追杀它们，不然它们扰乱天下，在人间兴风作浪那就危险了。”墨客顿了顿，又道：“糟糕的消息不止这一个，这群黑巫师已经进入妖精森林，现在隐藏在各处，妖精森林又要一段时间不太平了。”
    碧落默然，她在巫之联盟学习时，曾听闻山上的师兄说过黑巫师经常进入妖精森林和建木森林偷猎各种妖精和异兽，好像是用来作制作武器的实验。建木森林比较幸运，有兽皇亲自坐镇，这群黑巫师往往碰得灰头土脸而归，但是妖精森林缺少了这么一名实力声望俱让人服众的领袖人物，各大守护者之间的关系又不和睦，没办法拧成一条心对付黑巫师，因此黑巫师几乎可以说在妖精森林予求予取，像出入自家门一样方便。
    “你们不能将这群讨厌的家伙打走吗？”碧落皱起眉头。
    墨客挠了挠太阳穴：“整个天下又有哪个势力是黑巫师的对手。”
    碧落哦了一下，既然对方说得那么明显，未战先怯，她不好再勉强人家，向墨客提出告辞。
    “沼泽以上是禁飞区，我必须要提醒你。”墨客说完，匆匆送碧落离开，一阵白光之后，碧落发现自己回到了山脚，刚好出现在黄泉俩兄弟面前。
    三人都被对方飘忽不定的行踪吓了一跳。
    “你不是去请人帮忙的吗，怎么这么快下来了呢？”黄泉问。
    “你们呢，不爬上山，怎么下山了？”碧落同样觉得好奇。
    “没有神行符，哥哥觉得爬山太累了，就决定先下山等姐姐你咯。”
    碧落哦了一下：“我跟墨客大人见了面。”
    “他怎么说。”
    “我们只有靠自己了。”唯一让碧落感到欣慰的是，这些天黄泉俩兄弟一直陪在她身边。如果哪一天分离了，她反而会觉得有些不习惯。
    碧落拿出地图，再次细细研究起来，现在他们所处的唇鏊山在整个妖精森林的正东方，要到达中间的余山，还要跨过几座山峰。
    将地图收起来后，碧落拿出了风之羽，这是去沼泽地带最快的办法。
    坐在风之羽上，碧落吹着凉风，整理了一路以来的思绪，有些想不明白，于是说出来和黄泉商量一下：“你知道昨天凤舞为何突然离去吗？”
    “不知道啊，为何。”黄泉对自身以外的事情兴趣乏乏，碧落早已察觉了，不过跟他谈话，总有些不经意的收获。
    “听说是黑巫师破坏了她管辖地区的封印，她去阻止黑巫师，我猜她应该受了重伤。”
    “那又如何。”
    “我担心这些黑巫师也要去余山。”
    “那不简单吗，按你说的，守护妖精森林的守墓者像凤舞这等实力的还有七个，请他们帮忙不就行了。”
    “他们就是拒绝了。”碧落想到墨客的态度，其实就是代表了妖精森林的态度。
    “那你担心也没有用啊，真要遇上了，就痛痛快快打一场，打不过就逃，嘿嘿，老子说要逃跑，天底下没有一个人敢说能比我厉害。”
    碧落白了一眼还在沾沾自喜的黄泉：“当逃兵很光荣吗？”
    “这不是光荣不光荣的问题，是保不保命的问题。”
    “哼，你就是怕死鬼。”
    “随你怎样说。”黄泉看碧落坐在一边生闷气，瘪瘪嘴，“其实这些黑巫师未必是要去余山的。”
    “你怎么知道？”
    “猜的。”
    “依据呢？”
    “你们父女俩搞得那么神秘，如果不是你自己亲口说出来，谁知道你要去余山，就是那个什么伏姤还有魔族，还不是误认为你要去羽人国，这些黑巫师又不像他们如此多线报，当然更不知道了。”
    “那他们来妖精森林干嘛？”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他们的人。”
    碧落知道黄泉说的是事实，不过还是很生气，跟这个人说话真是费劲，每次说话都是东拉西扯，好好说话会死的吗。
    如此飞了大约两个时辰，跨过数座高峰，偶尔会碰到几只飞行妖兽在天空中翱翔，看到几个人类少年在一根羽毛上飞行也是很诧异的。再翻越一座山，三人看到前面豁然开朗起来，眼前一片平地，目光的最终处有一座高峰矗立在天地间。
    碧落控制风之羽落在了白石山的山脚下，落在地面，看着这名一片连绵不绝，无边无尽的沼泽地带，碧落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通过。
    “干嘛不直接飞过去？”黄泉伸手挠挠脚后跟，他觉得有只虫子在咬他的脚后跟。
    “墨客大人说了沼泽上空不能飞行。”碧落将风之羽收了回来。
    “那就走过去呗。”黄泉怎么觉得越挠越痒，而且这个感觉好像在往上蔓延，连忙招呼黄莲过来帮自己挠一挠。
    “你见过沼泽吗？”碧落快要被黄泉的无知气死了，不要说在沼泽里面肆虐的各种毒物，光是那不知道哪里是坑的地方就可以将一个人活活吞没了。
    “没有。”黄泉见碧落脸色如此凝重，便问：“这个地方很可怕吗？”
    “也许你的一条头发掉下去都会被吞噬沉落地里面，你说可不可怕？”
    “那你说该怎么办？”
    “快速通过，以你我的速度，通过沼泽地应该不是问题。”
    “那就去呗。”黄莲帮忙挠了几下，黄泉觉得身体没有那么痒了。
    “嗯。”碧落看着一望无际的沼泽，太阳又开始西下了，沼泽上空慢慢腾起了些灰色的烟雾。
    “佩服佩服，勇气可嘉。”一个清脆的掌声从身后响起。
    三人回过头看，一个胖胖的老头于树后走出来，他穿着巫师特有的大袍，梳着高高的发髻，眼睛小小的，嘴巴也小小的，留有一对八字须。
    “你是？”碧落想不出巫之联盟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在下恒不正，是一名闲巫，偶尔路过此地，听闻三位想要渡过幻雾迷泽，本不该多言相劝，但不忍三位一去不返，所以唯有出声劝三位三思而行，莫将宝贵性命搭在幻雾迷泽之中。”名叫恒不正的人向碧落恭恭敬敬行礼道。
    “你是闲巫，如何进得来这禁地？”碧落挑了挑眉尖，“如何知道这沼泽的厉害？”
    “昨天蛮族大乱，不少妖族冲出妖精森林大闹蛮族，造成蛮族死伤无数，而有些像我这样的闲巫，出于对妖精森林的敬仰之情，想要一睹妖精森林的壮阔妖艳之境，所以就进来了，面对千万年来外人谈之色变的神秘之地，我们进来前须先做好充足了解。”恒不正越说越是谦逊。
    “昨天的蛮族之乱，你们竟也在？”碧落颇觉得意外，明明是巫山和他的一众师弟在场，怎么一向和巫之联盟不和的闲巫也会出现在那里？直觉告诉她这当中有问题，再联想到墨客说的黑巫师入侵妖精森林，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也是刚好路过。”恒不正的态度很谦卑。
    “如果不是黑巫师在捣鬼，你们岂会知道封印被破坏，岂能进来？”碧落冷冷地说。
    “碧落公主真是聪慧，一下就猜出来了。”恒不正不打算再隐藏下去。
    “你到底是谁？”碧落猛地抽出了腰中的软剑，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碧落公主莫慌，在下绝无恶意，此番前来，并非别的，而是来协助殿下您的。”恒不正拱手弯腰，恭恭敬敬说道。
    碧落死死盯着恒不正，如果对方再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她可就要动手。
    显然感觉到了桐柏国公主施加的压力，恒不正咳了咳，正色道：“在下乃是黑民国国民，此番前来，乃是受了伏据国王所托，协助殿下去往余山。”
    碧落的脸色一沉，突然向前送出了软剑，击向恒不正的胸部，没想到恒不正比她还要快，低头之时默念巫术，瞬间将碧落困住了，碧落顿时动弹不得。
    “黄泉......”碧落连续喊了几声，却听不到有人回答，心里便苦笑，这对兄弟真的不能相信，关键时刻不忘逃跑本色，这次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若是在平时，碧落也不怕这闲巫，可竟被他成功偷袭，心里很是不忿。
    “殿下，你喊的这俩人刚才已经逃掉了。”恒不正抬起头来，绕着碧落转了一圈，“真是不容易啊，能够再找回殿下。”
    “你是伏姤的人？”碧落沉着脸问。
    “伏姤算什么。”恒不正不屑地说。
    “你是黑巫师的人？”碧落的脑子转得飞快。
    “猜错了。”
    “你是魔族的人，不，你入魔了？”碧落突然想到了，脱口而出。
    “碧落公主，你真的是很聪明，可惜啊，这么一个聪明的女孩即将看不到今天的日落了。”恒不正整了整衣服，这是他的习惯，在每回杀人前都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他认为这是对死者的尊重。
    “你不用拿补天石的吗？”碧落一边想用话语拖延时间一边运炁冲破束缚，但是这个身体好像堵塞了一般，平时畅通无阻的炁这时被一截一截隔开，没法运转起来。
    “抱歉，这不是在下的任务。”恒不正看着碧落神色凝重，笑了：“在下劝公主不用白费心机，这是在下的独门巫术，天下没有一个人人能够冲得开。”
    恒不正正说着话，黄泉突然大声喊着从天而降，刚好跌落在碧落的身上，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被这么狠狠一撞之后，碧落感觉到身体内堵塞的经络全部变得畅通了。
    碧落一跃而起，对还在摸着屁股喊痛的黄泉说道：“你能不能每次都做得不那么故意。”上次也是，在长寿村外，不知被这个家伙摔了多少回了。
    “你在说什么呢？”黄泉越发觉得屁股赤赤作痛。
    “你们不是逃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碧落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依然感激黄泉没有舍她而去。
    “说什么呢，我们去帮你搬救兵了，别说得我那么不堪好不好。”黄泉瘪了瘪嘴。
    碧落不见黄莲，有些疑惑：“黄小莲呢？你说的救兵呢？”
    “在那里呢。”黄泉还在摩擦着他的屁股，嘴角往山上的位置一努。
    碧落顺着他嘴巴的方向看去，黄莲站在在一头水麒麟边上，伸出小肉手向他们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