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之下

    
    当下巫山将自己从和师弟们离别后的一切，包括遇到黑巫师破坏封印，放走妖族，自己受到凤舞嘱托，帮她找出巫武，之后一路向南飞，遇到了巫零，和他打了一架，之后又看到一群黑巫师在猎杀蠪蛭，之后他和巫武交手，结果中了对方的巫术，受他控制，误杀了巫影，全部说了出来。
    几位堂主脸色阴晴不定，一边在听巫山说一边在印证他是否说谎，这当中从进入妖精森林之前的事，凤舞跟他们说过，巫山并没有说谎，然而进入妖精森林之后的事情，就和其他妖族说的出入很大了。
    巫山讲毕，又低首垂怜，听巫严怎么说。
    “蠪蛭的确被黑巫师猎杀，这是事实。”巫乾的双手合在一起，两只大拇指在慢慢翻转，碧绿色的扳指互相交碰，清脆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传入厅内每个人的耳朵。
    就是这个声音，让厅内的每个人都觉得眼前一花，然后瞬间进入妖精森林，碰到了巫山骑着飞鹤赶往日月山，看到了巫山被巫零截下来，和他大战一场，看到了他背后长出双翅，飞上了夜空，看到他赶往长弓山，那里有一大群黑巫师，那些黑巫师对他不管不顾，任由他前行，看到了巫武和蠪蛭的大战，看到了巫零在招募巫山入登葆山，看到了巫零将昼日塞到了他手上，看到了他不敌巫武，被放倒在地，晕厥了过去，看到巫影跑出来，喊醒他，然后巫山不知怎么地，突然变得很激动，两人吵了起来，之后巫山拿出昼日剑，刺向巫影，之后妖族和巫远带着巫师出现了......
    巫乾停止了旋转手指，随着那个声音的终止，刚刚那个画面也消失不见，众人又回到了子母堂。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巫乾，个个神色凝重，就刚才的画面而言，巫山很多事情都没有说谎，而且他对着巫零的邀请不动于心，的确表现出白巫师们的铮铮铁骨，不过令人疑惑的是，他和巫影到底在争吵些什么，只见两人嘴巴动，却没有任何声音。
    “巫山，你是羽人族王族后裔，怎么不跟我们说？”巫烈蓦然站起来，指着巫山问。
    巫烈这话一出，堂内的几位堂主俱沉默不语。
    巫山的母亲是一位半神，也是她拜托巫乾将他抚养长大，之后这位半神就再没有出现过，之所以巫山的事情巫之联盟的高层们争执了两天都没有结果，就是因为巫山的身份比较特殊，她的母亲是半神，而她母亲的父亲却是天界神祇。也就是说巫山的身上流着四分之一的神血，即使巫之联盟的巫师大多都是神族后裔，但是血脉绝没有巫山这么精纯，现在很多巫师所谓的神族后裔，身上流着的神血都已经稀薄到了极点。
    到底要怎么处罚巫山，这成了一个难点，不处罚肯定是不行的，有多少巫师在一旁冷眼看着呢，而且为了服众，也必须对巫山进行处罚，那要怎么处罚呢，根据巫之联盟的规定，杀同门者必须要以命偿命，可就这么处置了巫山，那就是白白损失了这么好的战力。
    这就是这两天在子母堂，几个堂主争论的重点，现在又知道巫山竟然是羽人族王族的后裔，那么处理这件事就必须得更谨慎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会长出双翅的？”巫乾问。
    到目前为止，只有他这个盟主非常淡定，不露喜怒，不表哀乐，正如那些没有表情的机器人一样。
    “我是因为打不过巫零，心下觉得愤怒，然后觉得后背像要炸裂了，不料会长出这翅膀。”巫山沉声说道。
    “那除了你，可有其他人知道此事？”巫乾继续问。
    “没有。”
    “这事先不要传出去。”巫乾说这话，不仅是向巫山说的，也是对在座的堂主说的，几位堂主同时点头，都明白此事牵涉甚广，不能轻易外传，特别是羽人族，更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事。
    “你跟巫影在吵什么？”巫乾问。
    “不知道，你们看到的是我进入妖精森林之后的精神活动，但在我的记忆当中不是这样的。”巫山依然坚持自己的说法。
    巫乾轻轻呼了一口气，命人将巫山押回去。
    “慢着，盟主。”巫山想不到巫乾这么快就审慎完毕，有些错愕，他不想被误会是主观情绪之下杀掉巫影的，“我有证人证明我没有说谎。”
    “是谁？”巫乾眯起了双眼，似是深深吐了一口气。
    “霄。”巫山说。
    “召唤出来，让它说一说。”巫严看巫乾不说话，于是道。
    三眼神鸟被召唤了过来，看到几乎所有的堂主都坐在子母堂里，盟主也在，巫山跪在堂下，眼睛转了转，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要走。”巫乾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我什么都不知道。”霄举起双翅，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又知道我们要问什么？”巫烈冷哼一声。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霄发现自己捂错了地方，赶紧将翅膀往后移一下，去捂住耳朵。
    “霄，将我们进入妖精森林以后的事情跟各位堂主和盟主说一遍。”巫山明白要证明他自己是清白的，只要这只三眼神鸟能帮上忙，毕竟自己一开始就将它召唤了过来，他自然知道所有的事情。
    “好吧。”霄看起来似乎知道很多事情，用翅膀抵着下巴，略微思索了一番，才说，“我是在妖精森林被召唤出来的，好像是为了找巫武，后来那个叫鬼三的人，种族未明，暂且叫人吧，跟我们说巫武在哪里，后来我们就赶去他说的地方找人去取了。巫山途中遇到了巫零，两人打了一架，我看得着实困乏，就偷偷溜了回来，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就这么些？”不仅是巫山，巫乾等人也很错愕，不过好像被牵涉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会儿又多了个叫鬼三的人。
    “那个鬼三就是劫走巫影的面具男？”巫严问。
    “是的，他跟我说巫影已经被他杀了，看来他是骗我的了。”
    “他为什么告诉你们巫武在哪里？”
    “不知道。”巫山说的是实话，至今他心里仍然存有疑惑，鬼三跟他说巫武在猎杀蠪蛭的目的何在，说不定，这本来就是个圈套。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们？”巫乾似乎对于巫山没有说出鬼三这个人的出现很生气，说话时神态变得严厉了许多。
    “没有了。”巫山倒不是故意省去这件事没有说，而是印象当中比较模糊，如果不是霄提起，他都差点忘了，不过诡异的是，巫乾等人后来再一次进入巫山的记忆当中，也没有鬼三这个人。
    “先押他回去吧。”巫乾摆摆手，示意来人将巫山押回黑崖洞。
    “盟主......”巫烈想不到巫乾就这么放了巫山，刚想站起来，就被巫诚按了下来，前者嘟囔了两句，又坐了下来，他始终是不敢违抗巫乾的话。
    巫山默默跟着那两个师兄走，穿过天亢峰时，回头看了一眼子母堂，细雨淅沥淅沥地下，整个天地好像都湮没在飘渺的烟水之中。
    巫山又回到了不见天日的黑石洞，他不知道这次又要等多久才能出去，不过出去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刚路上那些师弟师妹们刚才投来的眼神复杂极了，心疼、嘲讽、幸灾乐祸、漠不关心......
    幸好一直以来，巫山都不太在意这些来自外人的眼光，他早已习惯了这些。
    只不过，这次似乎有点不一样。
    巫山看着这黑漆漆冷冰冰的墙壁，第一次感觉到了没有人在身边时的孤寂冷漠，心中的委屈不知与何人说。
    巫山突然想到了碧落，她一直是与黄泉那俩兄弟在一起的吧，不知道她们现在在哪呢？过得怎么样？她又想到了巫影，因为知道他苦恋碧落而不得，特意行事说话处处模仿着碧落，就是为了让巫山喜欢上她，可是她又怎么知道，当男人真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爱上那个失却灵魂的模仿者的。
    巫山又想到她的母亲，他没见过她，不知她长得漂不漂亮，性子好不好，她到底是如何和羽人族的父亲认识的，她和父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巫山此时的心情有如打翻了五味瓶，啥滋味都有，他看着岩壁怔怔发呆，就连霄飞进来竟也没察觉。
    “在想什么呢？”霄拍打着翅膀飞了进来，看到这洞里黑漆漆的，哀叹一声，尖嘴理了理翅膀下的羽毛，一颗散着白色光芒的宝石被叼了出来，顿时照亮了这个洞穴。
    “你来了。”巫山淡淡说了一句。
    “你看看，就是这个性子，平时肯定不少得罪人。”霄在岩壁上找了个浅坑，将这颗白宝石放了进去。
    巫山没有理会霄的讥讽，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没有啊，就是来串串门，黑石洞下面不就是我的家吗，飞上来好像不费劲。”霄找了个地方，舒服地躺下来，“早知道你被罚面壁思过，我早就飞上来跟你唠嗑了。”
    “恐怕不止是唠嗑吧。”霄这么老奸巨猾，巫山才不会轻易相信它。
    霄伸出双翅枕着脑袋，看着洞上那些灰色的石头：“不然还能干啥？帮你找出证据，去证明你是清白的吗？”
    “我承认我杀了巫影，虽然是被巫武控制了，但的确是我做的。”巫山道。
    “那不一定哦，巫武操控你就像操魔一样，只是把你当做一件杀人的工具，兵者无罪嘛......”
    巫山心下觉得奇怪，便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整个巫之联盟都已经吵得沸沸扬扬了，我能不知道吗？”
    “是嘛？”
    “当然，不过大部分人都说是你杀了同门师妹，如果你没有找到证据自清，怕是一辈子都要负着这个罪名了。”
    巫山沉默，霄说得一点都不错，可这似乎也是事实，不管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都是他杀了巫影，那么多的巫师和妖族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可谓证据确凿，怎么洗都洗不清这罪名了。
    “我认罪，按照盟规处置，当以死相抵。”
    “放心，他们不会让你死的。”
    “什么意思？”
    “你以为他们吵了两天是为了能否证明你是清白的吗？这么多人看着你亲手刺死了巫影，这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没有人能帮你辩解。”
    “那他们争论的是什么？”
    “你这么聪明，不必我言明吧？”
    “该怎么处罚我？”
    “不愧巫之联盟的天才巫师，一猜就猜到了。”
    “为什么，不是按照盟规处置就好了吗？”
    “你想以死殉葬，成就一段苦命鸳鸯的佳话，但巫之联盟未必会遂你心意。”
    “什么意思？”
    “当然是因为你的身份地位，你的母亲是半神，你身上的神力算是比较精纯的了，必然不会白白让你死掉，再加上现在他们又知道你是羽人族皇族后裔了，你就更不能死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
    “别跟我吵，我只是将我知道的和我想到的说出来，我不论对错不管是非。”
    巫山刚才激动之下，站了起来，听霄这么说，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了，的确不应该，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本来他们想让你在黑崖洞面壁思过三年的，不过昨天这么一测，测到了你和羽人族王族扯上关系，这个必须又得重新商量过如何处罚了。”
    “我不明白。”
    “说你聪明吧，你却又显得这么傻。我来问你，羽人族皇族成员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继承皇位啊，笨蛋。”
    “羽人族王族必须是纯羽人族血脉才能继承皇位。”巫山曾经听接待堂主吴克匀说过这事，所以非常清楚霄是在胡说八道。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遇上了有神族血脉的王族成员，有了的话，要继承皇位还不是小事一件。”
    “为什么？”
    “因为羽人族老是想要寻找回他们的老巢，黄金岛。”
    “所以呢？”巫山依然不明白。
    “你就是笨，如果有神族血脉，要找回这黄金岛容易多了。”霄说着，猛然坐了起来，用翅膀支着下巴，装作用力思考，“啧啧，你那个隐身的羽人族老爹真是厉害，连半神都能搞得掂，不过你这个爹的身份可真是扑朔迷离。”
    “怎么说？”巫山对于这个所谓的父亲根本毫不在意，在他心里，将他抚养长大的巫乾比他生父还要亲。
    “据我所知，羽皇只有一个儿子，才刚成年，要说羽皇那一代，倒是有几个兄弟，可惜早已战死了。”霄用翅膀抵着下巴，用力思考。
    羽人族寿命非常长，一般到两百岁后才会明显衰老，普通族人可以活三百年，王族成员寿命就更长了，随随便便就能活五百岁，历史上最长寿的羽人据说活了八百年。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羽皇是我父亲？”
    “我只是猜测。”霄看巫山的脸色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平静到了极点，心下叹气。
    它和巫山合作的时间不短了，自问算是了解这个巫师的性格，太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凡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称赞他沉稳，同时这人喜怒不形于色，旁人无法猜测到他心里的想法。
    不动如山的外号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霄心里倒是很清醒，巫山应该对这个所谓的羽人族皇位没有半点兴趣。
    “这些没有影子的猜测就到此为止吧。”果然，正如霄想的那样，巫山干脆不去谈这件事。
    “那好吧，说说黑巫师对你的招揽......”霄还没有说完，就被巫山冷冷打断了，“我不会去的。”
    “嘿嘿，话是这么说，但人家一定要你去呢？”
    “生是巫之联盟的人，死是巫之联盟的鬼，霄，这些话日后休要再提了。”巫山稍微有了愠色。
    “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今天上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巫山觉得奇怪，霄平时根本不会来黑石洞，今天却特意来了，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你不要紧张，就是上来串串门，没别的意思。”霄站起来，伸展了一下翅膀，打了个呵欠，告别而去。
    它却没有带走那颗白宝石。
    巫山心一动，将这颗白宝石拿了下来，刚捏在指间，就觉得它与众不同，冷冰冰的，十分清凉。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种宝石叫玉明石，产自南海，鲛人常常用来照明，霄将玉明石留在这里，是不是有特别的用意？巫山一时之间想不到，不过为了避免惹起别人注意，他将这颗玉明石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