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之下

    
    第二天一大早，子母堂派人将巫山传唤了过去。
    堂内坐着的还是昨天那几个堂主，盟主也依然在。
    待巫山向他们行完礼后，巫乾咳了咳，说：“今日有一位故人要来见你。”
    故人？是谁？除了碧落，巫山没有其他巫之联盟以外的朋友，莫非是碧落？巫山正自猜测着，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在桐柏国遇到巫山之后一直跟着他的励耘，巫山本以为已经甩掉了他，没想到还是被他追踪到了百谷峰。
    只是他要来拜师，明显不是时候。
    巫山看了一眼励耘，见他穿着还是很随便，即使面对巫之联盟的顶级高手，还是一副谁人也不鸟的样子。
    “见过巫师联盟的众位堂主，见过盟主大人。”励耘一进入屋，便向在场的几位高级巫师行礼。
    “不必多礼。”巫乾摆摆手，让励耘直身站立。
    “你说你一路跟着巫山，将他进入妖精森林的一举一动都瞧得清清楚楚，此话可当真？”巫严沉声问。
    “是的，我看到了。”励耘叼着一杆草秆，施施然说。
    “你一个未入流的巫师，凭什么跟踪已然进入归一境界的巫山，又是凭什么不被他和那些黑鬼发现。”巫烈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这世上竟有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来挑战巫之联盟的权威。
    “我自然有办法。”励耘昂首面对巫烈，他才不会受到这些所谓高阶巫师的影响，皆因托付他来的那个人给了他充足的底气。
    “什么办法？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个小子有什么能耐，竟敢在巫之联盟大放厥词。”巫烈笑得更夸张了。
    “巫烈大巫师，不知你听过天眼通没有？”励耘不理会巫烈的讥讽，反问他，神态惫懒极了。
    励耘此话一出，惹来子母堂众多巫师的一阵哂笑。
    谁人不知天眼通乃是白巫术最厉害的巫术之一，一经施展，威力无穷，天眼所见，自地及下众生诸物，若近若远，若覆若细诸色，无不能照。
    眼前这个来自东洲的人族巫师，却问巫之联盟的高层知不知道天眼通，这无疑于问一位挖了几十年中草药的药农识不识灵芝是什么。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东洲的巫师，哪里来哪里回去，忒得在这里浪费时间。”巫烈对励耘挥了挥衣袖。
    “巫烈，不是说好了要听这个年轻人说清楚的吗？”巫乾轻拈长须，示意励耘说下去，另外几位堂主也在劝巫烈稍安勿躁。
    “我虽然不会天眼通，但是有人会。”励耘不疾不徐地说。
    “哼，不知所云。”
    “果然那个人说对了，你们是不会相信我的话。不过没关系，他说了，只要你们搜索我的灵魂，真相自会大白于天下。”
    “那个人是谁？”巫严急着问。
    “不认识，我亦只是受人所托，想要还原当时的事实真相。”励耘摇头。
    巫严将信将疑，这个年轻人将话说得太满了，让人很难相信，不过他又是那么言之凿凿，说得似模似样，似乎又是那么一回事：“如果是想要帮巫山证明清白，又何须遮遮掩掩？”
    “放屁，天底下哪有这种巫术，能够将天眼通施展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巫烈人如其名，性子最为刚烈暴躁，行事说话非常冲，尤其看不惯那种只会夸夸其谈的人，这会儿看到励耘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大放其词，心里就来气，要不是因为对方是年轻人，又是客人，早就上前给他两掌，让他受点教训了。
    “其实不然，世间的确有这样的神通，天神无所不能，将天眼通看到的事物封印住，锁入另外一个人的灵识之中。”说话的是巫诚，他看巫烈处处针对励耘，有心刁难他，有心要帮他讲几句。他这也是帮着巫山，毕竟励耘现在的口供很重要，如果能证明到巫山是清白的，那再好不过了。
    “你也说是天神，可天神不都躲回天界了吗？”巫烈嘿嘿了两声。
    “传闻当年颛顼大帝命令众天神回天界，可有些天神不愿意回去，躲在了人间界。”巫礼这时说。
    “是嘛，要是真的这样，当年洪水滔天，凶兽出没，妖族横行霸道，怎么不见他们出来？”巫烈越说越气，胡子吹得老高。
    “此事以后再说。”巫乾说着，让励耘走近一点，“你过来。”
    励耘依言前行三步，走到巫乾身前一丈远就停下来了。
    巫乾伸出手，示意他再走近一点，励耘却笑着摇头：“盟主，那个人说和你隔这么远就好了，再近就显示不出您巫之联盟第一巫师的水平了。”
    巫乾突然哑然失笑，他大概猜到了这个人是谁了，不过还需要证实，他罕见地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那你站好不要动了。”说着，手突然一动，口中默念巫语，一阵白光大作，子母堂内的众位巫师便觉自己附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可众人只能看到他看见的事物，无法看清他的本人。
    众人跟着那人进入了妖精森林，未久，他就碰到了巫山。
    这人一直不紧不慢跟着巫山，巫山走得快他就快，巫山走得慢些他也会放缓脚步，巫山却摆脱不了他，也没发现有人跟着他。就这么走了一段时间后，巫山和鬼三遇上了，在座的每个人能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这么一来，众人觉得巫山没有想要杀巫影的动机，而且真的像他所说，巫影早就死了，那么大家后来所见的巫影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众人带着疑惑继续跟着巫山往前飞，接着和巫零碰面了，两人大打了一场，这场大战可谓激烈，即使众人上次已看过了，可当再次看到时，仍然感叹于巫零实力强劲。
    之后巫零遁走，巫山飞去常阳山，那里的黑巫师对他不设拦阻，接着众人看到了巫武和十几名黑巫师合力猎杀蠪蛭，也看到了巫武“死”而复生，当时众人一片哗然，紧跟着又是一阵沉默，每个人都黑着脸，不吭一声。
    到了最后，他们看到巫武挑衅地看着巫山，而巫零将昼日长剑塞给了巫山，巫山想都不想就接了去，跳下了峡谷，向巫武进攻。巫武诡轻松躲开了巫山的攻击，接着巫山就被定格住了，期间那些黑巫师带着蠪蛭从容撤退，最后，巫武瞧着众人视角这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这笑容既恐怖又凄厉，让这些久经沙场的巫师看了也不禁为之心里一颤。
    就在众人以为就这么结束的时候，鬼三扛着巫影出现了，巫影这时昏迷不醒，就靠在巫山身上，做好这些后，鬼三迅速隐了去。
    没过多久，巫烈就带着一众巫师来了，还有那许许多多的妖族跟着一起来，而这个时候，巫山突然动了一下，不管身前的是谁，挺着剑往前刺，在剧痛之下，巫影也醒了过来......
    巫乾突然咳了一下，一阵恍惚，众人立即回到了子母堂，这些堂主们脸色尽然不同，有愕然的，有不解的，有原来如此的，还有人在皱眉思索......
    巫乾的脸色亦阴晴不定，倒不是因为巫山被陷害之事终于水落石出，而是因为巫武那“死”而复生的表现，让他极为震撼，巫乾相信每个看过了的人都会记忆犹新。
    几位堂主皆瞠目结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们都不敢相信真的有人可以复活。不仅如此，他瞧过来那一眼，似乎看穿了有人在偷看他，如果是真的，这个人的实力真的非常非常厉害。
    “世上真的有死而复生？”巫乾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子母堂的其他几位堂主全部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又下雨了，细细的雨水落在门外的竹林上，微风吹来，沙沙沙，那雨声很轻很柔和，却如同重锤一样敲碎了每个人的心。
    巫山黯然，他虽没有参与天眼通之旅，却猜出了巫乾要问的是什么，他指的他又是谁：除了那个被撕成几节却又能自动组装完毕的登葆山第一高手还有谁？
    “所以他们真的研究出永生之术了吗？”一直默不吭声的巫忠问。
    “不知道。”巫乾说着，将手伸了回来，“我将这个封印从他灵魂里抹去了，也消除了他刚刚的记忆。”
    旁人都明白，巫乾这么做，无非是怕励耘会将这件事传出去，此事事关重大，如果传出去，真的会惹得世人恐慌。
    “那么，巫山......”巫信问。
    巫严看了一眼巫乾，看他不说话，便道：“无论真相如何，巫影的确是他杀死的，毋容置疑。我的建议先将他押回黑石洞，待商议过后再向全巫师公布对他的惩罚。”
    没有一位堂主有异议，现在他们都被巫武的死而复生的黑巫术震撼住了，相比而言，巫山错杀巫影真的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巫乾挥挥手，让人押巫山回黑石洞，巫烈本来想让励耘离开，巫乾摆手阻止了：“让他留下来吧。”
    巫信接得很快：“好，我马上命人安排。”说着，亲自带励耘走出子母堂。
    巫烈和巫严等堂主皆愕然，不知这两人玩什么名堂。
    巫乾轻咳了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如果他们真的研究出永生之术，那么我们唯有一个办法了。”
    “姬正？”巫烈脱口而出。
    其他几位堂主闻言，脸色稍微变了变，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其实他们心里想的何尝不是这样，可就是说不出口，堂堂一个巫之联盟，南洲百姓最为崇拜的巫师组织，竟然沦落到要靠一个外人来维持门面，说出来可真是丢人。
    “现如今，亦只能相信伏据了，他既然说姬正是轩辕天帝的后裔，那就极有可能是。”巫乾道。
    “不过，还得验明正身。”说话的是巫义，负责传功的离堂堂主。
    “最快也要等到春分。”巫诚接上话。
    “可是时间不等人啊。”巫礼道。
    “不，既然他们要猎杀蠪蛭，就应该表示还有些步骤没完成才是，那么还有时间。”巫乾沉吟片刻，问巫诚，“他还是那个颓废的样子吗？”
    “是啊，像个木头人一样随人摆布，任谁来劝也不管用。”说到姬正，巫诚就觉得头疼，这个人实在是太固执了，怎样说他都不听，日日夜夜都在喊着那个九尾狐妖女的名字。说他痴情吧，好像说得对，可是对着一个妖女痴情，有啥用呢？不知人妖不两立的吗？如果将这份坚持用在修炼上那会有多好。
    “既然是巫山奉命将他带回的，我先去问问巫山。”巫乾说走就走，长袍飘飘，出了大门，转过走廊，衣角隐去，就此不见了踪影。
    巫严等人面面相觑，都不明他的举动，刚刚巫山明明就在子母堂，为什么没有直接问他呢？
    巫山前脚刚回到黑石洞，巫乾后脚就到了。
    巫山想不到巫乾会来，有些惊讶：“师傅，您怎么来了？”
    “问你些事，和姬正有关。”洞里黑漆漆的，外面的光线根本照不进来，就算是白天也仿似黑夜，巫乾双眼泛着淡淡地绿光，不用油灯也能将这个小洞看得一清二楚。
    “是。”巫山神色一凛，这事事关巫之联盟的未来，的确很重要，他自觉要严肃对待。
    “伏据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请我将姬正带回巫之联盟，验证他是否轩辕天帝的后人。”
    “就这些？”
    “伏据国王说机谷的人可能知道他的来历。”巫山想起那晚伏据和他见面时，拜托他一定要将姬正带到巫之联盟，说此人关系到人间界的安危，务必要弄清他的身份。
    巫乾知道轩辕国的王族成员在三百年前惨遭杀害，无一幸免，现在的国王王位都是那些旁支中的旁支继承，严格说来，身上流着多少轩辕天帝的血脉，真的说不清楚。
    “机谷？”巫乾轻轻拈住了长须。
    “正是，他说是壹鸣阁主发现了这个秘密并告与他知道。结果第二天那阁主却上吊自杀了。”
    “机谷最擅于阴谋诡计，为了不让这个消息外漏，从而逼迫壹鸣自杀，这很像他们的风格。”
    巫山点头，道：“师傅，那个励耘是壹鸣阁主收的最小徒弟。”
    “什么？”巫乾却不知此事。
    “他没有跟你们说吗？”巫山本以为巫乾早就知道了，没想到他居然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
    “没有。”巫乾沉默，思忖良久。
    巫山不敢打扰他，亦沉默不语。
    漆黑的洞里顿时没有了声响，只有两个高大的人安静站立。
    “我先找他谈谈。”巫乾思索了一会儿，决定立即行动，他的步子迈得很大，一步走出几丈远，很快就消失不见。
    巫山见巫乾突然出现，本来是吓了一跳，不知他为何而来，本想要问他这处罚什么时候可下来，结果他又急匆匆走了。他何曾见过师傅会为一个外人而这么卖力去奔走，却不见他为了帮自己洗脱罪名而到处奔走，心里未免有些失落。
    “不用想，你在巫之联盟的地位很快就会被那个天之骄子取代的了。”霄不知何时出现在黑崖洞里，此时正舒舒服服躺在岩石上，它这次却是叼出了一颗会发光的绿色珍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巫山以为霄听到了什么消息，皱起了眉头。
    “你这个师傅这么紧张姬正，是因为他的身份吧？”
    “轩辕天帝的后裔？”
    “恭喜你答对了。”
    巫山沉默。
    “只要证明了他的确是轩辕天帝的后裔，那么巫之联盟必定会不遗余力去培养他，你这个所谓的天才巫师，头上的那些光环马上就黯然失色了。”
    巫山不明白霄为何三番两次主动来找他，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这不符合它一向懒散的风格。
    “然后呢？”巫山淡淡地问。
    “然后我觉得你应该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将姬正压下去了。”
    终于说出了目的，巫山不由得看了一眼霄，见它大大咧咧地躺着，心想：要是在平时，霄是绝对不会冒着被处罚的危险飞上来胡扯一番的，还劝他修炼。好好在万药谷睡觉不舒服吗？
    除非有人在背后指使。想明白过来的巫山不动声色地问：“怎么变得更强大？”
    他记得巫乾跟他说过，如今人间界灵炁日渐稀少，他能够以不到三十年纪之龄进入归一境界，要将大部分的功劳归功于他是天神的后裔，这强横无比的身体和灵炁融合度要比普通人族厉害得多，修炼成功才会事半功倍。
    负责传功的巫诚不止一次向巫山的师弟们说过，普通人族就是一辈子不吃不喝，没日没夜修炼，都永远赶不上巫山的进度，这不是歧视或者看不起哪个人，而是出身决定的事实。
    无论承认与否，神族的后裔与人族始终是不同的。
    巫乾好像也说过，像他这样其实已经修炼到了极致，想要更进一步，除了努力之外，还必须要有特别的机遇。
    “修炼咯。”霄毫不在乎地说。
    “怎么修炼？”巫山紧跟着问。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