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马家主当真?”
“快说来听听。”
马如意低头靠近两人一些,低语道:“只是有个手下说那个方向有些可疑,为了防止鹰雪梅有防备,我连部下都没有派去多少。如果确定了,我一定会事先跟你们说的。”
车成业和咸永庆的脸色都难看了些,却还是只能点头:“我们明白。”
“除了京城的事,地方上的事,我们也需要多加注意,特别是如今还没有向天下表示归附的岭南州。在这件事上,与鹰家一派的徐家已经超过我们太多了。”
“我已经叫宋明加快进度了,并且叫人与田列打过招呼了。只是田列不识好歹,先是暗地里阻挠,如今更是发展成和宋家对峙了。”
宋明,杨风青在琴川遇到的那个名叫宋蓉的女子所在家族的家主;田列,在田横、田满兄弟身死之前,在岭南都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子。在田横、田满兄弟身死之后,以迅猛之姿,将所有田家有资格继承家主之位的人尽数斩杀,其中包括田横、田满的直系子嗣数十人。
能这么做的人,岭南还是有那么几个人的,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是他杀了原家主那么多的直系子嗣,岭南竟然没有发生很大的叛乱。
对了,他原来的身份是田横、田满的堂叔。
“战乱的岭南不符合我们的利益,你们能除掉他吗?”
车成业和咸永庆同时摇头,车成业倒是没有太大的特别感觉,咸永庆就不一样了,他觉得非常的别扭。
虽然他们咸家是光武隐藏的最大家族,但他们家族一直秉承了文官之间争斗时的行为潜规则——可以假借他人之手除去敌人,但不会有派人暗杀这种下贱的做法。
马如意将咸永庆的神情看在眼里,眼底闪过更浓的鄙夷:“如果你们不能做,那就让我的部下出手,我正好有几个部下在那边。”
咸永庆呼了一口气,阴沉的脸庞开出一朵花:“既然如此,那便有劳马家主了。”
“今晚的事就说到这吧,两位回去简单洗漱一下,正好是上朝时间。至于田列,就交给我的人吧。”
“嗯。”
......
上朝,这件不管哪一个朝代都要做的事,相信有很多很多的官员深受其害。
如果可以取消,除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和古礼的卫道士,大部分官员甚至皇上都一定会支持的。
可惜,制度之所以是制度,就是因为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遵从它。
而且朝廷凭什么管理天下子民?靠的只是制度?什么制度?
杀人了,犯了什么罪?
这一切之所以是罪,都是因为他们的做法违背礼教,所以用礼教定罪。
想要管教别人,就要自己先遵守。
朝廷的上朝,就是做给天下人看的,最好的尊礼。
鹰雪梅今天的气色有些差,看样子像是昨晚彻夜没有睡觉一样。
很多消息灵通的官员,偷偷看了眼鹰雪梅,又看向静静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徐达开。
可不管是从鹰雪梅,还是徐达开的脸上,除了能看出他们的神态,看不到他们的真实想法。
“有谁要上表什么事吗?”
鹰雪梅不等身边的宦官进行那些繁琐的礼节,直接开口。
朝堂先是安静了会儿,马如意所在的那一排,走出一个男子:“启禀皇上,先皇的陵寝已经挖掘好,按照先例,在进行其它的装饰之前,皇上需要亲自去督查一日。”
“朕明日就去,还有其他事情吗?”
“启禀皇上,微臣认为琴川不应该仅仅供应粮食,还应该派遣一部分将士过去协助李重敬大人平叛。”
看着站出来的中年男子,鹰雪梅的眼眸闪过思考,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人应该是兵部的侍郎。
“不是微臣不相信李重敬大人的能力,只是李敬重将军对于青丘州和京城的将士,特别是京城过去的西木军恐怕没有多少震慑力。而琴川的北宫龙因,先前和西木军合作过,并且立下了大功,由他过去辅助李重敬大人,事情将会事半功倍。”
鹰雪梅目光转到说话的男子,如果说之前说话的人是步兵的侍郎,这些事本来就是他的职责,那么现在说话的工部侍郎就有些说不通了。
不过鹰雪梅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计较什么的,因为只要她敢计较这种事,就会被以咸家、马家、车家为首的官员们声伐。
虽然她不怎么在乎,可也不想平白无故地被这群人在史书里留下她是一个昏君的形象,然后被人唾弃万世。
“那你们觉得,北宫龙因应该带多少将士过去?而且你们可还记得,琴川的北部就是常山州,常山州不仅在前段时间进攻了琴川州,还打到了驰原城之外。如果北宫龙因走了,又该谁去守卫琴川呢?”
“北宫龙因并不需要带兵过去,他去那只需要协助李重敬大人而已,如果带兵过去,说不定还会让刚刚回归的李重敬大人心生怀疑。至于谁去守卫琴川,微臣认为车家军里的副统领车醒生将军就是最好的人选。”
鹰雪梅低下脑袋,朝堂的人都目不转睛看着鹰雪梅。
有的人眼里闪过讥讽,有的人眼里闪过担心,有的人眼里还是无悲无喜。
讥讽的人没有出去助威,担心的人不敢出去为鹰雪梅说话,无悲无喜的人就像一根根木桩,更不需要说为鹰雪梅或那些讥讽的人说些什么了。
安静了几个呼吸,低着脑袋的鹰雪梅传来幽幽的声音:“卓迁。”
一直侃侃而谈的兵部侍郎,淡淡的回到:“微臣在。”
“你说说,为何不是车醒生去青丘州参与平定德凉州,而要舍近求远北宫龙因过去,对了,你别说北宫龙因在西木军里的威望比较高,你应该知道,车醒生在青丘州的十万将士里,威望可比北宫龙因的高多了。”
卓迁想不到鹰雪梅突然反问,并一下子将他将死了。
车家和杨家在某个方面来说,对于光武来说是一个性质的家族。
杨家所在的渝州,属于临河的东方,所以主要负责的是抵御苍风的事宜。
而车家呢,他们虽然属于临河,但是作战的地方主要在西部。
所以两家,一家的势力主要在东方,一家的势力主要在西方。好巧不巧的,青丘州就是车家的势力范围,所以鹰雪梅的话,可谓打在了蛇的七寸上。
鹰雪梅慢慢抬起脑袋,脸上的虚弱色消散不见,盯着嘴巴不断蠕动,却说不出话的卓迁,雪眸里如有雷光在闪动:“怎么了?说不出话来了?我再问你,十万人比五万人多吧?如果真要让战局更有可能胜利,应该让车醒生过去吧?说!你到底意欲何为?”
卓迁冷汗直流,在鹰雪梅最后一句话落下时,终于是再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噗的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微臣只是为光武着想,这一点实属微臣没有想到的。”
“没有想到?!”
鹰雪梅的声音,是自登基以来,最为冰冷的。
车醒芳感觉到有好一些目光在他身上,只得越众而出:“皇——”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上面的鹰雪梅强势打断他的话:“朕观你乃是收了常山的贿赂,想要为他们移去北宫龙因这座挡路的大山吧?来人,将这个叛徒拖出去斩了,夷去三族!谁要是敢为他辩驳半句,一律按照党羽处置,夷去三族!”
之前各种气息萦绕的朝堂,如坠入冰天雪地之中,一片冰冷。
鹰雪梅是不能无缘无故杀一个人,但是只要给了她理由,谁她不能杀?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而此时她已经将话说出口,除非她鹰雪梅不再是光武的皇上,那么除了她点头,她之前说的话就是律令,谁都不能反抗。
迎雪米额看向孤零零站在中间的车醒芳:“车爱卿,你有什么事要上奏吗?”
“皇上饶命,微臣对光武忠心耿耿,绝不是常山的奸细啊!呜呜——”
管你什么身份,被判死刑时,跟一个普通百姓有什么区别?
可能还真有些区别,像最近生活在辽东的百姓,除了生不如死,应该没有更好的形容词了。如果他们被人审判死刑的话,大概率有一些人还不会像卓迁这么恐惧绝望,因为他们生不如死。
而卓迁呢?他身在京城,家也在京城,和和美美。
现在呢?鹰雪梅的一句话,不仅他将会死,与他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三个阶段也会被斩。
诛九族的可怕之处,就在于被诛三族,因为三族就是被杀之人的父辈、子辈、孙辈。
车醒芳张嘴先呼了一口气:“末将想说车醒生并不适合这个任命。”
卓迁还在看着车醒芳呢,他不是没有看不到车醒芳使劲打的眼色,可这是关乎他自己和家人的身家性命啊,就算保全住了几个人,他都死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呜呜——车大人,救救我,你们不能见死不救,我——”
车醒芳脸色一变,无悲无喜变成嫉恶如仇,猛地大喊:“平日里看你勤勤恳恳,想不到你不仅尸位素餐,还勾结常山州,真是罪该万死!请皇上任命我为处理这件事的大臣,臣一定将他所有的党羽都挖掘出来。”
“车醒芳,你无耻!皇上——微臣——”
鹰雪梅挥手打断卓迁的话:“将他带下去,至于处置这件事的大臣,我会在明日之前找到!”
殿外冲进来几个侍卫,捂紧还要说什么的卓迁嘴巴,将其拖走。
车醒芳明显松了一口气,朝鹰雪梅拱手后,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诸位爱卿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次鹰雪梅的话语较之之前,就像身上被搬开了枷锁,轻松之意非常明显。
朝堂一直安静了会儿,鹰雪梅点点头:“既然如此,今日的早朝到此结束。徐爱卿,你等会儿去育德宫来。”
“恭送皇上。”
......
育德宫的书房里,鹰雪梅还是坐在主位,门边则是跪在地上的徐达开。
“皇上恕罪。”
看着从进来就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喊着恕罪的徐达开,鹰雪梅缓缓开口:“徐爱卿平身吧,朕没有要怪罪你们。”
“呜呜——吾皇宽厚仁慈,实在是光武之幸。”
徐达开哭得可悲惨了,鹰雪梅都觉得心里一阵烦躁呢。
“卓迁的事,你认为应当叫谁去处置?”
这倒不是鹰雪梅故意考验徐达开,而是她此时面对的真实情况就是这样的。
要不然之前她为什么要主动打断卓迁的话,不将更多官员扯进这件事?
因为如果将事情闹大,不用想,她可能连卓迁都杀不了。
“唉——”
在心中又叹了一口气。
徐达开回答得毫不犹豫:“微臣亲自审问吧,一定会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好,你今日就开始办这件事,度,你自己把握。”
“是。”
看着石达开离开,鹰雪梅从桌子上的一堆信件里,抽出一封署名从青丘州传来的信。
拆开看了后,鹰雪梅的脸上却露出了轻松和骄傲地笑容:“风青——”
起身走到一支蜡烛旁,将信放到火苗上:“如果风青你在这,我就能按照自己的本意去做事了吧?”
“你去南河是去救庞叔叔吧?不过他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啊。”
“回去了这么久,都不给我写一封信,真以为我脾气好吗?下一次见面,我不让你留下深刻的记忆,看来你还是会忘记我!”
...
转过天来,又是一个不痛不痒的早朝,鹰雪梅没有传召徐达开,徐达开自己来找她了。
“怎么了?”
“皇——皇上,卓迁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与徐达开有些惨白的脸色不一样,鹰雪梅平静的点头:“嗯,那你就去将他的三族都杀了!”
“是!”
......
这天晚上入夜,应该是连续下了那么久的大雨,所以天雄岛上一直是大晴天,晚上的月亮也格外的明亮。
在一开始有生力军进入的开心过后,远元封城的守军发现他们的境况不仅没有变得更好,反而还变得更差,情绪慢慢地多了。
为了安抚将士们的情绪,贾凯唱、顾旭章等人耗费了很多心神。
原来他们还是四人一起巡查,此时都换成了一个人。
每个人巡查三个时辰,轮着来。
此时是深夜,在城墙上巡查的人是莘光。这不是因为顾旭章等人欺负他,让他在人最容易犯困你的时候做事,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巡查也不一定是一直在城墙上走动,所以他站在城楼之前,静静看着城外的张望军大营。
哒哒哒——
莘光转身往后看,顾旭章和他的侍卫正走上来。
“顾将军。”
“嗯,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是在为南河拼命而已。顾将军你如果还困的话,去城楼里再休息一会儿吧,我还没有觉得疲倦呢。”
“哈哈哈——年轻真好,不过呢,年轻也要多注意一些身体。这身体呢,就像一个金矿,我们每日生活就是在使用它,用得越多,就剩得越少了。去吧,好好休息。”
莘光笑着摇头,脸庞在火光里,好像成熟了些:“顾将军你这话用在生活在安居乐业时期的普通百姓身上还差不多,现在呢?战乱的时候,而我们是什么人?是有今日没有明日的战士。这身体啊,趁着还能用,就赶紧多用用,免得到时候死了,空剩一身气力,多可惜,多让人不甘啊。”
顾旭章一愣,接着用力拍了几下莘光的肩膀:“哈哈——说得不错!怎么?要不要一起去巡视一次?”
“荣幸至极。”
“你小子,别说得这么书卷气,我最烦的就是那些说起来天花乱坠,做起来全都不对的书生了。”
“哈哈——”
两人一齐大笑,城墙上的气氛因而轻松了些。
两人巡视了一圈,回到正面张望军的城楼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还有一个时候就要天亮了,你赶紧再去睡一觉说不定哪时候张望军就又攻城了。”
“我就在城楼里休息就得了,要是有什么事,顾将军你叫我一声。”
“好。”
时间在寂静中又流逝去半个时辰。
若要问一天里,哪个时候是最黑暗的时候,那么非黎明前的黑暗莫属了。
每个人都知道黎明前的黑暗里,往往隐藏着巨大的危险,但是神经一直紧绷了那么久,总是会不受控制的松懈的。
顾旭章正望着外面,在他的瞳孔里,火光并不是太明亮的张望军大营的前方两里,也就是距离城墙仅有半里的地方,突然亮起比张望大营还要耀眼的火光。
那些火光迅速飞高,变成一个个火球,像雨滴一样朝城楼砸来。
“敌袭!快去叫贾将军和巩将军!”
“是!”
顾旭章转身,正要往城楼跑去,数十颗石头一股脑砸在城楼上。
轰隆——
两间宽,三层高的城楼,刹那间成了一片火海。
直到这时候,在里面睡觉的莘光都还没有出来。
“莘光!”
顾旭章虎目盈泪,声嘶力竭的大叫一声,就要往城楼的废墟冲去。
但他左右的侍卫,一部分拿出随身背着的小盾牌支在脑袋上,一部分抱紧顾旭章,将他压在城墙上:“将军,危险!”
“老子知道危险,快去救莘光啊!啊啊啊!”
多么好的一个小子啊,之前莘光和他说,莘光在出征临河之前,才与心爱的青梅竹马成婚。
而且在最近的一封信里,莘光得知他的爱妻有了身孕。
“救他!都给我去救他!快啊!”
没有动弹,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四周的惨叫声和咚咚的石头砸落声,除非不要命了,不然出去就是一个死。
“杀!”
城墙外响起冲天的喊杀声。
顾旭章猛地发力,挣开身上的侍卫,伸出脑袋看去。
在那条被冲出来的水道两边,一直连绵到张望军大营的火龙正往城墙冲来。
“都不要躲着了,出来迎敌!违者斩!”
吼了一声,顾旭章往城楼的熊熊大火最后看了一眼:“莘光!”
......
在元封城的西北边,也就是张望军的后方,一片空旷的小平原里,响着各种小动物的叫声。
哒哒哒——
咵咵咵——
马蹄声,人走在路上,身上带的东西在碰撞的声音,一齐从小平原的西北方传来。
没一会儿,上千名骑兵从山谷冲出来,接着八列同行的大军匆匆跑来。
最前面的那些骑兵靠近了,能稍微看清一点了。最前面那匹战马特别明显,是白色的。
马上的人穿的虽然是黑色,但还是能看出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那个大的影子手臂动了动,好像在眼前打开了什么,一小会儿后:“距离元封城只有十里了,从这开始,所有人都不能再发出声音了。命所有将士在脚底绑上背来的干稻草,将除了兵器之外的东西都放到一个地方,半个时辰后继续出发!”
说来也巧,岭南为了表示自己与光武为敌的决心,将军服改了颜色,颜色正好与张望军的军服颜色一样。这一路来,衣服让他们方便了很多。
不过尽管如此,杨风青还是小心的下了这个命令。
“是。”
这声音不是消失了两日的杨风青吗?
更靠近了些,看清楚了,真的是杨风青和裘梓彤。
在他的旁边,就是罗大光、二狗等人。
杨风青离开,当然不会留下二狗率军在旁坝城外与张望军对峙,就凭他对二狗的性子的了解。
杨风青先下马,又将裘梓彤也抱下马:“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吧,等会儿继续出发。”
“是。”
......
顾旭章原以为过一会儿就能灭火,然后救出在废墟里的莘光,但是他想错了。
这一次张望军的攻势带着不攻破元封城誓不罢休的坚决,在被打退了一次又一次之后,又迅速集结大军攻来。
在这拼命的攻势下,两方的人马就像暴晒在太阳底下的冰雪,迅速地消融。
当晨阳照耀大地,城墙上下,堆积着成山的尸体。
再次打退攻势,顾旭章等人没有松口气,因为没有黑暗之后,他们能看到就在城墙之后的一里处的黑压压的张望军。
不过最让他们感到压抑和不安的是放在河道里,几个占了四分之三河道的奇形怪状的东西。
那东西有些像他们用来堵住全口草垛,不过不同的是,那个东西明显比草堆要重有一些。
再加上上面站满了张望军的士卒,整个平台,就暂且称之为平台吧,没有被水流冲起来,压在河道里,一动不动。
“贾将军,那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
“不好,水流哪时候这么小了?”
巩高爽惊叫一声,之前太过黑暗,再加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杀敌上,谁会去注意河水变少?
如今一看,河岸还没有完全干涸的印记是那么的明显。
“他们是要借着水流撞开草垛,快去草垛那边!”
贾凯唱脑子转的非常快,可惜有些晚了。
轰隆隆——
经过两日的准备,上游囤积的大水被撤去阻挡它们前进的河堤。
在元封城将士的眼睛里,大水如一头巨龙,咆哮着冲下,将胆敢阻拦他们的大平台冲下。
平台裹挟着水流的巨大能量,往草垛飞腾而来。
“完了!”
贾凯唱崩溃叫了声,瘫坐在地。
顾旭章看着从水流进攻的大平台,又看从陆地上再次攻来的大军,用力跺脚:“现在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叫什么?你们将城墙守好,天策的将士随本将军来!”
“是!”
“顾将军——”
巩高爽叫喊了声,顾旭章连回应他都没有,已当先跑下城墙。
“看到了吗?天策的兄弟们还在为元封城奋斗,兄弟们,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拼命?城在人在,城破人亡!杀!”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杀!”
张望军的大营里有好几个高台,其中一个高台上,公风华望着做最后挣扎的元封城守军,脸上无悲无喜,声音却如万年寒冰:“贾凯唱,我要亲手将你碎尸万段,以慰藉我儿在天之灵!”
说罢,开始下高台。
只要他再往左右看一眼,或者不用看,就站在上面待得久一些,或许这次的战争结果就会是另一种结局了。
在他下高台之时,也就注定了这场战斗,最后又会成为某人成为这片天地传奇的一个垫脚石。
那个人,就是躲在西北一处山坳里的杨风青!
看高塔上最后的一批人也消失了,脸色平静得可怕的杨风青往前用力挥手:“随朕来!”
“是!”
这是没有后退余地的战斗,对元封城和张望军都是如此。
元封城是除了元封城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张望军则是收到了张望来的信封,要么将南河控制住,要么回兵去参与和樱和的战争。
公风华不可能就这么退去,所以他好好准备了两日后,将他此时手里最后的十五万大军一股脑压上去了。
元封城里是有十二万将士,但元封城被他们围困这么久,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再加上水和病,他不信元封城里连休息都担惊受怕的十二万人能抵挡他吃好睡饱的十五万大军。
元封城里,具体就是拿出城墙的破洞旁。
轰——
“啊!”
一声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和密集的惨叫声一同响起,河水带着平台,狠狠撞在草垛上。
后面有数之不尽木板和泥土、石块顶着的草垛,被生生的撞飞了。
草垛后面的很多将士,转瞬就不知道去哪了。
不过平台上的张望军将士也好不到哪去,他们有一些人比较聪明,早就预料到了此时的情况,所以抓紧了身旁的东西。
这一撞之下,惨叫声就是从他们嘴里传出的。
因为他们都觉得肩膀一凉,转眼一看,很多人直接吓死了。
他们的手臂竟然与他们的躯干分割开了,身体飞出去了,手臂还留在原地。
这残忍至极的一幕,不仅没有让两方人马恐惧,反而在不断刺激所有人的心神。
“放箭!”
从缺口四周的房屋冒出密集的人影,随着就是密集到能看到黑压压一片的弓箭。
“啊!”
又是一片惨叫声,最先冲来的大平台,上面的上千人没有做成什么事,就差不多死完了。
但不要忘了,大平台不是一个,是数十个。
而且最可怕的是,设计这个东西的人早就想到了碰撞会产生的巨大冲击力,所以每一个平台的四面都是包裹着厚厚的稻草。
除了第一个撞到了被死死顶着的草垛而损伤一部分将士之外,后面的平台没有一个非战斗减员。
随着下来的大平台增加,平台成了连绵半里,将河面覆盖的平地,数万张望军如履平地朝顾旭章所率领的天策军冲来。
战斗到现在,顾旭章带来的五万天策军,早已经只剩下不到三万人了。
而且在此战之前,他们先是急行军,之后是被埋伏,现在又是被攻打,气势已经触底了。
眼看着张望军生龙活虎的翻墙爬屋,防线在迅速崩溃,顾旭章拎起长刀从一个房子的三楼跳下,跳进了最前面那些张望军士卒里。
噗噗噗——
一刀砍死跑得最快的三人,挥臂高呼:“誓死不退,皇上会记得我们所有人的功勋!”
“是!”
顾旭章的表现如一定强心剂,让濒临崩溃的防线又迅速结实。
“给我去死吧!”
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跳出,往顾旭章冲出,挥舞两板宽大斧头,虎虎生威。
张望军不是没有能人,被派遣来做这件事的人,更是张望军能人中的能人。
男子名如其人,张虎。
在张望军里以凶狠和好战而闻名,除了公风华的命令,谁的命令也不管用。
曾经创造过一人打开一座城池的恐怖事迹,这一次,他又被赋予了这样的任务。
看着这人,顾旭章就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是——
“死!”
顾旭章不退反进,往张虎冲去。
从一旁看去,顾旭章比常人大一圈的身形与张虎的身形比较,就像一个发育不完全的孩子和一个成年男子对战。
不管结局会怎么样,在气势上已经落了一分。
“哈哈哈——就凭你这份勇气,我决定将你的脑袋当作我的第十三个收藏品!告诉我,你的名字叫什么?!”
张虎一边大叫,一边没有一丝松懈地对准顾旭章的要害挥舞巨斧。
“说你的名字吧,免得到时候我不知道将你的人头寄给谁。”
“大爷我叫张虎,给我死!”
见两个巨斧一齐挥来,还没有接触到,顾旭章就感觉到了从斧锋传来的锐气。
虽很不想躲开,但理智告诉他,真要撑这一时之气,他下一个呼吸就要交代在这了。
骤然止住身体,往后倒退两步。
可是——
“哈哈哈——像你这种只会说大话的老不死的,本大爷见过太多了,我后悔了,你的脑袋我不收藏了,碎掉吧!”
可能真的如张虎说的,他见过太多如顾旭章这样的人,所以他的巨斧虽然是带着一往无前的冲势,却不是那种完全不管后招的决死一击。
顾旭章往后退,张虎右手的斧头从下劈换成了横扫,左手的斧头则还是不断从头上劈下。
脚步快速往前,巨斧看样子要砍中顾旭章的腰部了。
“将军!”
“快救将军!”
周围有很多人在关注这里的,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叫。
可他们自己的眼前也有对手啊,于是惨叫声密集了很多。
顾旭章发现自己不管是腿的长度,还是腿动的频率都没有张虎的快,所以——
“呼——罢了,想不到我会死在这。”
“但是,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杀!”
顾旭章止住身体,两手握紧刀柄,往前突刺。
张虎咧嘴笑了,笑得极为讽刺。
呼——
他左手的斧头落到胸前。
叮——
刀尖在下一刻正好撞在斧头上。
“死吧!废物!”
张虎咆哮一声,右手的斧头已举到了头顶,对准顾旭章的脑袋劈下去。
这要是劈实了,顾旭章将当场成两瓣。
“将军!”
一大片叫声响起,可他们只能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
顾旭章不挣扎了,都懒得思考了。
在他淡定的目光里,张虎的脑袋砰的一声,被一根从城墙外飞来的箭矢扎穿了!!
箭矢上带的力道之大,让张虎的尸体都往一侧飞出去。
轰——
张虎的尸体和斧头落到地上,响起一声巨响。
之前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场,霎时安静了。
都看着死相极为惨烈的张虎,不管是哪一边的人,心脏都不住地抽搐。
接着,所有人都往箭矢箭柄看去。
张望军的营帐前方,数千骑兵领着黑压压的大军,摆着有序的阵型冲来。
张望军是错愕的,不管是普通士卒还是将领。
天策军呢?
那匹白色的战马,看到了吗?战马上的那两个人看到了吗?
“皇上万岁!杀!”
顾旭章振臂高呼,寂静的天策军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大叫:“皇上万岁!杀!”
“什么?!”
“公子万岁!”
城墙那边传出了整齐划一的惊呼,和一声笑得无比畅快的声音。
时间回到十余个呼吸之前,也就是顾旭章和张虎对决的开始,地点是城墙上。
“怎么办?老贾你倒是快想办法啊!”
望着已经爬上城墙,与守军交战在一起,人数在迅速增加的张望军,巩高爽朝贾凯唱大吼。
贾凯唱几近崩溃了,他为了能守住这座城池,到此时此刻几乎耗尽了他的所有心神。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
他怎么能知道呢?就算是庞汇赢在这里,也不能将此事的情形翻转过来吧?
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的事发生了,城墙的破洞那边传来了天策军的大叫。
不用想了,顾旭章那边也要坚持不住了。
可他们这里又分不了兵,两人都是一阵绝望。
好像老天爷还觉得这样不够,从张望军的大营那边又冒出了黑压压的大军。
“完了。”
这次是巩高爽说的,也是所有人一致的想法。
不过让他们疑惑的是,最前面那匹白马上竟然有两个人影,他们的眼力都比较好,能看得出前面那个小一些人影是一个女子。
当巩高爽转头看向白马的两侧时,眼睛猛地瞪大,抬手用力擦了几下,脸上的惊恐变成了惊喜。
罗大光!二狗!
他娘的,他还被这两个家伙灌醉过呢!
但他没有叫出来,他知道现在这情况对于罗大光和二狗等人是多么的千载难逢。
等下!既然罗大光和二狗甘为绿叶,那么中间那个年轻的男子——
看清了,那不就是他的公子杨风青吗?热泪不住的流了下来。
啪嗒——
热泪掉落在地上,四周的声音很吵,贾凯唱自然听不到,但他对气氛的感知超乎寻常人,所以转身往巩高爽看去。
这一看,比他想到等会儿会死更惊慌些:“老巩,你这是怎么了?”
“我们有救了!哈哈哈——”
“啊?”
贾凯唱是聪明人,他立即想到了来人可能是友军。
但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此时的南河,哪里还有超过两万的大军。
至于天策,顾旭章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天策现在勉强自保。
而且这率兵而来的年轻男子,他是记不起天策哪有这么年轻的将领,等下——
他眼睛睁开些,想相信自己的猜测,可又不敢相信。
当他想用眼神去询问巩高爽时,年轻男子搭箭拉弓了。
接着就是城墙破洞那边传来了大叫声,尽管有了点推测,还是惊叫了出来。
“他——他真的是公子?!”
是很像,特别是那搭箭拉弓时的睥睨之气,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啊,他怎么都有些不敢相信,在他们最需要救兵的时候,他们寻找了五年的人真的出现了。
“没错!他就是我们的公子杨风青!”
巩高爽抽剑出,振臂高呼:“兄弟们,我们的援军到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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