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什么?”易邪气喘吁吁地问道,眉间拧在一起,那股疼痛随着人影的暗淡,渐渐消失了。
左手的感觉,使得他的心稳了稳,他却向着右手望去,紧握着的莲花剑正如活了过来,滴溜溜地旋转着。
“你认为方才都是我做的幻术吗?”
白衣人笑着摇了摇头,他周围灰蒙蒙的一片里,些许云雾正围身环绕。
易邪言道:“难道不是吗?只不过你的幻术我没办法破解而已。”
幻术有伞,一迷魂,二控神,三控物。
迷魂最为低层次,可以将心灵操控,以妖魔中青丘一族为首,迷失心智的人,轻者痴痴傻傻,重者会随着施术者的要求而行动,哪怕杀死自己,也不过轻轻一刀。
先迷魂后控神,何为控神?
自当不会是控制神灵,而是将被控者的灵魂套上枷锁,一辈子的禁锢。被控者永远是痛苦的,因为他们的神智清醒,身体却做出违背自己意愿之事。
昔日里月天九剑门门主,就是中了控神之术,施术者是他的妻子,一方宗主所做尽之事,皆是由其妻子操控,他的妻子野心十足,将九剑门门主当做棋子,欲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只是后来东窗事发,那妻子羞愤之下,竟是令门主将九剑门屠杀殆尽,并解除对其控制,门主含泪望天,拔剑自刎。
凡事必有其极,极者简也,返璞归真盖是如此。
当幻术达至其极,一眼间,可控天下万物。让石头认为自己是人,令落花认为自己是流水,挥江水化为雄兵百万,捻珍珠可做繁星。
如今天下,虽不能达如此巅峰造极,高手也自然有上一二,为九华第一美主,传言身在云深。另一人,已在十年前坐化,传言这一人心术不正,又急于求成,以至死时认为自己是一块顽石。
害人终害己,就算是美丽至极的后面,若不诚心相待,也会成为生命的终结者。
易邪如今心头如麻,他的心口洁净如冰,却又似乎还有伤痛在持续着,那种如真似实的幻术,扰得他汗毛竖起来了。
他没有被迷魂,如今他清醒无比,周围的一切触感告诉他这是真实的。他亦没有被控神,所做之事,或是不做之事,皆是由他一人掌控。
难道眼前的白衣人的幻术,已达到天下无人能及的地步吗?
易邪不知,他所感受之下,此人并未有控物之征兆,云就是云,酒也正是酒,又何来控物之嫌?
易邪深深地看了白衣人一眼,或许眼前的人,幻术已达到控物,或是易邪察觉不出,又或是他本就没有出手。
“你看这四方。”
白衣人的声音唤醒了易邪,他沧桑如星河一般的双眼,正扫视着天地,眸子收放间,好似天地已被他禁锢在眼中。
白衣人叹道:“这天下如此美妙,可是星辰糟于死水之沟,臭不可言。”
他的目光也是似幻似真,仿佛这个人已不在这片天地中,转眼一望,雨雾浮动在身,清风吹起衣角,又真实无比。
视天下如长夜,笑孤身不可明,这般气质,这般真实。
易邪不禁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白衣人喃喃地带着一抹自嘲,道:“我就是我。”
“你认识我?”易邪又问道。
若不曾相识,又如何知晓易邪之名,知晓易邪之心,方才的幻境中,易邪如今看去,也分明许多。
大抵是将历史重现一遍,楚月灵与其父母的历史,而幻术将他作为局内人,恍惚之间,又已出局。
不待白衣人开口,易邪再问道:“那个他,又是谁?”
白衣人笑着,眼里似乎有着万千星河,易邪仿佛站在天宫中,再与一位仙人对话。
白衣人道:“我不认识你,我认识你手中的剑,便知晓你这个人了。”
白衣人的目光又变换起来,此时他如同落入凡尘,眉头一皱,竟也是怀念,欣喜,痛伤,如此复杂的情绪本就不会出现在他的眼里,可易邪手中的剑就是引子。
易邪也望了去,并不是感叹白衣人的情绪变换,而是将视线落在手中的剑上,他也复杂起来,带着感谢,不知所措。
就是这柄剑,将他从幻境中拉出,也正是这柄剑,令他再见“玉娘”,更是这柄剑,将重启的往事,再一次封尘。
他与它认识不长,却如江湖中的萍水相逢,有话可言又无话可说,易邪并不恨它,是他将易邪带回现实。
过去就是过去,现实就是现实,又何苦自己为难自己呢?
剑上的莲花滴溜溜地旋转着,似是感知易邪的心意,显得十分欢快。
“它是好人,是我以后最好的朋友。”
饶是易邪不曾恭维任何事情,如今他由衷而发,竟也是说出俗不可耐的感叹。
剑有时候,比人要真的多。
白衣人的眼中竟是带着羡慕,嫉妒,又是本不应该出现的情绪,如同强加一般。
白衣人言道:“它永远是你的朋友,以前也是,现在如此,今后也不会离开了。”
易邪听得似懂非懂,他方要问,却又不知如何相问,转眼间,打探四周。
悬天垂下的瀑布,风景如初的森林山脉,还有那撼动大海的巨鲸,一切皆是似曾相识,就如初见一般,可唯一不见的,便是那长满青苔的巨门。
“好美!”易邪如此感叹。
他不禁想到,此时若是有上一壶烈酒,伴着清风皓日,也不尽快哉!
易邪如此想着,酒便出现在他的面前,是白衣人递上的酒。
装酒的是一只玉制的酒壶,其上条纹脉络雕刻成一头麒麟,麒麟栩栩如生,仿若冲天而起。
易邪错愕地说道:“这酒是玉面郎前些日子给我的?”
若是论酒器,易邪不知多少,但若是论酒,他不差一分一毫,就如当前,玉面公子所赠之酒,清冽又苦涩,那淡淡地酒香,他一闻便可识别而出。
白衣人笑而不语。
易邪抱着酒壶,痛快畅饮一半,长声舒了一口浊气,眉宇舒展间,他似乎也变得如真似幻起来。
他品尝在口中的苦涩甘冽,又沉溺在眼中烂漫的世界,却又目光萧索,兴意阑珊。
如今的一切,皆是由他而起。楚月灵父母与其之到来,皆是如此,就在他救出月天南时,做出那次交易后,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运转了。
与命运搏斗的月天南在哪里,冰尘子还在踌躇吗,当初赠他一壶的紫衫少年是谁?
一瞬间,他又想到了好多人,最后他又转念之间,愧疚无比,只因他遇见一人,又不见一人。
易邪如此想着,耳边居然开始喧嚣起来。
他抬头望去,月天南正唤他大人,冰尘子羞涩地看了他一眼,紫衫少年依旧那般淡漠,楚月灵正默默地注视着他,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大人!”是月天南说的。
“大哥!”是冰尘子鼓起勇气,涨红着脸呼唤的。
“还好你不是麻烦。”紫衫少年平淡道,可他的眉间也舒展起来。
最后的最后,楚月灵慢慢向他走来,犹如莲开夏水,波动荡心,轻轻地唤道:“易邪。”
“这!”如此之多人,竟是凭空出现,易邪瞪大着眼,瞠目结舌。
他转头怒视白衣人,言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还不够吗?”
白衣人笑而不语。
“快将这些解除掉!”易邪突然变得暴躁起来,明明幻想中十分渴望的人,出现在眼前,他此时却要拒绝千里。
或许,即便是幻想中的人,不在命运的安排与帮助下,一人是难以面对的,也说不定呢?
白衣人笑着,言道:“我做不到。”
“为什么?”易邪忽然觉得白衣人不可理喻,如此戏耍他的心。
“既然是你创造而出的,你为何又不能解除?!”
白衣人依旧笑着,眼光变换后,眼里只有易邪一人,却已不言而喻了。
“你说,这是我……我创造出来的?!”
易邪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问道。
白衣人笑而不语,易邪已得到答案。
他目光虚晃,竟是带着恐惧,不知不觉间,他已后退三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这里……为什么?”
易邪不禁想到,他寻找楚月灵便找到了,斩鬼刀突然地出现,又死去,想见月天南,月天南便出现了。以后的冰尘子,玉面公子,神医女子,骗过的月光城城主……
一切如此顺利,难道这都是他所想而成,所欲而行的吗?
难道他一开始就已经进入幻境,从一开始,他只是孤身一人,在原地踌躇吗?
没有人会告诉他,就连白衣人也不能。
因为此时,白衣人也开始变得虚幻了。
易邪目睹着白衣人即将消散的身躯,他的眼里满是绝望,汗毛再一次竖起来,变得比寒冰钢铁还要冰冷,一如他现在的心。
“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时,白衣人已感受到自己即将消散,他竟是毫无恐惧,继续笑着。
朦胧之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他的脸变换成月天南的样子,又成了冰尘子,玉面公子,神医女子,楚月灵,城主,斩鬼刀……
正是易邪从一开始,到如今所见的任何人。
白衣人的声音也变得空洞起来,似是从四周响起。
“你还记得,月天南曾经说这里,是一个虚实相交的世界吗?”
易邪只得点头。
白衣人笑着道:“那接下来,便是要将一切都变为现实的一刻了,而这一切皆取决于你。”
“为什么?”易邪不明白,因为他手里的剑,因为楚月灵来到这里,因为百年前“玉娘”的到来是为了他吗?
白衣人似是知晓易邪的想法,他的眼里带着嘲讽,似是在嘲笑易邪的无知。
一转而逝,白衣人深意地望着易邪一眼,言道:“这就是命运,即便你装傻也躲不过的。”
易邪猛然间想到什么,他变得疯狂,难道,事到如今,也不曾放过他吗?
“我的父亲?”易邪问道。
白衣人笑而不语。
“你说吧。”易邪无力的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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