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乱世前生梦初醒将门有子苏云瑾》
月色渐入,风色如虎。
漫天黄沙绵延百里,萧瑟之景渺无人烟。
大唐的边疆要塞之地,自古以来,此地发生的战事不计其数。
黄沙之下不知道埋葬多少热血男儿,刺鼻的空气之中还残留着一股血腥味。
半辈沙场埋忠骨,举兵三万复疆土。
这个险恶之地,又被世人冠上一个邪气的名字:将军谷。
远处又传来马啼声,扬起漫天尘埃,一只军队正飞驰在山谷之中。苍穹之上,胡鹰振翅翱翔;嘹亮的嘶鸣,在军队之中低回盘旋。
仔细观瞧,不过百人,身披黑甲,脸蒙黑布。行迹匆急,阵型却有条不紊。看着天色暗淡,每个人心里不由得急了起来,连忙催促胯下战马。
无疑所有人都受伤了,在此之前他们曾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斗。包扎伤口的布已然被血染成了红布,但每个人的眼神又透露出无比坚毅,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军队以“申”字向前开拔,中心之处有着一辆马车。
想必马车之中定是位极其重要之人物。
军队最前方,白马之上。一人扛着墨红的将旗;赫然写着一个“苏”字,这只军队正是大唐神威将军苏振的护卫营。
与外面呼呼作响相比,颠簸的马车之中却出奇的安静。
空气中充满了担忧,让人大气都不敢出。只见一花白山羊胡,白眉方脸,挽着发髻道士模样之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用桑麻布擦干净手上沾染的猩红,原本纯青道袍上也染上了斑驳血迹,看着躺在面前的呼吸一进一出的男子,眼神充满了一丝无奈又有一丝劫后余生。
“玄道长,少主伤势如何?”
低沉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僵持,循着声音望去。声音的主人,胸前包扎白布,赤身上身的魁梧男子。满脸胡茬凶神恶煞的模样,声音之中却充满柔情实在是相貌不为匹配。不过从侧面看,他倒是忠心护主。自己都满身伤口,还惦念着躺在那里即将昏迷不醒的少主。
“少主被弩箭贯穿胸膛,伤及心脏。弩箭又涂上西夏鸩毒,此时毒素已经沁入五脏六腑。这一路颠簸又遇伏击即遭追杀,救治条件实在有限。”玄机子说到此时,看着面前的魁梧男子,不禁想起这些天的困境,若是没有这位的舍命相保,恐怕大家都得葬身在这黄沙之下。
“老道已经给少主服下我龙虎山的续命金丹...”玄机子又叹了口气:“不过明日寅时还未赶到江南,怕是大罗金仙来了,也回天无力。”
“某是一介莽夫不懂岐黄,但你是天下第一神医,一定有办法。今日你就拿某这条命来救少主,以命换命,某也绝无二话。”话音未落魁梧男子就跪在了地上。
“段护卫,老道这条命又值几钱?莫说你愿意,老道我也愿意,哪里有这样的奇技淫巧。少主吉人自有天相,事到如今只有听天由命,只希望我等能尽快赶止江南。”言罢,玄机子又转身翻着包裹中的医术,看看是否还有何办法可以抑制少主身上的鸩毒。
苏振临终托孤给他,如今少主却重伤昏迷不知生死,这让他如何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主公。
段三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窗外黄沙作响声呼啸而过,谁能想到那个身经百战,让敌人听见名号就闻风丧胆的段三刀,此时已老泪纵横。
苏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仿佛镜花水月又如梦初醒。
铁骑嘶鸣中浴血沙场,转眼就是尸横遍野的荒芜之地。
万人空旷的城池之中,转瞬即逝迎来车水马龙纸醉金迷的喧嚣都市。
现代记忆和古代战场就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子交织。面前的一幕幕又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假,让他如同掉入了一个泥泞的沼泽。
能听到外界的一举一动,可是想睁眼一看,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某个监狱刚刑满释放的囚犯。
就在出狱之后,他漫无目的走在街上。
看着那街角其乐融融的一家人,那份羡慕溢于言表。
如果没有抛弃,他或者也会有机会拉着父母亲,炫耀着手里的玩具。
他记恨过吗?理由是肯定的,他耳根子极软,久而久之就恨不起来了。
看着那突如其来的卡车,他来不及犹豫。
这算是临死的救赎吧,回顾他的一生,不堪回首。
他的记忆中,生命大部分的时间都交托给了困住自由的牢笼。
一个从小就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在底层俗世中显而易见的走上歧途。就连苛刻的法官都不免评价他,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犯罪天才。如果能有人管教,说不定现在也是人中龙凤。
他这一生扮演过无数角色,为了融入每个角色,他都用心学习了必备的技能。
有的人寒窗苦读,鹤立鸡群天下皆知。
有的人无师自通,锒铛入狱寂寂无名。
山巅低谷皆有天才之命,世间万物皆有阴阳两面。
天才是独一的,天才也是极其矛盾的。
他一直处在一个矛盾的极端,他不知道走到哪,也不知道该如何停下。
他直到死那一刻,才明白活着的理由。
可悲也好,可笑也罢。
突然想起黄霑在电影《南海十三郎》中的桥段。
蹲在牢里指着众人,道:“真正的天才只有两个结局,一是早死,像唐涤生那样,一是早疯,像南海十三郎。”
此时远离江南的京都,长安朝堂之上,却开展了一场尔虞我诈的争斗。
偌大的金銮殿鸦雀无声,当今天子仁宗皇帝赵语看着面前的奏折,不由得怒火中烧。
幽州太守林彦州勾结西夏,垄断苏振军队粮草补给。没有粮草的苏振只能退扎云州,随即向幽州四方发送救援急报。可是没有一只军队回应,导致云州被破苏振战死云州。
文臣武将位列两旁,低头扶手噤若寒蝉,生怕触碰了龙威。
良久之久,仁宗威严的声音才传遍整个金銮殿。
“幽州太守监守自盗,暗害朕的神威将军。真有意思...”仁宗满脸平静语气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但是谁都了解此时的陛下恐怕已是在爆发边缘。
看似平静的大唐,背地里却早就暗潮涌动。大唐多年的平安,正是由苏振戎马一生抵御外敌换来的。
提起神威将军苏振,在大唐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建国之初就跟随大唐高祖,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高祖驾崩仁宗登基,苏家亦是忠心护国,未避功高盖主之言,苏振又辞去太师一职,远离长安退居江南,坚守大唐边疆之地。
说是勾结暗害,仁宗一点都不信。甚至怀疑,真的是碰巧还是有人密谋已久。
他最大的靠山苏振已死,眼下又无可用之才。各路诸侯还稳坐城中虎视眈眈,仁宗赵语自登基以来就立誓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
二十年来的执政,说不上是一代明君,但大唐起码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朝堂之上,文臣武将分为两大派系。
一是武将一派为首的赵淳信,主张外战。二是文官为首宰相皇甫书,主张内政。
皇甫书在仁宗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拜为太师,由皇甫书传授帝王之道。其文人风骨天下皆知,桃李更是遍布士农工商,仁宗登基之后又拜为宰相,其女皇甫凉又是皇后,真是权倾朝野位极人臣。
武派为首天策将军赵淳信,也是仁宗的皇叔。
早年也是跟随高祖的一员猛将,与苏振并称大唐双龙。
苏振带领苏家军镇守边疆,赵淳信统领三军保护帝都平安,各司其职。赵淳信虽是当今皇叔,但手里的兵马大权足以起兵逼宫。这几年谣言四出,说赵淳信为稳固手中权力,才让高祖下令苏振远赴江南。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仁宗也在暗地里慢慢削弱赵淳信手里的权力。
多年来两派明争暗斗,仁宗亦是睁一只闭一只眼。
看着大殿里的群臣,个个低头不语。赵语的心里一丝不安,但是他不能乱,这一乱正中要害,他不但不能乱,而且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江南有何消息传来?”
“启禀陛下,江南观察使来报。苏将军独子苏云瑾协同护卫冲破重围,与三天前寅时安全到达江南,如今已经在府邸住下,但是昏迷不醒。”
三天前,江南到京城快马加鞭也需要两日,这么说苏画已经到了江南五天了。
“罪犯林彦州已经逃往西夏,幽州四方将领已被大理寺缉拿全数革职查办,现在宣武门等候斩首。”
听着大臣的说辞,仁宗心里有了一丝平静。
大臣口中的苏云瑾,是苏画的表字。
云瑾二字还是他亲自取的寓意云程万里,谨慎为之。
苏画幼年之时,他曾微服私访江南,与其见过一面。也听闻苏画七岁之时就跟随其父上了战场,从小便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宣旨:大唐天符年八月十二日定为苏将军祭日,追封谥忠勇宣武王。文武百官皆素服三日,以告慰苏将军在天之灵。大唐百姓三日之内不得屠宰宴客,不得饮酒作乐,不得弹唱歌舞。违令者三族皆斩,年长者流配边疆!”大唐历来封异姓王的不少,大臣都曾极力反对。对于苏振的功绩死后封王,无可厚非。
“陛下圣明,吾等定当谨遵。”
又是一番吹嘘阿谀之词,仁宗摆了摆手示意大臣们安静。
“江南之地自古兵家要塞,北靠京都,南依渤海。既有马上铁骑亦有水军雄狮,如今苏将军一走,这兵马之权,不知爱卿们对长子苏云瑾有何看法?”
“陛下,我大唐自幼世袭罔替,这兵马之权应当交于苏云瑾。臣听说此子自幼就跟随苏老将军上过战场,时年已经十七,应当有四分本领之资。”说话的是燕州将军曹博云,武将出身,如今也是五十多岁,说起话来依旧声若巨雷。
“听闻曹将军年轻时曾受苏老将军提携,如今这一番说辞未免有些牵强。再说苏云瑾远离京都,你我皆不熟悉,其人本事秉性一概不知,年纪尚小怎可掌江南兵马之权。”京城太守刘温反驳道。
“哼!”曹博云不屑白了一眼刘温:“也不知是何人在三年前顶撞苏老将军,被皇上责罚。某的说辞牵强,某人的说辞更为秋后算账吧。”
听闻此言,刘温眉毛都立起来了。他为官二十年从未受过屈辱,唯独就是那一次被责罚在青龙门跪了三个时辰。当时在京都可是热闹一时的茶余饭后之谈,让这个年过半百的又要脸面的老人真是有苦难言。
“匹夫!你....”刘温气得身子都有些颤颤巍巍指着曹博云大骂:“我看你就是用人唯亲,好巩固你燕州的权势。”
“老学究,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今日不给你个教训,你真当某是软柿子!”说罢曹博云竟挽起了袖子,真有一种想打人的架势。
“好了!都给朕安静!朝堂之上,毫无大唐君臣之范。”
皇上都出面了,两人这才安静下来。
“相父,你以往都是百般见解,今日早朝你却一言不发,可否给朕解惑?”
仁宗言罢,大臣们都齐齐看向了宰相皇甫书。在往常若是有举棋不定之事,这位宰相都会给陛下提供意见,今日的宰相却是一反常态一句话都没说。
还没等皇甫书说话,赵淳信反倒冷哼了一句;“我看某人心虚,不敢言语。”
仁宗不解:“皇叔,何出此言?”
“回禀陛下,臣一时走神了,是回想昨夜梦中之事。这才不由得说出来,陛下权当笑罢。”赵淳信不好有意思挠挠头,上朝都敢神游天外,毕竟人家是皇亲国戚,仁宗也不好责罚什么,口头说了几句下次注意,赵淳信点头答应这才缄默不语。
“陛下,臣以为这江南之权应当交于苏云瑾。”皇甫书伸出三个手指,缓缓道:“第一:苏老将军尸骨未寒,陛下在剥夺其手中权力未免有人觉得过河拆桥。苏家军忠于苏振自然是听从苏云瑾之意,江南城防还需苏家。
其二:陛下登位之时,也不过是二十岁,如今大唐也是一片祥和。年纪小理应多多磨练才是,敌国将领莫不是黄土半埋之人,怎敌得年轻之躯。就算苏云瑾领军无方,陛下也可以随时剥夺其权利。
其三:江南拥兵不过三万,而京都却有八十万有余。这是一场赌博,也是陛下对大唐未来的期待,苏云瑾是否人中之龙都是陛下口中决定。如今幽云两州还在敌军手里,前方战事为上,还请陛下三思。”皇甫书说完拱手而退,老老实实的回到自己的位置。
仁宗听闻也是受益良多,不由得赞叹:不愧是相父,利弊都说得清清楚楚。
“登州太守宇文赋何在?”
“臣在。”
“命你即日赶回登州,遣使者前往西夏,让他们交出林彦州。如果未见回报,则率军十五万攻打西夏。”
仁宗皇帝好在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先礼后兵才是上计。为什么不令赵淳信领军,一来是长安守军不宜在这个时候调动,二来是他真的不放心自己的这个皇叔啊。
苏振一死他军队的战力大大削弱,丢了幽州云州两座城池。如今西夏兵强马壮虽经历一场战斗,也不敢盲目试探。但如果西夏交出林彦州,一来可以给天下一个交代;又能减少军队损失还立下了威严。帝王之想真当是两全其美,情仇面前社稷才为重中之重。
宇文赋刚想领旨谢恩之时,太傅王允却站了出来。
“陛下容臣一言,幽州一战我军损失惨重。目前国库空虚,不足以再次向西夏发动军事,请陛下三思啊。”
“太傅此言差矣,如今幽云两州兵力不足我大唐三分之一。此去幽云不过半月,而西夏援军则要一月有余,此仗胜券在握为何不打?”回击王太傅的则是羽林军将军何典。
“何将军所言非虚,但近日湖广、岭南地方灾情水患严重。如果将国库之财拿去攻打西夏,那我大唐数万灾民将何去何从?”
这不说还好,说了便是各执己见的局面。
打?还是不打?就在争执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一声急报打破了僵局。
“启禀陛下,苏老将军长子苏云瑾有千里急报。”
苏画?不是昏迷不醒吗?怎么突然来急报了?就在大臣们都迷惑的时候,仁宗吩咐信使念道。
陛下亲启:此幽州一战,大唐兵力削弱;短时间不再在向西夏进军,家父一死诸侯必定坐山观虎享渔翁之利,如此时进军西夏,则陷长安于不保。北方大辽虎视眈眈,西夏枕戈待旦,陛下不可在有此想法。
臣下认为,理应派遣和谈使者前往辽国,辽国马匹天下闻名,而大唐兵器锋利无比。可与之交易,促进两国商业。陛下也不愁将来与大辽开战,细想如今得幽云两州的辽国,腹背便是西域各部落的盘中餐,辽国今是内忧外患,绝不会向大唐开战,反想与我们和平共处。
就算拿回幽云两州,接下来要面对西夏与辽国之战,如若两国结盟大唐必定腹背受敌。何不借刀杀人,待到辽国收复各部落之时,我大唐早已兵强马壮。而辽国连年征战军队已经疲惫不堪,幽云不是唾手可得?陛下应当励精图治,改革制度为主。待我大唐粮草充足,国库富裕,对上辽西结盟也可立于不败之地。
信使念完周围众人不由得叹了口气,果然是将门虎子,小小年纪就对战事了若指掌。分析的头头是道,如此完美的大局观念,让宰相都为之一惊。
仁宗喜笑颜开:“少年将才,就依曹将军之言封苏云瑾为骁勇将军,掌管江南之军。”
而我们的主人公,此时正远在江南的苏府院子中。
披着一件白色孝服,安静的坐在院子里低头沉思不知道想些什么。
此时苏画的内心早已翻云覆雨,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他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架空历史的朝代。
虽然叫大唐,但可不是贞观盛世的大唐。
他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一个变态的本事,自己两世为人,两人的记忆融合之后,脑子一瞬间变得清晰无比。就连他回忆起小时候的每一天,都清清楚楚的记得,看过的书,都能一字不差的念出来,包括每一天的时间日期都明明白白分辨。
这个逆天的本事,让他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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