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明鉴,我也是想给她个下马威,哪儿知道这人那么经不起折腾…”,老头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我年纪大了,如果没有那么一手看家本事,怎么过日子?您说是不是?”
云天把段明月拎起来丢进圈椅,又多看了一眼,恨得牙痒痒,低声道:“老东西,你撞枪口上了。”
他一把抓下古董架上的红珠,托在手中,沐浴在老头惊恐的眼神里,才略微消了气。
“说说吧,你的那点事儿。”,云天道,“放着好好的明器不买,为什么要买书?”
佟老头深深叹了口气:“自家的东西,我还不能要了吗?”
云天冷笑:“放屁!一千多年前的东西,你家都属王八的?”
为了不在老头面前露怯,云天拼了命地搜刮记忆里有关古书的细节,段明月与他说过不少,但留在脑子里的着实不多。
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他想。
“佟佳氏以前也是望族…家里有几样稀罕玩意儿,不过分,不过分…”,老头喏喏道。
云天追问:“为什么那本书不全?”
老头垂下头,不去看云天:“原来就是不全的,家里所藏也只有残页而已,我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临了临了,这本书居然给人找着了。”
他咧嘴苦笑:“不知是福还是祸哟…”
“可是残页也不在你手上。”,云天眼色深沉,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索红珠。
她死前的身体就和这颗珠子一样冷,怎么都捂不热。
老头往墙角一靠,竟有种随遇而安的感觉,和云天闲聊起来:“我有个姑姑,嫁到索绰罗家去了,她识字,肚里有点墨水,硬要那几页纸当陪嫁,也随她去了。后来打仗,家里人逃的逃,死的死,也就我那姑姑逃过一劫,后来去了南方,就再也没消息。”
老头瞥了一眼还没熄灭的烟枪,那幽幽升起的白烟模糊了云天的脸,让他看起来像幻境中人,今晚的奇遇也因此变得像一场梦。
“兵荒马乱啊,活人都顾不上,还能顾上东西吗?直到最近这十几年,总算什么都安定了,我一个老相识从国外联系我,说是索绰罗的后人,问我还记不记得她。”
老头说到这里,眼角渗出了一点液体,液体越来越多,凝聚成一颗颗泪珠,没入他的鬓角里,老头就这样闷声哭了起来,云天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何而哭。
“怎么不记得呢?怎么不记得呢?我们都老了,人老了就念旧,我早就把她念了无数遍啦…”,老头说完,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呜呜哭了起来。
他被绑成一团,胸口费力地起伏,没完没了地哭着,哭得越来越惨,哭声尖锐得像猫爪子挠玻璃。
“行了行了,嚎得老子头疼。”,该问的都问了,云天也不觉得一个老头能把他怎么样,就解开鞭子,握在手里。
段明月就跟死了一样毫无动静,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云天只好自己来问:“这书是谁写的,为什么要写,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
佟老头连连颔首,他一直埋着头,云天这才想到,他俩并没有对视过,而两人已经交谈了这么久,好像不太寻常。
直到现在,他们终于对视了,老头的眼珠颜色很特别,黑色里泛着隐隐的蓝光,剔透得就像皇宫檐上的琉璃瓦。52文学
这对眼睛有莫大的力量,是多少根鞭子也比不上的,云天看了一眼,身体不知不觉就软了下去。
老头死死盯着云天,直到他趴在地上,手也松开了为止。
“这本书是西夏国主写的。”
老头把珠子接了个正着,开始回答云天的问题,尽管后者已经听不见了,他在一片狼藉的古董架前坐下,拭干眼泪,自娱自乐地说话——
“写的是,南胤玄宗。”
老头瘪着嘴,苦大仇深地皱起眉头,月光下,他的眼珠里掺进了更多蓝色:“玄宗可是个昏君啊。”
“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不知道。”,段明月迷茫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我明明已经醒了。”
云天想到了什么,狠狠白她一眼:“你是装晕的?”
段明月心安理得地一摊手:“敌不动,我不动。”
敌不动?老子都被放倒了还敌不动,自私自利的小人,迟早得干她一下子。云天懒得废话,三步并作两步窜进了储物间,通过里面的梯子上到屋顶。
段明月举起手挡在额前,为自己挡去一部分落下的灰尘,她好奇地跟在云天身后,看他在屋顶上焦虑地呵手跺脚。
“你要干什么?”,段明月问。
云天往脚下看去,发现饭厅里的灯灭了,暗自咒骂:“我们都中幻术了。”
云中鹤曾经跟他说过,修武者有一小拨人不修体术,专修精神幻术,可迷人心智,厉害者能让人进入环境。
这个佟老头就是这种人。
这家人的屋顶上搭着脚手架,钢管围绕着一根笔直细长的金属杆,金属杆底端有一颗银白色圆球,段明璋凝视这种于他而言十分古怪的装饰,没有注意到涂山正焦急地穿梭于脚手架之间。
他一次次穿过脚手架,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眼底慢慢变红,出于基本的同情心,段明月过去拉住了他,自以为温和地问:“你怎么了?”
“别管我!”
云天当即受到一万点暴击,整张脸都扭曲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把段明月甩了出去,段明月一时不备,往后退了足足半米,当她再次站稳时,发现云天还在那里反复折腾搭建好的钢管,哪怕他的身体一遍又一遍从其中穿过。
饭厅和灶台边的灯都灭了,云天急得上火,他甚至想捅自己一刀看看会不会流血,他到底还存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悬浮于黑山白水上的星星连成一条星河,这预示着明天会是晴天。
云天急得满头大汗,他想到了佩在腰间的长鞭,想都不想就伸手去摸。
然而他的胳膊被一只手抓住了。
那只手苍白,看似无力,却一点也不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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