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里扬沙半里花

第五十七章 茹菓日记-茹令死了

    
    茹令死了,死于一场蓄意的意外,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而我,是这场意外唯一的见证者,换言之,我亲眼目睹了茹令死亡的全过程。这样的经历对我而言是异常残忍和惊恐的,或者残忍和惊恐都不足以说明对我当时的冲击,至于更确切的感受我无法形容,直到现在我也无法说明事情是怎样发生的,茹令最后说了什么,是什么时候停止呼吸的。
    我只知道,他死了,就在宣告他死亡的那一瞬间,我真实的感到有什么难以名状的东西,从我的身体,从我的心底,从我的灵魂深处抽离,以至于我看这个世界的色彩忽然间就变了。而当我终于有勇气把这些用文字记录下来的时候,茹令已经化为烟尘,被深埋进泥土。
    他的存在方式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名字,一块方形的石碑。他所有存在过得痕迹,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灭失,消亡。很多人,很多我们曾经认识的人,不愿意再提起他,或者可能只是不愿意在我面前提起,因为据说茹令的死亡引发了我心底里的某种黑暗,据说而已。
    这是过去三个月的事了,过没过去,我不会真的告诉你。我此刻只是想,尽我最大的努力,还原一下我记忆里的现场,尽管我已经和警察说过很多次,这些警察里包括阮阳,可是谁知道呢,他们信我多少。你可能觉得我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可这也许就是我心底的黑暗了,你会知道,这个黑暗远不止于此……
    那天茹令带我去看午夜场电影,电影的名字叫《杀死比尔》,之所以忽然要看电影,名义上是为了那次吵架,不,确切点说是动手的事道歉,实际上是我想用我的时间把茹令的时间填满,这样他就没有多余的时间想那个女人的事了。所以很显然,看电影是我要求的,看什么电影是茹令决定的,可见这件事对我们两个而言都是比较无所谓的,不过是像很久以前那样,一起消磨一个平常的夜晚。
    电影讲了什么内容,我不大记得了,好像是关于复仇的一个血腥的励志故事。我全程都在往嘴里塞爆米花,在茹令的肩膀上擦嘴巴,然后往他的连帽衫的帽子里丢纸巾。茹令对我的恶作剧已经习以为常,任由我各种蹂躏。他很早就说过,我的骨子里藏着小小的坏,需要时不时的释放一下,免得我厚积博发了……
    电影演到一半的时候,大约是一半的时候,茹令起身出去了。我想着他也许是去洗手间或者接电话了,总之像往常一样,他总是很忙。我坐在原地等着他回来,顺便清空了爆米花。想着那句两个人的电影加上爆米花,就等于幸福了,瞬间觉得很满足。
    茹令一直没有回来,直到电影已经接近尾声。我本就不在意电影的内容,早一点晚一点离场也就没什么所谓,于是起身去找茹令。出了放映厅,我顺着指示牌的方向,朝洗手间的方向走,放映厅外面悠长的走廊很安静,除了嗡嗡传出的各种电影的模糊的声音,你能听见得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偶尔还有不知道何处传来的开门的声音,这种氛围本身就有点诡异。
    一路上没有遇见其他人,我用了两分钟左右便找到了影院深处的洗手间门口,我低声唤了两声茹令,里面没有回复。我又掏出手机,拨打他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等待音,但是没有人接听。我仔细听着洗手间里的声音,确定不仅茹令不在里面,也没人在里面。或许是出去抽烟了,我转身又沿着走廊往回走,寻找出口的同时不停的拨打茹令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有种不安的感觉慢慢从心底升起,莫名的不安。
    空洞的商场里传出一声吱嘎的开门的声,我认为那是某个安全门被打开了,然后又是吱嘎一声,比之前的声音短促,像是被什么人刻意减缓或者压制了别扭的摩擦,我寻声走过去,想看看是不是茹令回来了。
    偌大的商场熄了灯,只有微弱的安全灯泛着绿光,我走进去,脚步声踢踏的响,然后感觉出现了回声,我继续往前走,此时某个转弯处忽然走出一个女人。尽管光线昏暗,我却立刻认出了那个女人,没错,就是林靖,她居然会在这里,但是如果她在这里,那么茹令一定就在附近,又是为这个女人。
    我心里不爽,但是嘴上却没有说什么。林靖此时抬头看见了我,她面无表情,没有要打招呼的样子,而是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商场里再次回荡起踢踏踢踏的声音。我望着林靖走远融进刚刚电影散场涌出的人群里。又转身朝林靖来的方向走去,我想她刚刚一定是和茹令见面了,茹令没有跟来,一定又是被挫伤了。
    所以我慢吞吞的朝那扇安全门走去,推开门,就是那声吱嘎的声音,我厌烦的从打开的门缝挤过去,松手,又是一声吱嘎的声音。楼道里的灯跟着亮起,我的眼睛有那么一瞬的不适,但很快就恢复了。
    然而眼前的场景让我战栗,无语。茹令躺在对面的台阶上,一只腿伸直,一只腿弯曲着压在下面。上半身半靠在墙上,一只手枕在头下,一只手捂着胸口,胸口上插着一把刀,血从刀刃边沿涌出,染红了整个衣襟。他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紧闭,嘴唇发紫。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
    茹令旁边蹲了一个男子,他一只腿伸直,另一只腿蹲着,整个身体压在蹲着的腿上,一只手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悬在半空,靠近茹令胸口的匕首。我的出现,让他停止了动作,转而将悬空的手收回来,迅速的放在后腰上,我凭借经验,来自茹令和阮阳的经验判断他的T恤下面后腰的位置,有一把手枪,他随时可以拔出来给我一颗足以爆头的子弹。
    这种装备的人,通常是警察,当然也有可能是歹徒,从他警觉的反应看后者的可能更大一些,因为警察不会因为有人出现就去摸枪。我们对视了不超过2秒钟,他有一张黑俊俊的脸,轮廓清晰,五官精致,寸头,黑发,他用一种警觉和威慑的目光瞪视着我,双眉紧皱,珉着的嘴唇像是一条惨白的月牙。
    我靠在安全门上望着地上的茹令和这个陌生人,一动不动,因为惊恐和不知所措,他在2秒钟后,目光转而失去了光泽,忽地一跃而起,冲下楼梯消失在黑暗里,只有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在这个漩涡式的楼道里反复回响。我在原地以同一个姿势战栗了很久,久到楼梯又安静下来,久到楼道里的灯灭了几次,亮了几次。
    我才忽地惊醒,扑倒茹令的身旁。我试着推动他,他按在胸口的手无力的滑落,没有任何回应,我小心翼翼的伸出食指和中指到他的鼻子下方,好像只有微弱的呼吸,又好像没有,我检查匕首的位置,胸口正中,我不甘心的用手去摸他的颈动脉,还有绵软的律动。
    我坐到台阶上,从身后抱住他,将他的头放在我的腿上,一只手按住胸口的伤,一只手去掏手机,迅速的拨打阮阳的电话,我知道自己的手在抖,声音在抖,我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在尽量断的时间里向阮阳说明了茹令被人刺伤了,我们在哪里。阮阳可能有些慌乱,他让我等在原地,由他来报警,叫救护车,他让我想办法唤醒茹令,他说他马上就到。
    我抱着茹令,在忽明忽暗的楼道里,低声的涶泣,用颤抖和喑哑的声音呼唤茹令,他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胸前的血流慢慢的由温热变成了寒凉,不知道过了多久,商场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之后传来阮阳的声音,他在喊我的名字,我听见了,但是我竟然发不出声音,我坐在那里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茹令的头重的像个铅块,我整个身体都僵硬着,像个死人。
    我拼命的喘息,努力的呼吸,然后努力发出声音。最后终于从我的喉咙里有一股热浪涌出来,伴着这个股热浪,我尖叫出声,唇舌间开始似乎有粘腻的血腥味。我继续尖叫着,希望声音能够穿透眼前这个安全门,穿过空洞的商场,让阮阳找到我。我的声音消散前,阮阳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他好像拿着手电筒,或者聚光灯,总之一道强光照在我的脸上,感觉很疼,像是汗水流过伤口的刺痛。
    他认出我的瞬间,收回手电筒,跑到我旁边,他先是捧着我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擦掉我嘴角的血,这时候我才意识到,那股热浪是不知道哪里涌出的血。他继续去检查茹令的伤口,呼吸,脉搏,可能还有体温,他没有说话。
    这时候有人抬着担架从门口涌进来,阮阳拨开我的手,帮着医护人员把茹令抬到担架上,我踉跄的起身,企图追上去,但是我没有成功,下一秒钟我就瘫倒在了地上,之后我感觉到,阮阳抱着我,穿过安全门,进入电梯,上了茹令那台救护车,我半躺在阮阳的怀里,眼睛能够隐约看见医生和护士手忙脚乱的在茹令的身上操作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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