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了,在经过了半年的挣扎和动荡之后,我还是选择回到那个曾经最温暖的房子里,那个有着茹令气息的地方。
鸿姨原本说如果我依然觉得难过,就不用回去了,已经成人,可以选择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生活。只要我能够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做些过激的事情,不要参与她正在做的事情,远离是非,随我去哪里,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过怎样的生活,她都不再干涉。
我很感激她过去半年帮我做的那些事情,也感激她终于肯放任我自由发挥了,但是这一次,我不能一走了之,我一定要回到那个城市、那个家里,把我还没有做完,没有做绝的事情完成,否则我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特别那个房子里,没错,茹令死了,那里对我而言就只是个房子而已,还有我惦念的茹令的痕迹。尽管我也心疼茹叔和唐姨,但那里已经算不得家了。我还要替茹令再陪他们一段时间,还要让他们彼此原谅,之后相扶到老,这样茹令才能安心吧。
茹叔去机场接的我,他听说我要回来的时候,多少是有点吃惊的,他应该也认为,我已经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吧。我听鸿姨在电话里一再的解释,说我已经调整好情绪了,已经康复了,说回去对我比较好,也是我自己的意愿。
茹叔对于鸿姨的解释应该是完全相信的,所以他见到我的时候,仍然像各和个的父亲那样,问我累不累,飞机上有没有睡一会,吃过晚饭没有,有没有想吃的,他打电话让唐姨准备。我不讲话,只是任由他接过箱子,跟着他上了车。
半年不见,她的头发白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也更加深刻了,看得出整个人好像很沉重的样子,只是不敢在我面前显现出来,甚至叹气都格外的控制。我坐在副驾驶位上,眼泪不自觉的就流出来,看来悲伤还是没有那么容易就摆脱的。
茹叔看着我哭,没有说话,父亲的爱总是沉重的,隐晦的,无言的,不知道过去这半年,他又是如何宣泄自己的悲伤的。在得知警方什么也没有找到、谁也没有抓到之后,是不是还那么坚持他的正义,而鄙夷我这个以暴制暴的疯子。
“爸,我想从学校搬回家住。”我擦干眼泪对他说。我已经休学半年了,休学之前还是住校的,现在茹令不在了,我要负起他那份责任,扛起他那份负担。
“好!明天我陪你去学校。”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我不想他跟我一起面对所有人异样的眼光。在被判定为偏执性精神病的同时,我向学校申请了休学。如今再回去,就要给一个康复的证明和正常的表现,同时,免不了要面对各种的审查和质疑。
“我陪你去吧,两个人一起快一点。”
“也好。”我点点头。“我想住茹令的房间。”
“行,刚好你妈这段时间一直在家,她住的你的房间。你就住茹令房间吧。”茹叔尽量说的自然些,心里也还是有起伏吧。这家里只有我和他知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那他知不知道我对茹令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爸,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一家人,不说这些!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嗯!妈还好么?”
“好,她在家等你,饭也做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我明天想先去看看茹令。”
“好!要不要叫上阮阳,他这段时间经常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没告诉他。”
“也好,也好久不见了,总要打个招呼。”是要见见阮阳了,不知道他是否察觉了什么,茹叔的样子,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可能鸿姨也没有说吧。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鸿姨到底有没有跟茹叔说过她到底在做什么,还是她准备等尘埃落定再告诉他,这么多年她到底做了多少违法违规、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事情。
“好!”
我跟在茹叔身后,进门,不等放下背包,唐姨就走过来抱住我,又哭又笑的,表情很是难看。我抱着她,拍拍她的后背,希望她足够坚强吧。
餐桌上都是我当时爱吃的菜,四双碗筷,已经摆好了。我扫了一眼,茹令常坐的位置,胃里一阵的绞痛。靠阳台的桌子上,放着茹令的遗像,现在应该叫遗像了吧,死人和活人果然还是不同的。
茹叔把我的箱子,直接推到了茹令的房间,我跟着他走进去,看着眼前空洞的房间,不免有些遗憾。看来他们是知道我要住这个房间的,一早就已经清理过了茹令的遗物,现在他的东西也只能叫遗物了。除了两张相框之外,已经几乎看不见茹令留下的痕迹。
我走过去坐在床边,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谢谢他们清空了所有,还是对不起难为他们清空了所有,还是应该怪他们,为什么这么残忍,连个回忆的寄托,连点气息都不留给我。
茹叔放下箱子准备出去,唐姨跟着进来,茹叔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朝她摇头,但她还是坚持把盒子拿了进来。看来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也在挣扎的。
唐姨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心形的项链,然后塞到我手里。我接过项链,打开心形的小盒子,看到照片和刻字,我瞬间明白了一切。这是茹令留下的,是他准备送给我的,那时候,那时候快要到我名义上的生日了呀,原来他一早就准备了礼物,只是没有机会送给我。
眼泪终于决堤,我握着那个项链,喉咙发烫,声音被阻隔了,说不出话。
“这是茹令出事的前几天,他陪我在商场买东西,他看见这个,就买了,说是要送给女朋友,我当时以为是送林靖的。”
“他走后,我收东西的时候,看见这个链子,想起来,就打开看到了里面刻了字。当时真的没有联想到……”唐姨边说边叹息着。
“你被送走后,远高当着阮阳的面,重新解释了你的事。而且,早在茹令开始和林靖拍拖的时候,他就找茹令聊过了。”
“茹令已经知道了,知道我不是他妹妹?”
“是的,知道了。”
“他追林靖不过是工作需要。”茹叔站在门口说。
“工作需要?”
“是,我找他谈过,当时我认为林靖和他不合适,就找他聊了聊,希望他认清自己,逼急了他才说,那不过是工作需要。”
“可是,他们分手的时候,他看起来很难过。”
“茹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有些话,我们就直说了。你和茹令虽然一起长大,外人看来兄妹感情很好,但是你知道你不是茹令的妹妹,我也知道,所以我们两个都清楚,你对茹令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对不对?”茹叔慢慢的说。
“可是茹令和我一样,一心认为你是远高和别的女人生的女儿,茹令这么多年心疼你、照顾你,他自渐渐的也开始怀疑你的出身了。你大一的时候,他就问过我,你长得和远高一点都不像,所以是不是我们搞错了。”
“他那个时候,应该就开始反思对你的感情,当我告诉他你们没有血缘关系的时候,他也很困扰。所以那时候的情绪波动,应该和林靖没有关系,而是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和你的感情。”
“知道这一切之后,我再看这条项链,就明白了他的心意,他心里那个人一直是你,所以这么多年,茹菓,你明白么?茹令没来得及表达、没来得及告诉你的他的心意,你明白了么?虽然,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但我们希望你心里能明净一些,没有遗憾,没有懊恼,然后好好的活着。带着茹令的感情,好好活着,不要再做傻事了。”唐姨伸手帮我擦眼泪,理头发。
而我只能坐在那里,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失去控制,不让他们因为我的悲恸而更加的悲恸。
“放过你自己吧,茹令一直希望你开心,所以,为了他,你也要重新振作起来,早点走出来。”
“其实你不用刻意回来,茹菓,要是你觉得离开这里会好过一些,我和你妈,自己能照顾自己,你不用非得回来。茹令的事,挽回不了,我们也认了,他当时选择做了警察,我们就有这样的准备,只是没想到所有的担心会真的变成现实。但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我们知道你喜欢茹令,可你不能因为茹令,放弃自己的生活。”
“你要是一时还放不下,也不要紧,我们陪着你,等你缓过来,你想去哪都行,离开这里,去过你自己的生活。我们不怪你,茹令也不会怪你的。你明白么?不管茹令在不在了,你都是我们的女儿,这点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变的,所以,爸妈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迎接你自己的新生,就算茹令不在了,你还有我们,还有阮阳,还有朋友。你明白么?”
“明白!”我哭着挤出两个字。既然这么多年隐藏的感情已经说穿了,那就坦然面对好了。既然茹令的心意也已经明了了,我就更不能这么轻易就走了。
我要让那些辜负了他的、伤害了他的、欺瞒了他的所有人,为之付出代价,要让他们用身家、用性命、用爱情,给我的爱情殉葬,给茹令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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