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众人便见玄高微微睁开两眼,目光和悦,神色怡然,通体出汗,香气盈绕。
稍停片刻便坐起来对弟子们说:“佛法还应传扬,只是随外缘变化,有盛有衰。但你们要记住,盛衰是外在的事迹,佛理却清净永恒。我只有一点顾虑,你们不久就会和我一样,只有玄畅能够南行。你们死后,佛法便会再兴。你们要好好修心养性,不可动摇信仰,中途后悔。”说完便卧下气绝。
北魏的僧正法达,早就对玄高钦佩不已,但一直未能从他受业,忽闻噩耗,失声痛哭:“圣人已逝,今后依傍何人呢?”
接连几天都不吃饭,不时地呼唤:“玄高圣人进退无碍,为何不现一次形呢?”
一次话音刚落,便见玄高从空中降下,法达连忙顶礼膜拜,请求救护。
“君罪业深重,实难相救,有什么办法呢?不过从今往后,你若依大乘法苦苦忏悔,会得较轻的报应。”玄高慢慢地说。
“脱离苦报以后,愿法师能救我。”法达紧追不舍。
“我心怀一切众生,怎么会单单救助你一个呢?”玄高淡淡地回答。
“法师与惠崇公转生何处呢?”
“崇公常常祈求往生乐土,现在已遂了心愿。我却愿生在恶世,救护挣扎于无边苦海中的众生,现在已转生阎浮提。”
“不知法师已修炼到什么境地?”
“我弟子中自然有人知道”说完便不见了。
法达后来密秘寻访玄高的弟子,弟子们都说他是得忍菩萨。得忍菩萨不留恋极乐世界,一再地降落到恶俗的尘世中,在玄高之后,他又化做哪一位名师大德了呢?
安小余听到这里,不由有些出神,道:“真希望能够见到这些高僧呀。”
小和尚道:“大人,我还知道大法儆愚顽的昙始。”
长安人王胡,忽见已死了好几年的叔父来找他,吓得腿都软了。
叔父微微一笑:“不要怕,孩子,我不是来勾你的魂儿的。不过现在得跟我走一趟,叔叔领你去见识见识。”
二人便到了地狱。临分手时,叔父对他说:“既然知道了因果报应丝毫不差,就应去师事白足阿练。”
王胡许多天都接连不断地做恶梦,但并未忘记叔父的话,他苦苦寻找,终于找到一位,这便是人称白足和尚的昙始。
昙始足白于面,即使赤足蹚水踩泥,也毫无沾染,僧俗都把他看作异人。
晋末,天下大乱,北方匈奴赫连勃勃攻破关中。
处于极度兴奋状态的兵士们嗜血的本性完全被激发出来,他们手中的刀砍坏一把又换一把,到处是飞溅的鲜血和疯狂的眼睛。
一士兵手持利刃向一和尚砍去,忽听“噹”的一声,杀兴正浓的士兵楞了一下,看一看眼前,和尚仍在闭目诵经。
又一刀下去,照样被弹回来。
士兵惊惶失措,赶忙叫上几个人,将和尚押到赫连勃勃处。
赫连听完士兵的述说,忙问:“法师是什么人?”
和尚微睁二目。他的目光不是恐惧,而是痛苦,一种眼见生灵涂炭却无可奈何的痛苦。
“关中人昙始。”他平静地答道。
赫连勃勃倒是吃了一惊:这不是白足和尚么?
于是他下令:不许杀害僧人。昙始并不对他感激,他转身就走,目光中仍是那种痛苦的表情。
昙始隐遁到山林之中,开始修习头陀行,他要舍弃一切贪著,无论是衣服,饮食,还是住处。每天伴着林鸟与溪流,苦苦参悟。
昙始在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北魏拓跋焘收复长安,威震关中、洛阳一带。
然而,他的时候仍没有到。
博陵人崔皓,自幼学习旁门左道,猜忌佛教,他身居相位,深得拓跋焘信任。
他和寇天师曾为保住地位将玄高与慧崇法师害死,现在两人又向拓跋焘进言:“陛下,佛法传自外国,本是旁门左道,僧人妖言惑众,侵害百姓利益,还是毁掉为好。”
拓跋焘果然听信,在太平七年毁灭佛法。
拓跋焘分派军兵,四处焚烧寺院,抢掠寺庙财物,境内的僧尼,统统令其还俗罢道,有胆敢逃窜者,立即捉回斩首。
这样一来,再也听不见唱经诵法的声音,只有寺庙的断壁残垣,在夕阳中沉默,还俗的僧尼每从近旁走过,无不泪水涟涟,掩目而去。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幽深的山林中,仍有一僧人在修行,他与尘世隔绝,却时时都在关注着尘世中的一幕幕惨剧。
太平末年,拓跋焘死期已近。
昙始知道,是时候了。
他手持锡杖再次步入红尘之中。
改元庆会那天,拓跋焘正在品酒赏歌,忽听有司禀奏:“有一个僧人,足白于面,从宫门进来了。”
拓跋焘大怒:“怎么境内还有僧人?快拉出去,军法从事。”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报:“和尚用刀砍不动。”
拓跋焘一脚踢翻来人,亲自拿佩剑去砍。
昙始见他砍来,只微微一笑,不躲不闪。拓跋焘使出浑身力气,但砍来砍去,剑落的地方只有布线一样的痕迹。
拓跋焘犯疑了:“难道出家人真有法术吗?”
当时北园中养着老虎,拓跋焘命人将他扔到笼中。
老虎潜伏着,始终不敢近前。
又将寇天师拉过来,老虎一见便跳过来冲他吼叫不止,天师瘫在了地上。
拓跋焘这才相信,佛法尊贵而高妙,黄老之术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拓跋焘当下请昙始上殿,顶礼膜拜,忏悔自己的过失。
昙始便趁机为他说法,自然他知道像拓跋焘这种人根本不可能理解佛法的玄妙道理,内陆只给他讲因果报应,尤其是毁谤佛法的人将如何在地狱中被炸、被锯、被磨,被置于刀山火海,受无休止的折磨,又如何投生做畜牲道,在负重和鞭打与辱骂中度尽一生,又如何堕入更深的一层地狱,如此永远轮回,没有出头之日……,拓跋焘听得通身冒冷汗,惶愧惊惧,一时间染上重病。
崔寇二人也陆续患上恶疾。
拓跋焘因毁灭佛法都由这两人引起,便将两家诛灭一尽,并下诏国内,恢复佛法。
很快拓跋焘死去,其孙拓跋濬继位,佛法才得以大规模弘扬。
昙始大愿已完,便又不知到何处修行了。
安小余道:“昙始刀枪不入,已经修炼成金刚不坏之身了吧?”
小和尚道:“佛门法术精深,哪是凡间帝王能够加害得了的。”
安小余道:“小和尚,你还知道哪位高僧的故事?”
小和尚道:“我再给你讲一个东土传法有去无回昙无忏的故事。”
冷月斜照。
中天竺都城外的刑场上,阴风不断地翻动着一具男尸的长发衣衫。
这是为国王调理大象的人,平日很受优宠,不想无意间将国王最喜爱的白耳大象弄死了,国王大怒,治他死罪,并下令:“有敢来收尸者,灭门三族。”
于是尸体便暴露于荒郊野外。
但第二天尸体却被一侠僧人痛哭着掩埋了。
国王大怒,也要治他死罪,亲自审问:“你是什么人,胆大妄为?”
“贫僧昙无忏。”僧人声音中无一丝颤动。
“难到不知朕的法令吗?自来找死?”
“陛下,调象师是贫僧从弟,他犯罪当死,陛下根据法令杀他,我以亲戚关系掩埋他,于大义并无违背,陛下又何必发怒呢?”
旁边的人都为他感到心寒,他却神情自若。
“嗯,说的不错。”国王暗暗点头。
最后,他不但没杀昙无忏,反而将他留在宫中请教,一时朝野传闻。
这昙无忏六岁丧父,随母亲以织毯为生,后来母亲见到僧人达摩耶舍,看他得的供养物品很多,便让儿子做了他的弟子。
十岁时,昙无忏便显出超凡的聪敏,每天读经一万余言。
他最初学小乘,后来遇到白头禅师,两人辩论三个月,终于被禅师的大乘哲理折服。
禅师送他树皮本《涅槃经》,他一读便悟,惭愧自己迷失于大道的时间太久了。
二十岁时,昙无忏已诵经二百余万言。
他舍身葬亲,勇气震惊了国王,就由阶下囚戏剧性地成了座上客。
但昙无忏在王宫中与其说是作为法师,不如说是巫师更恰当,他本精通密咒,所说都有灵验,被西域人称为大咒师,国王也非常欣赏他。
一次随国王进山,国王口渴,四处找不到水,他便念诵密咒,清水从石缝中涌出,他连忙赞叹:“只是受大主恩泽的感召,枯石中才生出清泉。”
国王闻听自然是心满意足。消息传扬出去,连邻国人都赞叹国王的大德,带厚礼前来结交。
此时的中天竺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不过,日子一长,国王也就厌倦起来:他的各种欲望太容易满足,以至都要失掉去满足的兴趣了,没有阴影与暴力的世界让他难以忍受,他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昙无忏。
昙无忏此时也感到住的太久让人厌烦,见此情形,便辞别故国,带着《大涅槃前分》十卷与《菩萨戒经》、《菩萨戒本》等,往罽宾去。
罽宾人多皈依小乘,不信《涅槃经》,便又东行到了龟兹,不久又去姑臧。
刚到姑臧,昙无忏住在旅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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