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彻底黑了,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也终于有了要停下来的趋势。
巴林湖畔,小吨位吊车正把一台便携式伽洛计数器往卡车上牵引,穿着胶皮雨衣的保洁队员踩在泥泞的地面上扯着嗓子指挥。这台老式电视机般大小的计数器,说是便携,只是因为它的体型比起树屋总部那台要小上许多,可是没有五六个人,根本抬不动它。
不过,相比钟毅带下水的那台探测半径只有5米的微型计数器,它的探测半径可以达到一公里。这些天保洁队驾驶工程车,带着三台便携式伽洛计数器,利用三点定位的原理,将墓冢的位置锁定在巴林湖中心。
为了不影响伽洛辐射的探测结果,他们还把施权以及皮特的行刑队赶到了小镇上。
“施总,我们要不要先回营地?”悍马车驾驶员问。
“不用,等等钟丞他们。”施权抹去车窗上的雾气,贴着玻璃看向巴林湖。夜幕下的巴林湖黑得像片没有星星的宇宙,湖中心那艘亮着灯的游艇看上去真是渺小,小到就像只落单的萤火虫,只要有人伸只手就能把它捏死。
“老施,你不是开过一个墓冢吗?现在是什么情况?”皮特踢了踢施权的皮鞋。
车窗很快又起了雾,施权回过身来,挠了挠他那没几搓头发的脑袋,神情略有些尴尬。
“其实也不能说是我打开的,30年前,我刚刚入伙,我记得那时候树屋才上市不久,外派的行动组也不多,是董事长带队找到了‘洞悉’骑士的墓冢,并且亲自打开了它,我和怀铭也只是在一旁充当啦啦队。”
皮特听到施权这番话,边摇头边鼓掌:“你见过董事长?CEO还和你一起当啦啦队?你怎么不说原子弹在头上爆炸你也能抗一抗?”
施权和方野游的工龄差不多,不过把他和金光闪闪的方野游放在一起作比较,皮特始终觉得施权就是条老咸鱼。
“董事长也许抗得住,”施权接着说,“在找出那枚种子之后,董事长就很少露面了,后来干脆把‘钥匙’交给我们,这30年来一直都是由我们满世界去找其余的6枚种子。”
“那现在怎么办?”皮特问。
“只能先联系指挥中心让图书馆研究一下了,骑士的墓冢对于我们来说,存在太多的未知性。”施权说。
“有没有可能让董事长来看看?”皮特问。
施权两手一摊,说:“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哪。”
皮特的小心思落空了,他对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董事长一直很好奇,他恨恨地说:“你搞不定的话,我就直接让行刑队带着乳化炸药下水炸门了。”
“那你可能真得找枚原子弹了。”施权说。
“墓冢大门的质量不错。”皮特说。
施权看着皮特,补充道:“墓冢的‘门’,并非物质层面上的门,和其他的封印式一样,是一种‘封闭’的概念,如果你炸穿了湖床,不过是镌刻铭文的载体被破坏了,墓冢大门的那个铭文依然存在,你只是用肉眼看不见它了,而从理论上来说,用伽洛计数器依然能测量到辐射,也就是说,墓冢会原封不动的收容在那个铭文里。”
“‘那个’?”皮特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你说的是‘那个’铭文。”
“对啊,在亚希文中,高等文字都是用来折叠某个概念的单一符号,往往越是简洁的铭文,反而越是难以被理解,‘图书馆’的研究员就曾经试图破译董事长所画的‘钥匙’,拆解转译出来的符文加起来就有十几万字节,可最终也没取得什么进展······”
皮特打断了施权的科普:“你说高等铭文是单一符号,而我记得,钟毅说的是‘发现一段铭文’,是‘一段’。”
“所以才说有很多未知性啊,我们对于骑士墓冢的了解,甚至都没有对神树种子本身的了解多,”施权说,“毕竟我们也只是合理地猜测,认为上一代的骑士们都已经与世长辞了。”
“别跟我扯这些,你明确地告诉我,‘洞悉’骑士的墓塚大门,铭文是几个符号?”皮特追问。
“单一符号……不过这并不能作为判断的标准,因为那是我们在这之前唯一确认的墓塚,缺少比对的样本。”施权答道。
车外一阵喧哗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施权以为是伽洛计数器在装车过程出了什么问题。见鬼!那东西在市场上有钱都买不到!
施权连忙按下车窗把头探出去,雨水打在他的脑袋上,他对着那帮围在岸边的保洁队员喊道:“吵什么!就不能小心点!”
皮特用力拍着施权的肩膀,“船!船!”,另一只手指向巴林湖。
施权转脸顺着皮特手指的方向看去,惊恐地发现湖中心的那点亮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就消失了。
“呼叫钟丞,收到请回复。”
“呼叫钟丞,收到请回复。”
“钟丞钟丞,发生什么了。”
施权连续呼叫了三次,可是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该死的!”皮特直接一脚把车门踹开,导致车身都连带着晃动了几下,他一头扎进雨中,高呼,“行刑队!”
··· ···
三艘快艇飞驰在湖面上,船头高高地翘起,速度快到感觉它们随时都会一个仰头翻倒在湖中。快艇上探照灯的光束,随着船身的起伏在雨幕中扫过。
“1号从左侧侧登船,2号封锁右侧,3号绕到船头去!”皮特右手按下对讲机,左手死死地抓住快艇的护栏,才能不被甩下去。
是世界之脑的人?不!他们不该这么快就得到消息!皮特来不及多想,战争就像一场瘟疫,你永远也预料不到它什么时候会在什么地方爆发!
湖中心的游艇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中,3号快艇加速脱离了队伍,超过游艇后一个急转,扬起一道两米高的水花,将船调头对准游艇。
1号、2号快艇一左一右同时转弯,在游艇后方十几米处分开,而后反向急转,利用漂移来减速,两艘快艇在惯性的作用下向游艇夹击而去。
咚!皮特的1号船撞上了游艇左侧。
“1号登船!”
皮特从大腿上的枪套中抽出一把Glock 17,冲在前面,带领3名身穿黑色作战服的行刑队员涌上了游艇。
快艇上的探照灯,把整个游艇照得亮堂堂的,让它看上去简直像是展销会上的一件展品。可是这艘载有7名保洁队员的游艇,始终死气沉沉的,船舱的铁门也关上了。
皮特双手持枪,立于舱门前。其余三名行刑队员左右分散开,背靠在舱门两旁,将手中的M16自动步枪打开保险。
皮特举起左手,立起三根手指,开始倒数。
三。
二。
一。
皮特微微下蹲,蓄力抬起右腿,一脚踹向船舱的铁门。
哗啦~
舱门忽然从里面拉开,皮特踹空了,以一个标准的一字马跌坐在甲板上。
钟毅手扶着舱门,与皮特一高一低,四目相对。
“亨特队长,你这是干什么?”钟毅问。
“我……”
··· ···
营地,5顶行军帐篷安扎在丛林中。雨已经停了,留在岸上的那一批保洁队在营地中间用汽油生起了一堆篝火。
中间的那顶帐篷是指挥部,几个人围坐在一张折叠长桌旁,杯子里热气腾腾。
“钟丞,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施权问。
钟丞眼神呆滞,和他儿子钟毅并排坐着,他们身上裹着厚厚的毛巾。坐在他左手边的皮特用手肘顶了顶钟丞,他才意识到施权是在叫他。
“······雨。”钟丞的声音颤抖着,看样子他冻得不轻,一直在发抖。
“雨?”施权不解。
钟丞的呼吸变得紊乱,一时也说不出话来。皮特注意到,钟丞的右手食指颤抖着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了几下。
“我们的通讯设备突然坏了。”周代文开口了,他和钟毅看上去还算正常。
“怎么会呢?那游艇为什么也断电了?”施权问。
“只能在墓冢上找原因了。”钟毅说。
“电磁脉冲?”施权问。
“很有可能。”钟毅答。
施权转脸冲皮特说:“我说吧,充满了未知性。”
皮特在沉思着些什么,没有回应施权。
这时候,有队员送来了几套衣服。因为刚赶回营地就匆匆召开了会议,除了已经送回帐篷的几个船员,钟丞他们身上的湿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你们先回去换衣服吧,把‘钥匙’交给我,行动暂时中止,我和指挥中心联系过后再决定。”施权说,他也没有想到钟丞的身体素质竟然变得这么差,钟丞年轻的时候可是能在黑龙江单衣过冬的。今天只是淋了一场雨而已,施权想,只能归咎于他的年纪了吧。
“好的,我们先回去了。”钟毅把腰间的包裹递给施权。
钟丞还是坐在椅子上颤抖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走了渔夫。”钟毅过去拉他,谁知道钟丞突然抬起头死死地看着他儿子,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眼神恐怖得就像在看一个仇人。
“年纪大了就别逞强。”施权刚刚把“钥匙”锁进一旁的保险箱。
“行了,你们先换衣服,我给你老爹做做思想工作,老了还不能有脾气了是怎么,”皮特拉开钟毅,“进来两个人帮帮他们!”
钟毅和周代文还穿着潜水服,这套潜水服虽然性能极佳,但是穿戴起来确实麻烦。进来的保洁队员,帮他们把湿漉漉的设备一件件解下来,放在台子上。
“钟队,咱们不跟年轻人计较哈······”
皮特在钟丞身边蹲下来,一边嬉皮笑脸地说着话,一边偷偷地在钟丞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可是钟丞毫无反应,双眼依旧死死地盯着钟毅。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皮特低声嘀咕着,一只手摸索到了椅子腿上,突然发力抽掉了钟丞的椅子,钟丞甚至都没有伸手去抓东西的本能反应,直接跌坐在地上,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喂!你干什么!”钟毅冲上来推开皮特,一把将他父亲拉起来搂住,冲皮特吼道,“亨特队长!请你放尊重一些!”
皮特被推了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还是施权扶住了他。
“对不起,我只是······”皮特正要解释,但是看见光着上半身的钟毅,他顿感诧异,把话噎了回去。
“好了好了,先带你父亲回去换衣服,这段时间大家都难免会精神紧张。”施权打着圆场。
钟毅冲着皮特狠狠地瞪了一眼,碍于皮特的职级,他没有纠缠下去,和周代文一起强拽着钟丞离开了。
皮特的视线始终跟随着钟毅,在他们离开指挥部之后,皮特扶着自己的椅子坐下,神情恍惚。
“今天你们的脾气怎么都这么大?”施权手里检查着周代文和钟毅的水下摄影机,发现它们竟然被挤压变形,连内存卡都裂了。
皮特从腰间拿出对讲机:“行刑队,立刻带上武器,监视从游艇上回来的人,不要被他们发现,如果他们有异常举动,优先使用橡胶子弹!另外,没有上船的保洁队员先转移到你们的帐篷里。”
“收到!”对讲机里回复道。
“你这是干什么?”施权被皮特这个突如其来的指令惊到了。
“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电磁脉冲。”皮特说。
“这和你监视他们有什么关联?”施权一头雾水。
“如果是电磁脉冲破坏了船上的电子设备,那他们是怎么被牵引上来的?”皮特说。
“也可以是牵引上来之后,墓冢才爆发电磁脉冲的啊?”施权觉得他们聊的重点根本不在一处。
“不,如果现在去检查那部游艇,我猜你会发现它的电子设备是完好的,”皮特说,“你注意到刚开始,钟丞用手指在桌上打出的摩尔斯码了吗?”
“什么?”
“三短,三长,三短。”皮特说。
“SOS!”施权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承认自己确实漏掉了这个细节。
“我猜测,他们应该是受到了袭击,一时无法用对讲求救,所以只能通过灯语来告诉我们,可是他们没能打出完整的灯语,”皮特又接着说,“渔夫刚才说的,不是‘雨’,而是——‘鱼’。”
“晚餐?”施权想起来了,先前在通讯频道中听到钟毅和周代文调侃,说水下有条大鱼,可能是澳洲淡水鳕鲈,晚上或许可以加餐。
(保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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