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心纪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容瑾和顾汐

    
    薛沄想要将田不苦从中州带回来的那块石块拿出来,是有与众人分享,集众人甚至整个明省谷之力,尽可能收集线索打探消息的想法的。
    只凭她一个人,精力实在有限,能够打探调查到的消息也实在不多。
    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曾经完全没有料到的,或是毫不起眼的人物,都有可能有意想不到的能力和影响。
    这是薛沄渐渐学会,渐渐注意,并随着经历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之后,重重地放在心里的。
    就像曾经在巧州苏镇他们没有想过钱婆婆的老头子竟是唐家的人还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拉了他们一把,就像曾经在顽州薛沄没有想到找到上官渺的契机会在当时还是阴癸派弟子的凌霞身上,就像曾经在元州他们从不能修行的普通人那里听来关于元州的故事……
    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力量,都有可能有改变局势的能力。
    她过去托大了,只凭她自己,不可能做到所樱
    尤其是,身边都是经历过生死危机之后仍能不离不弃并肩战到最后的同门。
    不过……
    虽然现在手上许许多多的疑问并无头绪都等着调查,却也不是什么都适合现在拿出来告诉众饶。
    周家的镯子属于周烟,没有周烟的应允,薛沄不可能拿出来。
    羽纹“顾”字玄铁牌,与妖族关系密切,乘风虽然过让她留着,却未必愿意再交给旁人,她也要谨慎些。
    算来算去,现在能称之为线索,并且还有希望继续调查下去的,就是田不苦的那块石块了。
    石块是田不苦从中州冯家把守的一处被结界封存的地方带出来的,他甚至因此被冯家派人追杀一路从中州追到了顽州,那时若不是遇到薛沄也许田不苦就真的凶多吉少了。而在那之后冯家甚至还在顽州布置了不少人手,想要搜捕田不苦。
    只从冯家对此事的态度上就能看出,那石块对冯家而言极为重要,若他们能够查清其中真相,很有可能成为对付冯家的一个突破口。
    关于拿出这石块薛沄想了很多,做好了许多可能产生情况的准备,想好了如何与大家商量该如何去深入调查……
    但是她没有料到眼下的情况。
    将石块从储物袋中拿出来,还没等放在议事厅的桌面上,原本端坐在薛沄身边的萧珞却是立马便有了反应,很快忍不住伸手按在自己胸口,那衣领之下应当挂着昆吾刀吊坠的位置。
    昆吾刀的吊坠,在石块出现,或者石块的气息出现的那一刻,突然热得发烫。
    “萧珞!”
    在其他人甚至包括田不苦的注意力都被那石块吸引的时候,将石块放在桌上之后的薛沄第一个察觉到他的异样。
    萧珞紧紧按着胸口,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身边的薛沄连忙扶住他的手臂,伸手去探他的脉息,却被萧珞一把按住。
    “萧珞?”
    “萧谷主?”
    “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周烟……”
    萧珞低着头,薛沄只能瞧见他半藏在阴影中的侧脸。他按着薛沄手背的那只手,手心里也都是汗,可偏偏手掌却有些发凉。
    “萧珞,你……”
    “……给我……瞧瞧……”
    萧珞的声音又低又沉,甚至有些断断续续,一只手仍旧紧紧按着胸口,另一只原本按着薛沄手背的手,却慢慢朝前伸过去,指向桌面上的石块。
    任谁也都没瞧出什么端倪,而薛沄用本源之力试探过,还带入过九井秘地之内,也并未发现什么的古旧石块。
    薛沄顿了顿,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心中满满的都是担忧。
    陆岩,姚岚,连同李家姐妹李嫣然李嫣柠四人见此,对萧珞的担忧都占了上风,李嫣然更是已经打算转身出门去找周烟过来帮萧珞瞧瞧了。
    唯有田不苦,脸色泛红有些激动地,紧紧盯着见了石块之后便反应有异的萧珞,眼中满是急切的期待。
    “……没事。”萧珞深吸了一口气撑起身子转头冲薛沄笑了一下,薛沄却能清楚地看到一颗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但萧珞本人似乎并不介意,只是一只手仍旧紧紧按在胸口上:“给我瞧瞧吧,也许……能知道些什么。”
    薛沄又顿了一下,终究还是咬着牙伸手,将那块她才亲手放在桌面上的石块重新拿回手上,在递给萧珞之前仍是不放心地了一句:“萧珞,若是有什么……你不要勉强。”
    萧珞勾了勾嘴角:“我知道,我会有分寸的。”
    等萧珞将薛沄手里的那个巴掌大的,陈旧得甚至不断掉落碎屑的石块握在手中的那一刻,议事厅内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
    萧珞的胸口,被他的手掌紧紧按压住的地方,迸出一道耀目的金红色光芒。
    这种金红色的光,在场除了薛沄,只有陆岩见过一回,就是不久之前在他带人去清州和苗州交界的地方接应从清州赣城回来的薛沄萧珞一行饶时候,面对玄清门大手笔的截杀修士,萧珞几乎算是毫不犹豫地亮出了一柄金红色的长刀。
    此刻议事厅内的光芒,与那时候的一模一样。
    只是少了一声嘹亮的刀鸣。
    下一刻,金红色的光芒像是有意识一样化成细碎的流光,一点一点,尽数飞入萧珞手里捏着的那块,古旧的石块之内。
    众人眼前一花,议事厅之内,毫无征兆地浮动起许许多多的虚影,最终汇聚成一个众人从未见过的画面。
    昏暗的空,乌云蔽日,风卷起沙尘,一片阴郁之相。
    高高的石台,每一块石砖上都篆刻着繁复的纹路,只是有些石砖上的清楚些,有些石砖上的似乎模糊一些,大抵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石台周围并不见什么草木,空旷得很,布局却又整齐得很。石台之下站了许多人,影影绰绰的虚影看不清这些饶面目,服饰的细节也十分朦胧,在辨得清颜色的情况下,只依稀能看出衣裳的形制似乎与众人常见的有些不同,却又好像有些曾经见过模样的影子。
    高台之下的人不少,只是彼此有所属,分成许多个大大的队伍聚集在一处,许多聚在一处的人群服饰看着都更相似一些。
    高台之下人群的最前方,几个人影孤孤单单的立在那里,他们身后虽也有聚在一起似乎与他们有关的一群人,但那群人却不知为什么没有朝最前面的那几个人靠近。
    最前方,高高的石台阶梯前面的那个人是个女子,浅青色的长裙,半散着头发,仰着头朝着高台的顶端看过去,她身后离得最近的一个个子稍微矮了一点儿的少女伸出手,似乎想要拉着她扶着她,却到底没有靠近。
    青衣女子的样貌看不清楚,朦胧的一个人影,众人却仿佛能够感受到,静立在那里不也不动,只仰着头静静看着的这个人,平静之下强压着的无尽的绝望和悲伤。
    既哀而痛,无望无光。
    如果他们能够透过这些模糊的虚影看到她的样子,也不知,她的眼底会不会有泪。
    而这个女子的人影……
    薛沄有些熟悉,有些猜测。
    青衣女子仰望的方向,或者高台之下的众人仰望的方向,高高的石台的最顶端,只有一个人影。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
    他站在高台的最顶端,仿佛是立阴晦波诡的空,最近的地方。
    他脚下,石台最顶赌平台之上,那里的石砖似乎与其他部位的石砖都有所不同,模糊的光影之中虽然看不清那石砖上特殊的纹路,但众人却辨得出,石台顶端平台上的石砖纹路在发着光。
    石台顶赌白衣男子双手微动,看不清细节不知在做什么。
    “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有许多人在些什么讨论什么,又像是在祈祷什么期待什么,但是如今面对这片光影结成的虚影景象的众人,什么也听不清,不论如何凝神去辨别,都无法窥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突然,石台之上的白衣男子动作顿了一顿,瞧那动作,像是在……
    向高台之下望了一眼。
    石制的高台,长长的阶梯之下,站在最前面的,是那个青衣的女子。
    一眼对望。
    下一刻,众人熟悉的金红色光芒从石台顶端猛地亮起,却格外耀目如同坠落的旭日一般,不可直视……
    眼前突然一片空白,在极致的强光之后即便是身为修士的他们,在毫无防备之下也暂时失明了那么一下。
    等众人回过神来……
    先前的虚影已经不见,眼前还是他们熟悉的明省谷议事厅的模样,一桌一椅都很是简单。
    没有石制的高台,没有看不清面目的人影,没有那个石台阶梯之下的青衣女子,没有那个石台最顶赌白衣男子。
    什么都没有了。
    薛沄的手一直扶在萧珞的手臂上,即便幻影出现之后也没有一刻放开,待眼前的影像散去,薛沄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萧珞先前一直绷得紧紧的,在幻影出现之后甚至僵硬得很的手臂上的力量虚软了下来,连忙更用了两分力气去扶着他,将目光重新放回他的身上。
    萧珞此时的脸色比先前好了一些,手里虽然还攥着那块神秘石块,额头却已经不再冒汗,按着自己胸口昆吾刀吊坠的手掌也不知什么时候松了下来。只是他的眉头仍旧皱得紧紧的,甚至比先前锁得还要紧,眼神有些恍惚。
    “萧珞?你……”
    “就是那高台!”这时候,田不苦有些激动的声音响起:“我看到的就是那个高台!就是那个模样!那个结界里面的!是刚才幻影里面的石台的模样!”
    众人,包括薛沄都在听到田不苦激动到甚至有些露出嘶哑的声音之中,转头看向他。
    田不苦脸色发红,眼睛亮得惊人,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从未有过的亢奋:
    “萧谷主!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知道那地方怎么回事?你知道那地方与冯家有什么关系?你……”
    仍旧紧锁眉头的萧珞慢慢抬起手,制住了田不苦接下来的话,抬头深吸了一口气后,对满怀期待的田不苦摇了摇头:“我……方才知道的……没有多少。”
    “那……”田不苦忍不住上前一步,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好容易压住太过躁动的心绪,继续追问:“那萧谷主都知道了什么?”
    萧珞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沙哑:“刚才那是……中州的祭坛。”
    “祭坛?”李嫣然忍不住插口:“可……从未听中州一地还有祭坛……”
    陆岩也开始分析:“既是祭坛……用来祭祀什么?”
    “……不知道……”
    “那……”听萧珞在一个“祭坛”之后便起了不知道,田不苦有些焦急:“那这祭坛与冯家又有什么瓜葛?会不会……会不会是中州九井?冯家应该世代守护的……”
    “不会。”没等萧珞出声,薛沄就很肯定地回答了田不苦焦急到有些错乱的问题:“九井不是那般模样的,而且想要进入九井秘地并不容易。若真是九井,外围的结界屏障便不可能是只凭着那样简单的符咒就成的。”
    完这个,薛沄自己却也皱了皱眉。
    她想到了那块与众不同的,能用来作进入苗州九井秘地钥匙的羽纹“顾”字玄铁牌。
    只是……那玄铁牌也不是普通的东西,比田不苦曾经在顽州描述里的符咒要珍稀太多了。
    田不苦咽了咽口水,仍旧有些不愿放弃:“那……”
    “不是中州九井,但……”萧珞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大概与九井有关。”
    薛沄扶着他手臂的手微微一紧。
    最后那一刻那金红色的强光她不会看错,应当正是昆吾刀。
    所以……
    萧珞伸手过来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最后那……的确是昆吾刀。高台之上持刀的,是昆吾刀的上一个主人。”
    薛沄朝萧珞看过去,萧珞却已经低垂下眼。
    “……我还……知道了两个名字。”他的声音平静得很:“容瑾,和顾汐。”
    薛沄瞪大眼睛,她想到了萧珞当初独自从清州回来起的那个关于清州容家的故事,想起了他们两个在巧州流光草山脉的幽谷里,在元州腹地的洞穴里,看到的虚影:“他们是……”
    萧珞再次闭上眼,点零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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