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冬时的清晨,阳光泛着冷意。素朴的小院中盛着药材的竹匾罗列,然而在满院的药香中,却有梅花的清香掺杂其中,馥郁欣然。
后院的木窗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推开,丁修顶着一头毛躁的乱发,用叉杆撑住窗户,然后闻着空气中药材和白梅混杂的香气,深吸了一口气……
“啊切!”香气入鼻的瞬间,一股忍不住的痒意让他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丁修揉了揉鼻子,突然听得院中传来少女银铃般的轻笑声。
这个声音并不是他所熟悉的,丁修有些疑惑地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布钗罗裙,容貌秀丽地女子正坐在院中的木凳上,她的手边放着一个未完成的织物和针线,正托着下巴看着丁修,眉宇间满是明媚的笑意。
丁修一怔,视野迅速在院中扫视了一圈,然而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他于是微微皱眉,放下叉杆,关注窗户。把自己的乱糟糟的头发用绳子扎起来,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张姑娘,阮姑娘还未起吗?”
坐在院中的张嫣闻言笑道:“她可比丁大哥您起的早多了,如今看时辰也该回来了。”
丁修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现在辰时已过还不到巳时,记得往日里他们二人在阜城县时,阮陌安晚上总是熬夜,白天日上三竿了才知道起床,如今她什么时候养成了晨起的习惯?
许是看出了丁修的疑惑,张嫣放下手中针线,眸中笑意盈盈:“阮姑娘一向是喜欢晚起的,但是今日却有些不同,因为丁大哥您来了呀。”
丁修挠头不解:“我来了和她早起有什么关系?”
张嫣开口正准备回话,突然听到了动静,转头笑出可爱的虎牙:“就让她来告诉你吧。”
院门处,一辆装饰豪奢的马车停驻,拉车的马匹不耐地喷着鼻息,却限于院门的宽度和缰绳的限制无法前进,坐在车辕上的马夫穿着单薄,然而国字脸上却是一副红光满面的模样,显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他态度恭敬地接过从车内递出的包裹,随后,穿着一身浅粉色桃花绣边的襦裙的少女裹着裘衣从马车内走出,她没有理会车夫的搀扶,而是从车辕处轻巧地跃下,
之后,她接过车夫递回的包裹,摆摆手打发对方离去。
一系列的动作完毕,少女转过头来,望着丁修笑的眉眼弯弯:“丁修,你醒啦!快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阮陌安抱着包裹献宝似的快步跑过去,然后将包裹塞在了一脸不在状态的丁修怀里,丁修下意识地接住,手掌捏了一下,发现包裹里全是柔软的布料。
“你给我买的衣服?”丁修愕然道。
阮陌安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她昨天看到丁修仍旧穿着那一身旧衣,就萌生了想给他买衣服的想法,出门时又想起昨日丁修的话,所以特地雇了个有功夫的车夫来保护自己,然后才开始大肆地买买买,不过她挑的衣服尺寸都是自己根据感觉选的,因此不知道到底合不合身,因此她推了推丁修的胳膊,催促道:“你快回屋去试试,不合身了我去换。”
……(⊙_⊙)丁修维持着左侧这副表情被推进了屋子里,木门被砰的一声关起来,男人呆愣了半天,他的感觉蛮微妙的,沈琳一大早起床就是为了给他买新衣服?
他摸了摸胡子,突然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笑出声来:“莫非这就是被包养的感觉?”
院内:
阮陌安吹着口哨在院子里不安分地踱着步子,眼睛时不时地朝屋门那里瞥上两眼,张嫣被她晃得眼晕,又被她的举动勾起了思绪,不由得长叹出声:“我要是像你一样有钱就好了。”
阮陌安闻言顿住脚步,随手从竹匾中的药材堆里挑出一朵半干地白梅,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到张嫣面前,将梅花摊开在手心给对方看,然后嬉笑道:“最近我在你家弄了好多白梅书签,礼尚往来,给你些钱也是应该的,嫣姐,你想要多少钱?”
她的金币虽然并不多,但还余下一些以供日常花销,几万金币随便拿出一点,也够张嫣一生富贵了。
张嫣闻言慌忙摆手,俏脸绯红:“我……我只是说说而已……阮姑娘你可别当真。”
她说到这里,眉宇间泛起几分黯淡的神色:“只是靳爷的病是个富贵病,我也想像你一样,能给他最好的药材……”
阮陌安眨巴眨巴眼,心中暗道:还有什么药材能比他现在吃的更好的?这几天买药都花了她四分之一的钱了,那些药商估摸着大后天就会给自己回信,到时候又要花钱,她从拥有这个系统开始,在现实里转换的金币有一多半都是花在了靳一川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不爽哦!她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钱,靳一川估摸着现在还不清楚她的名字呢!
阮陌安突然想起今日去逛街时,看到了严府门口已经贴上了封条,电影中靳一川在那之后似乎还来过医馆一趟,肺痨患者本来就不宜剧烈运动,但他在严府战到几乎力竭,病情加重,在电影中与张嫣对话时一直都是强忍着咳嗽……
也不知道她的药到底有没有起到作用,阮陌安心中长叹一口气,决定靳一川下一次来时跟他勾搭一下,给他掏了这么多钱,起码得混个面熟吧?
“放心吧,你家靳爷的身体一定会越来越棒哒!”
张嫣被阮陌安的这番话闹了个大红脸,眉间的苦涩换成了嗔怒的羞意:“什么叫做我家的……你!”
阮陌安嘿嘿直笑,正准备调笑一下这位还没现代幼儿园女生脸皮厚的古代娇羞小姐姐,却听得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响。
于此同时,男子低沉不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总觉得这衣服没我那旧衣穿着舒服。”
阮陌安和张嫣齐齐地转过双眸,看向推门出来的男子,只见他身着一身深蓝近黑的上好绸衣,手腕处为方便活动用浅蓝色的丝带缠绕收束,袍角及膝,只在边缘处隐现银色的丝织纹路,繁复的花纹若隐若现,透漏出几分神秘的贵气。下身穿着有些宽松的同色长裤,裤脚也是被收束,再往下……
阮陌安捂脸,有气无力道:“啊,忘了买搭配的鞋子了……”
而且……阮陌安从捂脸的手指指缝中上下打量了一下,心更累了。
丁修这种痞帅的脸和放荡不羁的小辫辫……完全不适合这种精致贵气的衣服啊!
……
繁华的大街上,阮陌安拽着丁修进入一家装饰精致的衣铺,原本正在柜台后拨弄算盘的胖掌柜看见沈琳时,双眼一下子亮的惊人,他脚步急促地来到沈琳面前,视线稍微扫了一下她身旁换回原本衣服后显得有些落拓的丁修,然后对着阮陌安喜笑颜开道:“阮姑娘,您要买什么?”
“给他配一身适合他的衣服。”阮陌安戳了戳身旁正在发呆的丁修,无视了对方回神后笑意僵硬的表情。
“好好!没问题!”掌柜的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丁修一眼,眉头微皱了一下,复又松开,“您等着,我去给您拿。”
“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给我买衣服的。”丁修一脸干笑的建议道,天知道他穿新衣服时那种丝绸的滑溜溜的感觉让他别扭极了,而且为什么这丫头从内到外都买了!里衣也买了!他现在虽然外面还穿着自己的破衣服,但是里面的衣服却换上了绸制的里衣,舒服是舒服,但是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连挠痒都不舒坦了……
“那我给你钱你为什么不自己买?”阮陌安不满的嘟囔,“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着我走之后你们都能过的好一点嘛……”
丁修心里莫名地一跳,他捂着嘴咳嗽了一声,斜眼看向沈琳,慢吞吞地解释道:“衣服有的穿就行了,旧衣也是会穿出感情的……”说罢,他状似自然地接着道,“你走之后?你准备去哪里?”
阮陌安抿了抿唇,去哪里?自然是回到她来的地方,第三次模拟考快开始了,她最近把化学和物理都复习了一遍,还准备着回去后冲击一下年级前三十的英雄榜……
“去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这段话从嘴里吐出时格外的艰难,阮陌安微微皱眉,没有去看丁修的神色。
“我走南闯北这么长时间,没去过的地方倒还真不多,不如跟你一起去长长见识?”丁修顿了顿,蓦地笑道。
阮陌安沉默,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
然而这时,胖掌柜终于用托盘拿着一件衣服走了出来,阮陌安挠了挠脸颊,展颜催促丁修去试衣服,权当做没有听到之前的问题。
丁修没有追问,他只是神色莫名地看了阮陌安一眼,然后便顺从地去跟着掌柜进去里间试衣服。
……
回去的路上,两人俱是沉默。阮陌安偷偷斜眼觑他,胖掌柜的眼光确实不错,他一眼便瞧出了丁修应当是个混江湖的,所以特意挑了一款方便行动的侠客服,料子是深黑暗光的云锦,束袖束腰处采用了一种深灰色的蚕丝织物,余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脚下的长靴也是纯黑的颜色,显得简洁干练。
……这是在电影里从未见过的形象,电影里的丁修是邋遢而又放浪形骸的流寇,而此时的他,却像是一个别具魅力的江湖侠客。
“冰糖葫芦!两文钱一支的冰糖葫芦!”
身边有小贩扛着葫芦堆经过,阮陌安咳嗽了一声:“丁修,你等我一下。”
丁修没有说话,然而他的脚步却随着阮陌安话语的落下而停驻。
不消片刻,一身粉裙的少女便微笑着举着一根色泽亮丽,糖浆金黄的冰糖葫芦跑了回来,深褐色的眉眼泛着讨好的笑意:“冰糖葫芦吃不吃?”
丁修微微垂眸,突然很大声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握住阮陌安的手,直接拽到胸前,弯腰就着她的手态度豪迈地咬下一块糖葫芦。
熙攘的街道上,人群的声音隐匿了,背景暗淡无色,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他的掌心温暖的包裹着自己,老茧有些粗糙,却给人一种非常安心的感觉。
阮陌安怔怔地瞪大双眼仰首看着握住自己右手的丁修,与对方垂首时的双眸四目相对。
那双眸中泛着她从前从未看到过的情感,但所有的人在看到他的眼睛时都会理解这是怎样的情感。
……
砰砰,砰砰……
在明了这份情感后,毫无预兆的,粉裙少女扬起的英气双眸中瞬间凝聚起氤氲的水气,下一秒,她用着与表情完全不符的冷静语调道。
“你喜欢我?”
少女表情悲伤含怒,声音却是冷若寒霜,丁修怔了一下,然**紧了掌中的柔荑。
“没错。”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生成了这种感情,是因为初见时树叶中探出的被阳光映成暖金色的双眸?是医馆时少女理所当然的维护?还是马车上她递给自己钱袋时,语调中那一抹让他心跳的了然?还是阜城客栈时她信任的从房梁上跃下的举动……
她好像很了解他,但他却从不了解这个总是笑魇如花的少女,但他想要去了解。
他抬起另一只手挠了挠脸上青色的胡茬,声音低沉的重复:“没错,我喜欢你。”
阮陌安眨了眨眼,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她的心跳的很快,很闷,又很难受。
因为她知道,她注定会让丁修失望。
是因为让自己喜欢的角色伤心而难过吗?
泪水也是为此而流的吗?
她不想深究,直觉也告诉她,不能深究。
于是,少女声音愈发冷淡,像是寒冷刺骨的冰刃,刺的眼前的男人蓦地松开了手。
“抱歉,我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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