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阿昔替尼

    
    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夏瑾长长出了一口气。
    头顶的太阳好像在动，落下的阳光也晃了她的眼。
    下一秒，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遥远得，像是在山海那边。
    “小瑾！！”是司骁。
    一向温和的声音满是慌乱，她却没能去思考为什么。
    眼前再也没有阳光，鼻尖萦绕是令人心安的味道。
    黑暗之中有一个人一直抱着她。
    不是太阳，却比太阳还要温暖。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谁也没有想到庭审时状态良好的夏瑾会在走出法庭的那一刻突然晕厥。
    看着她在距离自己一只手的地方软软倒下去，司骁第一次知道心脏骤停是什么样的感觉。
    “急救！！”抱着夏瑾冲进医院。
    他忘了所谓的程序，所谓的规矩，像是每一个来医院的人一样扯着嗓子大喊。
    跟着急救科人员一起跑，看着夏瑾躺在担架上被送进急救室。
    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还能换上白卦，戴上铭牌和臂章，以医生的身份陪着她。
    “小瑾，小瑾，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周围的同事看着一向沉着冷静的司医生失去了方寸，只能把他带到一旁。
    “司骁？我刚怎么了？”
    夏瑾睁开眼睛，就看到司骁坐在自己的床边，眼眶还有些红红的。
    她想说话，却察觉到不对劲。
    环视四周。
    “苏琼道口，你们来了？咦，周琛你也在？还有陆轩，你小子怎么也来了？”
    被夏瑾叫到名字，苏琼侧头扑进了道口的怀里，周琛欲言又止，手紧紧捏着扶手。
    陆轩到底是个少年人，藏不住事。听到夏瑾叫他，眼眶就是一红。
    “姐……”背过身去擦眼角。
    夏瑾还在笑：“干嘛？大好的日子哭什么！”
    “没什么！沙子进眼睛了！”少年人哑着声音，低声嘶吼。
    这个女人，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没心没肺！
    “是眼睛里进沙子了吧？”这小子，难得来看她，连句话都说不好！
    “小瑾！”夏瑾的轻松，终于在此刻消散。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夏瑾脸上一愣，回头，就看到唐婉带着夏海走进来。
    时隔近二十年，她的爸爸妈妈终于再次一起出现在她面前。
    只觉得眼眶发热，鼻头发酸。
    “爸？你怎么来了？”
    “爸来看看你！”夏海想伸手去摸一摸夏瑾的脸庞。
    从前扎两个辫子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他健康活泼的小瑾，怎么突然就病了？
    看着夏瑾身上的病号服，夏海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段日子发的视频她都不怎么接了！
    “你怎么病成这样都不跟爸说！”满是痛心。
    “爸……”夏瑾颤了颤唇。
    抬头看向站在一步开外的唐婉。
    “妈，你去找爸了？”
    唐婉别开脸，没有说话。只是趁夏瑾不注意，抬手擦擦眼角。
    一辈子恨着爸爸，再也不想看到爸爸，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意听到的妈妈竟然亲自去找了爸爸。
    夏瑾怎么可能还猜不到？
    眼神从在场的人身上一一看过，最后落到司骁身上。
    “我的病，是不是不行了？”她冲司骁苍白地笑。
    她知道，这个病房里，只有司骁会告诉她答案。
    因为他，在是司骁的同时也是医生！
    “病变细胞突然扩散，已经……是晚期了……”司骁的声音有些哽咽。
    看着司骁的眼睛，夏瑾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发不出声。
    这几天来，她一直在为案子担忧，以至于夜里也是辗转难眠。
    她可以骗过别人，骗过自己，却骗不过自己的身体。
    细胞就是在这几天时间里，悄然无息地，带她走向另一个深渊。
    她从法庭走出来的那一刻，心里的石头落地，一直憋着的一口气也就散了。
    强撑着的身体，终究撑不了多久。
    “司骁，别难过，我们还有手术的。”她瘪了瘪嘴，去碰司骁的脸。
    手术，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等到我的病好了，就在一起。”
    不知道是在安慰司骁，还是在安慰自己。
    司骁抓着她的手，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去准备手术，我们再接受一次化疗，好不好？”
    “好。”她弯了眼角。
    听话得像个孩子。
    真正见过孩童时期的夏瑾的夏海唐婉抬手擦着眼角，老泪纵横。
    司骁狠了狠心，起身离开。
    很快，化疗的药品就被送来。
    针头刺入皮肤，药物发挥作用，疼得夏瑾痛吟出声。
    这份疼痛比上一次还要令人难受。
    疼到每一根骨头都在抗议，她想动一下，关节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她的眼睛一直望着门口。
    她在等司骁回来。
    一直等到化疗结束，天色都变黑，司骁才一脸疲惫出现。
    “小瑾，你再坚持一下，三天之后，我们就开始手术。”
    “好。”
    三天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这三天里头，她的病床边上总是围着人，就连顾彩和夏绣也来了。
    “姐，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然后我们一起出去玩。”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像只小兔子。
    “行啊，到时候我们去爬山，一家人一起去。你不是很想去看看黄山吗？我们就去那里。”
    夏瑾本人倒没有他们那么哀伤。
    明明每过一分一秒，就能感到死亡临近一点，可她心里平静极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将每一天都看做是最后一天来过。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像其他人一样，心里有很多遗憾。
    想想，还挺感谢那位论坛上不知姓名的大叔。
    如果不是有这位大叔在，她恐怕也无法如此坦然面对困境。
    “你好，我们来看望夏瑾。”门口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
    夏瑾奇怪看过去，就看到谢语和吴鄯手牵着手走进来。
    “你们……”眼神落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
    冲他们笑了笑。
    “恭喜啊。”
    既然这个时候谢语能带着吴鄯来看她，说明两个人的情况已经不像一个多月之前那么糟糕，起码，不会再因为旁人的非议和家庭的压力折磨自己。
    夏瑾是真心为这两个人高兴。
    那么艰难的局面，撑过来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气。
    对于谢语来说，这份勇气的来源是吴鄯。
    而对她来说，则是司骁。
    “你还好吗？”谢语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夏瑾床边。
    “还行，吃得下，睡得着，就是……我家司医生最近有点忙，我已经快五个小时没有见到他了。”
    夏瑾的精神确实不错，还调侃了谢语一句。
    “看到你精神状态挺好，我也就放心了。”
    谢语也不会因为一句调侃而生气，笑着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吴鄯。
    一个眼神交汇，就能让旁人感受到他们之间的默契。
    “我们这次过来，一是看看你，二，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说话的是吴鄯。
    他上前一步，煞有介事地对夏瑾鞠了个躬。
    “谢谢你，没有用异样的眼神看我们，还在那个时候帮助小谢，帮助我。”
    有时候，旁人的言语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有时候，它也可以变成落水的人能见到的最后一丝希望。
    “谢谢你那个时候教会我勇敢，以及……不论千难险阻也要跟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的决心。今天过来，是想把你当初送给我的话，送给你。”
    谢语握着夏瑾的手，眼中满是真诚。
    “命是自己的，生活也是你的，另外——希望和幸福也是你的，只要紧紧握着不放手，没有什么能够打败你。”
    “谢语……”夏瑾有些感动。
    当初她答应吴鄯去见谢语，是出于朋友道义，好歹相识一场。
    她劝他要坚强活下去，也是不愿意见一个生命就此在眼前谢去。
    没想到当日的善意，会在今天，被以同样的方式反赠。
    “谢谢你。”
    “说谢就不必了，我还准备喝你的喜酒呢。”
    “好！到时候一定写了请柬亲自送到你二位手上！别忘了份子钱，给我包个大的！”
    夏瑾笑着，手还在空中划了个大圈。
    “你放心，一定包个大的！只不过过几年，你得还回来就是了！”
    话刚落地，谢语就和夏瑾一起笑起来。
    “祝你幸福。”
    “也祝你和司医生两全其美，偕老白头。”
    谢语和吴鄯离开后不久，就有人来通知她准备手术。
    前往手术室的那一段路，司骁一直陪在她身边。
    “小瑾，怕不怕？”他紧紧握着她的手。
    “有人会等我出来，我怕什么？”夏瑾冲司骁笑。
    眼睛弯弯，像极了天上的月牙儿。
    “我还答应了谢语，要邀请他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他说要给我包个大大的红包，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送请柬。还有苏琼道口，过几年他们也结婚了，我们要赶在他们前面！对了司骁，我还没有跟周琰和纪律师说声谢谢……”
    夏瑾躺在手术台上，拉着司骁的手，一直说着，直到麻醉起效，她才慢慢闭上眼睛。
    司骁作为内科医生，本来这场手术是不需要他上的。
    是他向医院申请参加的。
    那是他深爱的人，要保护一生的姑娘，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陪着她，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