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壶

第五百七十八章 死志

    
    甘含珠跪下去叩头,那甘二爷就像没有看见一般,依旧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蒋温伦也跟跪下,甘含珠磕了几个响头,才开口哀求,说了一阵之后,甘二爷便睁开了双眼,将旱烟管一竖,问道:“你们来了吗?你们要成家立业,是一件好事,我这做长辈的,本也不该阻拦,但你们要知道,我甘家的这一份家业,也不是好容易立起来的,我已经老了,你们想让我半截身子埋土了的人跌个大跟头,这事可是办不到!”
    甘含珠闻言连忙说道:“孙女和孙女婿,受了二爷爷父母养育大恩,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怎敢如此忘恩负义,去做那天理不容的事!”
    甘二爷用杖一指,喝骂道:“住嘴!你二爷爷与你父亲一生做的,尽是天理不容的事情,你们既想让我一跤跌死,我如今已经这么大的岁数了,能再活上几年?你们为什么不耐住几年,等我好好的死在家里了,才去成家立业呢?”
    “你们没看见此时就有一个家业在这里,本事现成的,用得着去外面等你们去立?你们既然存心和我过不去,自是欺我老了无用,也好!倒要试试你们少年人的手段,看看你们究竟是哪来的本事,觉得自己可以从我甘家大门走出去!”说完,已是立起身来。
    这甘二爷说得斩钉截铁,蒋温伦已经是变了颜色,而甘含珠仍跪着不动,哭着说道“二爷爷要取孙女的性命易如反掌,只是我这相公乃诚实君子,望爷爷饶他一命吧!”甘二爷哪许甘含珠说下去?举杖如泰山压顶般的朝甘含珠头上打下来。
    甘含珠用得一个“鲤鱼打挺”身法,就地一侧身,咬紧牙关,双手举刀,拚命往杖上一架。在甘含珠想来,自己就算能过得了前面几关,然而在甘二爷面前,那是万万不能全身而退的。
    但甘含珠现在也只求在自己缠住甘二爷的时候,让蒋温伦顺利脱身而已,自己就算失手被擒,毕竟是甘家血脉,就算受些苦楚,也是性命无忧。
    但蒋温伦不同,舍弃自己夫婿这个身份之后,蒋温伦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外人了,在甘家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之前所说的蒋温伦先行离去,自己再想办法脱身,也只不过是安慰蒋温伦的说法。
    如果甘二爷能像前面自己嫂嫂,母亲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存心放自己一马的话,那事情便好办。但如果甘二爷一心一意要留下自己两人的话,那甘含珠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最多也只能走脱蒋温伦一人而已。
    但甘含珠这些想法,却也只能埋在心里,要是对蒋温伦多说半句,以蒋温伦的性子,怕就是不肯走了。所以甘含珠这一片痴心,也只能盼自己情郎远走天涯之后,能念得自己的好。
    甘含珠与蒋温伦只不过是做了数月夫妻,便能为对方着想若此,可见古人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甘含珠拼了性命招架了甘二爷几招,已经渐渐有些不支,顿时轻喝出声,让蒋温伦自己趁机逃走,蒋温伦手上功夫不济,脚下却溜得极快,甘含珠招呼了一声之后,便脚底抹油,寻了个空隙钻了出去。
    甘含珠见蒋温伦脱身之后,再竭力招架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是被甘二爷一杖扫飞了出去,甘含珠再次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是面露颓然之色,虎口巨震之下,两口宝刀已经是跌落到一旁,明显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此时甘含珠已然是回天乏力,脱身无望,但面上却出一阵感激之色,以甘二爷的本事,若真的发力,甘含珠根本招架不住,现在蒋温伦得以脱身,已经是甘二爷手下留情的结果,不然夫妻两个统统都要陷在这里,无一人能够走脱。
    甘二爷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杖子,冷冷说道,“你可别以为我是心软,所以手下留情,你那夫君自有你爹在前面计较”,甘含珠闻言顿时大惊,急忙开口说道,“爹爹与哥哥不是出门做买卖去了吗?”
    甘二爷闻言面色一板“女儿女婿在家里都想造反了,还出门做什么买卖?你这妮子,见了你的男人就被猪油蒙了心了,你也不想想,你爹爹哥哥闯荡江湖多年,这点机敏手段都没有,我甘家怕早就被人一锅端了”
    甘含珠闻言面色顿时苍白了下去,自己一心只挂在自己夫君身上,匆忙之间却没有考虑到这一茬。蒋温伦虽然竭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但这几月之间吃住都在甘家,岂能不露破绽?
    以甘禄堂和甘胜的城府眼力,肯定是瞧出了些许异样,只是事情有些暧昧,所以才隐而不发,这次出门做买卖,虽然也是按照常例,但现在细细一想,在蒋温伦分明生出了二心的时候,甘禄堂在家里没有一句吩咐就外出了,的确是非常蹊跷的事情。
    但如果是甘禄堂和甘胜虚晃一枪,做好口袋阵,等甘含珠与蒋温伦自己往里面钻,这个事情便说得通了,想到这里,甘含珠心中不由大急,自己就算没能走脱,那最多也是受一点皮肉之苦,绝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如果蒋温伦落到甘禄堂的手里,那可真的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性命只在其反掌之间便可取了。
    甘含珠还想勉力挣扎而起,却被甘二爷一杖点在肩上,顿时所有力气泄得一干二净,颓然坐在了地上,连口都已经是开不了,甘二爷此时轻轻摇了摇头,又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眉头一皱,向门外看去。
    只见之前逃脱的蒋温伦,此时竟然又走了回来,面上也是一片坚定,甘二爷眉头一松,随机勃然作色“臭小子你还敢回来,当真是不怕死吗?”
    蒋温伦哂笑一声“大丈夫死则死矣,反正要我厚颜独走,舍妻逃生,我是办不到的”,甘二爷闻言冷冷一笑,随即说道,“小子本事不济,骨头倒硬,你既然有这份心思,我一杖把你打死,全了你
    对含珠的情谊”
    说完就举起手中杖子,向蒋温伦含怒打去,甘含珠在先天武者之中,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手,在甘二爷面前尚且没有什么招架之力,蒋温伦不过后天境界,哪里还有能够幸免的道理。
    所以在甘二爷动手的时候,甘含珠便面露绝望之色,闭上了眼睛,就在这闭了眼睛的一刹那,甘含珠只觉一阵凉风过去,随即便听得哎呀一声!甘含珠只道是甘二爷将蒋温伦打死了,心中不由得一痛,连忙睁眼来看。
    只见蒋温伦不仅没死,反而精神抖擞地站在一中年道人身旁,不住得给自己使眼色,甘含珠心中惊异的同时,不自觉地望四周一看,只见自己的父亲哥哥,母亲嫂子,此时全都出来了,在这里围了一院子,面上都是一副轻松的神色。
    甘含珠正是有些发懵的时候,只见那中年道人摸了摸自己的外八字胡须,便对着甘禄堂说道,“你看看我这徒弟,虽然本事现在还有些不济,但这根骨和心性还是好的嘛,这可不是我做师叔的硬要来坑你,含珠与我的徒弟可是命中注定的夫妻,小子你下手可要悠着点”
    甘禄堂闻言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师叔的本事,晚辈自然是信服的,但含珠是我亲手养育了二十余年的女儿,万万没有就这么托付出去的道理,师叔的高徒现在这点微末本事,连含珠都比不上,如果能够带走含珠?就算我让他带走了,他在江湖上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能护住我女儿的周全?”
    甘禄堂说完之后,蒋温伦也渐渐把头低了下去,如果说一开始自己与徐遥刚刚出来的时候,蒋温伦还多多少少有些漫不经心的话,经过这么一着,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太成熟的地方。
    这在江湖上闯荡可不是儿戏,一个不慎就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就是那些个成名已久的武道宗师,也不见得能到老不辱,蒋温伦区区一个后天武者,心态还不摆正了,迟早是羊入虎口的结局。
    如果蒋温伦自己送了性命,大丈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倒也不一定会如何害怕,但如果让自己妻子遭了不测,那蒋温伦自然是抗拒万分,不愿意一个人独活的。
    所以之前蒋温伦看似已然脱身,其实只是隐匿在一旁而已,蒋温伦虽然少于江湖经验,但为人并不蠢笨,这甘二爷嘴巴上说得厉害,但其实有意无意还是放了自己一马,不然这随意两杖下去,甘含珠便已经支持不住,再加把力,自己一个后天武者难道就能轻松走脱不成?
    所以蒋温伦心里还是存了一点侥幸的心思,还是就此留了下来。眼见甘二爷不肯放过自己妻子,心里一阵激荡之下,便又露头出来。
    甘二爷虽然有意无意放了自己一马,但也不见得在蒋温伦主动前来挑衅的时候愿意留手,所以蒋温伦心中是有死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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