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承一番话说得是不慌不忙,伫立原地,手扶长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其话音落下之后,众人也是暗道一声厉害。
现在江孤兰有高人护持,场面已经有些僵持住,但江知承对此避而不谈,略过要害之处,直接言明此事可以报官解决,着实是一着妙棋。
之前江知承与李明诚之间的纠葛,本来就是一笔烂账,先不说李明诚已是死无对证,就是李明诚还在,也说不清楚三五六七来,为何?自然是因为这本钱就有江知承凑的一半,在李明诚病重之后,那酒楼一应账目,全部给江知承握在手中,底下的人拉拢一批,打压一批,也早已没了什么不该有的声音。
待李明诚死了之后,把这酒楼一卖,当初可能留下的些许痕迹,更是一扫而空,此事报官,就算包拯再世,想要查清楚也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曹川郡之中吏治腐败,坐在衙门里的都是一群只知道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这状纸都不一定读得通顺,哪里有这个能耐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就算其等真的有这个本事,之前江知承上下打点了一番,白花花的银子进了自己的腰包,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帮官老爷还拎不清楚?
当然,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众人清楚,那也是众人久居此地,对此事原委大多知晓得七七八八,江孤兰请来的那两位青年道士武道虽高,但嘴上无| 毛,办事不牢,年纪轻轻哪里会知道这里面会有这些关窍?
所谓债务清偿,民间纠纷,若私底下协商不了,报官定论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徐遥与钟晓两人初来乍到,谅他两人也说不出半个不是来。
江知承说完之后,便一脸傲然地伫立原地,似乎不怕两人不就范,然而徐遥听这江知承说了半天,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等着江知承说完之后,又冷冷得吐出几个字“过此线者,死!”
江知承被噎了这一声,差点一口气没背过去,这些年江知承家大业大,接触的江湖人士不少,这些江湖人士虽然高来高去,但要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要么对于红尘之事爱理不理。
如徐遥这等实力高强的愣头青,遇到的还是头一次,被徐遥噎了一声之后,江知承心中有些恼怒徐遥不识抬举,口中顿时有些不客气起来,“这位道长如此不近人情,未免就有些太过了吧?嘿嘿,老夫虽然筋骨不健,但与曹家曹彬曹长老是旧识,自认还算半个江湖中人,我旁边这位周敦周师傅,北道上整整称了二十年的好汉,南七郡也是薄有声名,此次不巧也在寒舍作客,两位道长若是想恃强逞能,怕是打错了算盘”
江知承慷慨激昂地说着,已经略微偏着头向一旁落座的周敦看去,哪知刚才还稳坐钓鱼台的周敦不知为何此时已经是两股颤颤,体若筛糠,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落去,将地上的青石板都打湿一片。
江知承见状面上就有些愕然,随即露出不解之色,刚要出声询问,却见那周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钟晓纳头便拜,“这位道爷,我周敦实在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了,才答应帮这老东西的忙,此间恩怨,实在是不关小人的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小人一命吧!”
此言一出,不仅堂中满座皆惊,就连钟晓面上也是楞了一愣,其皱着眉头想了想,随,随即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在那驿道食肆守着的时候,你好像就在场吧,啧啧,这南楚可真是小啊,这都让我们碰上了。”
钟晓说得轻巧,周敦神色却更是不堪,整个人已经趴在地上,钟晓见对方这个作态,不禁面露无趣之色,挥挥手,示意对方赶紧滚蛋。
周敦顿时大喜过望,正要开溜,却看见钟晓笑嘻嘻地指了指后面,“走后门吧,我这位师弟,可比我要厉害,你要是走前门,过了这条线,可就要人头落地了”
周敦闻言顿时又把刚刚伸出来的脚以极快的速度又收了回去,两脚重重在地上一跺,使出一个鹞子钻天的架势,凌空足有三丈多高,直直地便从后门走了。
周敦刚刚走出后门,双脚就有些发软,他练武至今,虽然因为年老体衰,心气已弱,但也绝不至于遇到强敌便要纳头便拜,之所以刚才在江家大堂里表现得如此不堪,还是因为识破了钟晓的身份。
之前七大世家之一曹家的长老曹遵一行人被人劫杀后,门客王李氏也被人灭了满门,此等惨案是轰动江湖的大事,然而饶是曹家大为光火,大张旗鼓地捉拿凶手,此事最后居然也不了了之,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曹家传出的消息,是还未查出凶手是谁,而恰逢其会的周敦却知道,当时在现场行凶的人,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正是刚才两名青年道人之一,周敦虽然武道修为不高,但为人长袖善舞,左右逢源,走南闯北数十年,也结下了不少的交情。
之前听闻曹家人有意往曹川郡一行,自己一名曹家故旧又传来消息坐实了此事,周敦就寻思着前去迎接,替其等先一路打点。
周敦此举一来是为了与许久未见的故人互诉衷肠,二来则是为了借一下曹家的东风,在曹川郡可以狐假虎威一番。
哪知这才接上头,就来了钟晓这个杀神,与曹家人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要不周敦见机得快,钟晓又根本不想理会周敦这种小角色,周敦一条小命交代在那里了。
而当时曹家领头的一名长老,正是刚才江知承口中的旧交——曹家长老曹彬,此人也早已经死在钟晓的手中。只是此事虽然轰动一时,但对于曹家却并非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虽然此事已经传遍江湖,但曹家有意封锁消息之下,一般人还是对此事一无所觉。
江知承虽然自称跟曹彬是旧交,但其实两人不过是见过一面,说上
几句话的交情,曹彬堂堂曹家长老,就连这几句话也是看在当初江知承奉上的礼物价值不菲的份上,要不然,一个堂堂先天后期的大族武者,对一个普通乡绅怎会看得上眼?
江知承为了扯曹家这块虎皮,睁着眼睛说瞎话,但这一下可把周敦唬得不轻,要知道周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钟晓要对曹家人出手,但瞧见了钟晓这杀人不留情的狠辣模样,要么双方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是钟晓是个杀人狂魔。
但钟晓下手虽然狠辣,但其余行事却与常人无异,周敦自然是更为相信前面一种理由。既然心中对钟晓与曹家有深仇大恨已经深信不疑,江知承又自己承认与曹彬关系匪浅,周敦自然是误以为钟晓只是借助江孤兰这重身份进入江家,之后待时机成熟便又要大开杀戒。
曹彬虽然并非什么武道天才,但其乃大族出身,这先天后期的修为也是一步一个脚印修炼上来的,绝非等闲之辈。
钟晓年纪轻轻,三下两下有如砍瓜切菜一般将曹彬收拾了,而且事后曹家还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如此骇人武道,深厚背景,如何不让久经江湖的周敦震怖不矣?
曹家对于周敦来说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势力了,钟晓堂而皇之地劫杀曹家长老之后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其背后势力之大,对周敦来说简直难以想象。
现在钟晓这煞星当面,周敦心中惶恐之下,自然是要连连讨饶,争取早点置身事外。当然,周敦心里亮堂,还留在江家的人心中就开始打起鼓来。
周敦的为人如何,江家人自然是清楚,的确不是什么忠肝义胆,恃强逞能之人,但其在曹川郡经营日久,加之身具一身不俗的武道修为,也算得上一号人物。这身带煞气的青年道人一语不发,周敦便被吓得屁滚尿流,顿时让江家人心里一突,暗叫不好起来。
江知承老事故,怎会不知大事已然不妙,所以在原地踟蹰片刻之后,便上前服软,说之前账目确有不清不楚的地方,但一来酒楼已经转手,二来当时本来就有自己的一半本钱,所以这财产究竟如何分割,却还要细细商议一番。
这江知承犹自在原地喋喋不休,却未发现江孤兰的眼神已经渐渐变冷,而徐遥的嘴角也微微上扬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江孤兰对此事纠缠不放,并不是为了那些身外之物,所为者,无非是父亲与丈夫抑郁而亡的那股怨气。
现在江知承对此避而不谈,反而对之前霸占下来的财产锱铢相较,江孤兰自然是心中怨恨之情更甚,以至于渐渐按捺不住。按理说江知承添为一族之长,应该不至于短视若此,然而当时李明诚确实经营有方,那酒楼盘出去着实卖了不少钱,现在不得已之下要割舍一部份出去,难免心中有些不舍,再则,以其对江孤兰的了解,也不觉得对方能做出什么决绝之事,所以一时才失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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