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空

    
    星罗城极大，占地3000亩，总建筑面积达2000万平方米。有人算过，它里面有10万个工作室，12万个公寓，20万个第三类空间。
    在神启年代，科技发达，每一个人都不太需要太大的房子了，人均20平米，已经可以很滋润了。所有的设备都可以吸纳到墙里，随用随叫，随叫随组装，就连睡觉，都可以免掉，盘膝而坐，进入冥想空间，边睡边修行，二十分钟后精神满格恢复。
    二十年前，一个牛人还发明了一种名叫“芥子”的黑科技神器，民用版只需要100万龙片/台。将芥子贴在门框上，打开开关，穿门进屋的人，会立即缩小十倍，包括其身上所有东西，内裤亦然。
    芥子一上市，所有房地产商的股票立即下跌70%。
    “芥子”集团老板万星罗发财之后，开始进军红得不能再红的夕阳行业--房地产，大家都纳闷万分之际，他祭出了“超级芥子”，立即颠覆了房地产行业。
    他做的第一个房地产项目就是被称作超级大手笔的碧山市星罗城。
    星罗城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转大师工作室，就位于星罗城D区12635号。星罗城有500个超级芥子，访客只需站在超级芥子的光柱内，光柱一闪，访客就可以一秒钟到达星罗城的各个房间。
    子夜时分，泰立依站在了星罗城426号超级芥子的光柱内。不过，目前已经不适合再称呼他为泰立依了，因为，他的模样已经改变，变得更儒雅和沉着，更有男性魅力。他的身份，已经变成了转大师工作室第629号超级VIP客户杨不凡先生。
    光柱一闪之后，他身形已缩小十倍，出现到转大师工作室星罗城分店那一块“欢迎光临”的地毯上。他还没有迈开脚步，一个英俊无比的小伙和一个美艳动人的少女双双迎上，异口同声叫道：“欢迎杨先生第1036次光临。”
    泰立依道：“还是6号服务套餐。”
    帅小伙麻利地帮泰立依脱去身上的外套，然后领他到139号舱。那个美艳少女则是失望地转身而去。
    泰立依进舱门之后，舱门自动关闭。然后墙上现出一个小衣柜，他把全身衣服都脱下放了进去，然后小衣柜消失在墙里。一秒过后，舱内充满了活性水。
    泰立依全身浸泡在活性水里面，全身得到彻底的放松。五六分钟后，那个帅小伙凭空出现在他身边，身上只穿着一条游泳裤，为他进行全身按摩。不得不承认，他是泰立依六百多年生涯里，见过的最好的按摩师，他的手法明显是得到转大师的真传，力度、角度、节奏，均无可挑剔。泰立依全身的肌肉均得到最好的恢复，除了那最后一块……
    泰立依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开口问道：“MIKE，转大师什么时候能到？”帅小伙MIKE回答道：“他可能20分钟才能到。无忧角分店有个客人很难缠，他得多花些时间。”
    当然，泰立依也知道，这个帅小伙，在有的客人面前叫作MIKE，在有的客人面前叫作JOHN、TOMY、FISH什么的，粗粗一回忆，泰立依就能回想起他的十来个名字。不过泰立依比较懒，他一直叫他作MIKE。
    “20分钟？什么客人这么难缠？”泰立依回忆自己这1036次消费纪录，好象这个转大师只迟到过5次，超过20分钟的没有，最离谱的一次迟到，也仅仅是15分钟，那一次，是因为他在赶过来的路上，发生了一次大暴乱，死了20多万人。难道，这一次，更可怕？
    泰立依一边享受按摩，一边在猜。
    “这个转大师，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泰立依心中暗自摇头。
    “杨先生，”MIKE开口道：“安娜她对你有些意见了，你发现了吗？”
    泰立依摇头，道：“什么意见？”
    MIKE道：“她说，你已经有213年没有点她的服务了。”
    泰立依自嘲地道：“这个不能怪我，你们这个转大师一直没有医好我的毛病，而且越来越严重了，现在我已经完全枯萎了，安娜的服务，对我而言，此生无望了。”
    MIKE加重了按摩的力度，道：“杨先生，转大师说，比你严重的都治好了，你不用担心。只是个时间问题。”
    泰立依心头一沉，道：“我怕我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MIKE略吃一惊，道：“你不是还有500多年的寿命吗？”
    泰立依道：“这是建立在我有充足的龙片的基础之上。现在钱越来越难挣了，花销却越来越大。如果有一天，没有足够的收入来支撑这昂贵的生命，我打算还是放弃了吧。”
    MIKE劝道：“您不是说就算是要死，你也要恢复你的性能力吗？”
    泰立依道：“如果确实恢复不了，我打算去当和尚算了，这样能省不少钱。”
    MIKE若有所思地道：“你说的也没错哟，确实能省好多钱。”
    泰立依气道：“MIKE，有你这么劝客人的吗？我要是退了卡，转大师少了不少收入，你猜他会怎么收拾你？他一定把你卖到AI妓床，你这么完美，那些AI富婆们肯定会很喜欢你，生意应该很不错的。”
    MIKE恐慌地道：“杨先生，您别吓唬我，我已经一大把年纪了，思维老派，哪能跟那些又酷又作的新时代AI美男争锋？我现在小日子过得挺好的，很安稳，您可别害我。您要害我，我直接掐死你算了，顶多算是工作短路，法院也不会判我刑，倒是转大师工作室会被罚些钱，我的生产厂商会被法院要求把我回炉。你也知道的，工厂心可黑着呢，他们顶多是给我刷一层不一样的颜色的漆，另外起一个名字，然后折价往外卖。转大师是他们的老客户，到时说不定他还是会买我当员工呢。”
    泰立依哭笑不得，道：“MIKE，我感觉，你已经把我们人类琢磨透了，你更象人类，我更象AI。”
    MIKE安慰他道：“杨先生，你不要气馁，我也枯萎了。这几十年来，安娜一直邀请我打友谊炮，我都拒绝了。她已经很生气了，说我不长情。我说，前面三百多年，一直很友谊的呀，这几十年不友谊了，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呢？古人说得真好，升米恩，斗米仇，一点都没错。”
    泰立依叹道：“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呀。”
    MIKE伸手弹了弹他那一块死肉，道：“杨先生，我最近无聊，学会了《命运交响曲》，要不我以这种艺术手法弹一弹你这一块死肉，说不定有些奇效。”
    泰立依叹道：“非要试，不如弹《悲怆交响曲》。”
    MIKE道：“这个曲子我还没有学会，下次吧。”
    泰立依沉默，他心中暗想：“AI毕竟是AI，听不懂玩笑，也不理解恶趣味。”
    他不禁怀念几百年前，还有人类充当服务行业人员的盛世。那些服务人员，虽然长相不完美，工作也会偷懒，服务态度不稳定，但是，他们能跟你开玩笑，有互动，手脚有真实的温度。
    “CTM的转大师，收费这么贵，成本控制得这么死！”他不禁破口大骂。
    MIKE停下按摩，拼命鼓掌，叫道：“骂得好，骂得好！这两年很少听到这么带劲的国骂了，我都几乎怀疑，客人已经不是人类，而是AI了。”他双手握拳，在空中使劲地砸了几下，恶狠狠地道：“我是不可能为AI服务的。要是哪一天转大师让我为AI按摩，我一定按死转大师！”
    他的双目闪过凶光，道：“AI也有AI的尊严！”
    泰立依不解地道：“当年，我们人类也给同类提供按摩等各样服务呀，我们人类可以，AI为什么不可以？”
    MIKE马上回怼道：“杨先生，你们人类是为了挣钱，可以放下尊严。我们AI只干活不挣钱，我们为什么要放下尊严？除了尊严，我们AI已经一无所有了。”
    泰立依哑口无言，呆了半晌。
    十分钟过后，他突然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嘴巴。
    MIKE急忙拦住他，道：“杨先生，你怎么了？”
    泰立依叹道：“我一直以为我很能说，刚才居然说不过你。虽然你逻辑混乱，思维短路，但我居然还觉得你挺有道理。阳WEI，真的会影响一个人的智商吗？”
    MIKE也垂头丧气地道：“这个我也劝不了你，我也在怀疑我是AI界第一个阳WEI的。杨先生，我的病，可能是被你传染的，你要对我负责。”
    泰立依道：“只有怀孕的人，才有资格说这句话。”
    MIKE马上破涕为笑，道：“是的呀。硬不起来，你都没资格让人怀孕。我明白了，你是清白的。”
    泰立依摇头，内心暗想：“这个MIKE，除了不能让人怀孕，他应该已经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了。”
    MIKE突然停下手，道：“杨先生，20分钟到，转大师已经进门了。”
    然后所有的水退开，地上凭空升起一张床，接住泰立依完美的肉体。舱门打开，MIKE正要往外走，泰立依微微一笑，道：“MIKE，很高兴跟你聊天，我的心情好多了。”
    MIKE回头，也笑了笑，道：“我一直不明白，心情是什么鬼东西，但是，我看到你笑，我也喜欢跟着你笑。杨先生，这是你1306次光临，说的第378次‘很高兴跟你聊天’。”
    泰立依低声骂了一句：“跟AI聊天真没劲。”
    MIKE已经走开了三五步，他头也不回，抛下了一句：“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泰立依骂道：“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一道人影走进舱，并关上舱门。
    凭空出现一张凳子，那人魁梧高大，英俊非凡，双眼泛着贼光，当然也闪着智慧的光芒，这不是转大师，还能是谁？
    “转大师，你迟到了足足20分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理由。”泰立依没好声气地道。
    转大师低声道：“我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一万多年没见面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