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轿帘被掀起,严天沐探头进来:“下来。”
正斜靠在那里,百无聊赖的夕颜迷惑的看看他,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看看一旁的秋莺,她刚才在打盹,现在也清醒了。
夕颜和秋莺一起下了轿。眼前是一片萧索。官道两旁的矮山上是同样低矮的树丛,叶子很小,看上去是灰蒙蒙的,在明亮的阳光下,干的发白的土反射的光都让人觉得燥热,再往远处,是连绵的山,微蓝色的等待在那里。她往另一边瞧瞧,看到了几间小屋孤独的藏在矮山之中,一条小道蜿蜒的从官道通到门前。这是哪里呢?
严天沐将一个包裹递给秋莺。
“秋莺,你穿侧妃的衣服,侧妃穿里面的这件,你们现在到里面换上。”他指指小屋。“动作快点。”他并不打算解释。
“好。”秋莺接过东西,“娘娘,我们去吧。”
夕颜看看严天沐,发现他眉头紧锁,正看着远方。她低了头,跟在秋莺后面往小屋走去。
她们走进最近的一间,小屋里空无一人,干净的只有一张床,一个桌,上面放着薄被,薄被随意的被掀在一边,可以想象得到睡在这里的人是一起身便赶这离开,连多看床一眼的时间都没有。桌上有个陶罐,旁边还有一只碗,碗底还有未干的水。屋里有灰尘的味道,和外面的空气一样,是干的。
“您先换上吧。”打开才发现,里面是套男装,质地普通,是平民常穿的。夕颜挑了身量差不多的穿上。穿好后,象男子样将头发一并束起。秋莺也换好了夕颜的衣服。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夕颜才发现严天沐和其他人早在从华阳出来就换了装束,看上去没了朝廷的痕迹,象是押运的镳师。
严天沐看着她从那边过来,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花园中调皮的小公子。
“好了。”夕颜走到他面前,看他有些呆呆的,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现在怎么办?”
严天沐回过神来,“前面只有一条窄道,一直以来都有山贼出没,为避免意外,就先要委屈你了。”
“我不会骑马。”夕颜立刻想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
“我会。”严天沐笑,转而又严肃的看着她,“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带你通过此处,会很辛苦,先忍忍。”
夕颜咽了口唾沫,瞄瞄那高头大马,在看看没人经过已经在尘土飞扬的道路,几乎都要哭出来。
“戴着。”严天沐将一个有纱曼的斗笠扣在她头上,然后将她拦腰抱起,放在马上,随后,自己也上了马。
“一切按照昨天的计划进行。”他对手下的人下达命令,之后,调整了下夕颜的姿势,将她牢牢护在胸前。
“坐好。”他低声说,然后便飞奔而起。后面有一小队人也骑着马紧随其后。
他的身体是硬的,胳膊是硬的,夕颜可以强烈的感觉到这种蕴藏着巨大力量在内的坚硬。他的强有力,已经外化到身体,你会觉得他是座山,是座安全的屋子,你躲在他身边,就不会被伤害。女人和男人确是不同,太不同。她胡思乱想着,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从被颠的很痛的屁股和令人窒息的尘土上移开。逃亡一般的奔驰,她只觉得沮丧和难堪。一定要顺利的过去。她在心里默念。
不用看,严天沐就知道她一定是苦着脸,尽量的熬着。他也希望快点过去这一段。带着一个美丽的女子骑马,应该是在青青的草地之上,清润的风扑面而来,掀起女子的纱,她含羞带怯的看着自己。空气中弥散的草香和风带来的花香,一同混杂着,让人心旷神怡。现在这种场景,简直是一个大反面。两个紧张兮兮的人,在尘土飞扬的道上,奔驰着,干燥的土扑的满脸是灰,顾不得什么形象,什么男女,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身下的马上,心象是被绷紧了的弦,在飞奔之中被风拨的乱颤。
夕颜一骨碌爬起来,四下看看,迅速的跑到石壁之下的凹槽中躲着。这石壁高耸,壁面光滑,上下左右都不可能有人突然冒出来。她可不打算被从天而降的什么东西再撞上。
是的,很不幸。他们没能顺利过去。一小撮山贼正在此处游荡,意料之中的冲出来打算抢劫他们。严天沐本来是不打算下马的,可担心伤到夕颜,就将她顺了出去。严天沐带的人并不多,但这些人都是宫里的高手,一番激战过后,这些山贼不幸的被解决了。
夕颜呆呆的看着横飞的血肉,她此前也就是见过杀鸡,可现在是活生生的人,她的腿在抖,但她还是颤抖着爬到一个尸首前,将他手里的刀拽出来,拖着,躲回凹槽。刀把上还有温度,湿湿的,有汗有血,她不去看自己的手,怕自己会失掉拿着它的勇气。
严天沐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上的血,都是别人的。回头去找夕颜。他已经看到她躲了起来,虽然情况紧急,他心里还是不由的想要赞赏一下,她还是有点脑子的。没有大喊大叫,而是第一时间找了个绝佳的藏身之所。这样的她,是大家口中说的那个侧妃吗?如果他们见到这一幕,恐怕对她的评价要180度的大反转了。不过话说回来,原来,他对她也不是那么了解。
“放下吧。”严天沐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手中的刀拿了出来。她浑身僵硬。
“都过去了。”他拍拍她的肩。她慢慢的滑坐在地上。目光从他染血的衣襟经过。她的瞳孔更大了。
严天沐将她拉起来,一把抱着,放到马上,“我们没时间停留。”
夕颜恍惚着在马上摇晃着前进,她太害怕了,怕的有些回不过劲来。
死亡,就这么近。
他们终于停了下来。严天沐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先找了处水源,将身上的血迹清理了一番。当她的手接触到冰凉的水时,才感觉到自己的魂回到了身体。她用水不停的泼到脸上,用力的搓洗手,她想忘掉自己看到、感觉到的,留在自己鼻腔中的味道,沾在自己手上的液体。
严天沐蹲在一旁,看着她,“别想太多,就当是一场经历。”
“杀人是什么感觉?”她怔怔的看着河水。
“没什么感觉。”严天沐看向远处,“也来不及感觉。”
“战场上是不是更残酷?”她又问。
“古来征战几人还?”他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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