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是白骨精

第二百二十二章

    
    所以我们由此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生活还是满意的,他并未想过自己是否身为正道,也未曾有包括吃唐僧肉或取经的念想。
    但这样的贪和痴,在人情之中可以被理解,但却终无法走上归心修炼的正道。
    因此,他色欲中带着贪和痴的特点,真真切切地反映出现实生活中的人之本欲。
    其次是家庭地位,在话本《二刻拍案惊奇》有这样一段:
    却又有一件,天下事有好些不平的所在。
    假如男人死了,女人再嫁,便道是失了节,玷了名,污了身子,是个行不得的事,万口訾议。
    及至男人家丧了妻子,却又凭他续弦再娶,臵妾买婢,做出若干的勾当,把死的丢在脑后,不提起了,并没有人道他薄幸负心,作一场说话。
    就是生前房室之中,女人少有外情,便是老大的丑事,人世羞言;及至男人家撇了妻子,贪淫好色,宿娼养妓,无所不为,总有议论不是的,不为十分大害。
    所以女子愈加可怜,男子愈加放肆。这些也是伏不得女娘们心里的所在。
    这段话是在为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打抱不平,体现出男性在家庭中拥有重要地位和主要权势。
    可是需要说明,《西游记》中对此谈及不多,在国王家眷中有所体现,但因为一国之君地位的特殊性,从而无法真正凸现出家庭中的角色特征。
    而牛魔王家族,却体现得非常全面到位。
    牛魔王身为一家之主,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算是富甲一方,但在他收纳小妾之时,也收纳其家资,与之同享。
    中国古代社会,讲求儿继香火,不可无后的传统思想,纳妾生子在此基础上成为家庭的必然抉择。
    而继明代之后纳妾已成为一种风尚,是显示财富及男性地位权势的象征。
    男性纳妾用于享乐居多,此外《明律》中对于纳妾的规范和限制,加之儒家伦理思想的束缚,使得男性在家庭的地位中的至高无上。
    在牛魔王家族成员中,铁扇公主有芭蕉扇这一法宝也有武艺保身,而玉面公主也有万贯家私可以享用,却都依附于牛魔王的身后,甘心为牛魔王做妻为妾。
    这正是中国传统家庭关系的体现,男性一家之主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
    在这个家庭中,妻妾并无直接对话,也有着各自的埋怨和牢骚,对于身为丈夫的他,却是极尽全力拉拢献媚。
    在遇到孙悟空家庭遭遇变故之时,牛魔王极力承担保全家庭、保护妻妾的责任。
    牛魔王家庭显示出的正是时代烙印下的诸多家庭之一隅,这也正是潜藏在牛魔王形象中的人性特质。
    可以说是儒家典范,得道妻子。
    因为我们在之前的章节中,就已经对铁扇公主进行了个体分析。
    从外形来看,相较《西游记》中众多有着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的美仙美妖,她是丑陋的。
    然而,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里,那些有着鲜丽姝容的女妖几乎都是祸水的代表。
    为了逼唐僧成亲,不惜用尽心机,全无顾忌,这样的主动追求与唐僧的扭捏僵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无疑是明代女性自主自媒,思想启蒙的鲜明反映。
    如第五十五回中写蝎子精色诱唐僧一段:
    却说那女怪放下凶恶之心,重整欢愉之色,叫:‚小的们,把前后门都关紧了。‛又使两个支更,防守行者,但听门响,即时通报。
    却又教:女童,将卧房收拾齐整,掌烛焚香,请唐御弟来,我与他交欢。‛遂把长老从后边搀出。那女怪弄出十分娇媚之态,携定唐僧道:‚常言黄金未为贵,安乐值钱多。且和你做会夫妻儿,耍子去
    也。‛……那女怪说出的雨意云情,亦漠然无听。
    又如第八十二回的老鼠精:
    “长老,我办了一杯酒,和你酌酌。”
    唐僧道:“娘子,贫僧自不用荤。”
    妖精道:“我知你不吃荤,因洞中水不洁净,特命山头上取阴阳**的净水,做些素果素菜筵席,和你耍子。”……
    那妖精露尖尖之玉指,捧晃晃之金杯,满斟美酒,递与唐僧,口里叫道:
    “长老哥哥妙人,请一杯交欢酒儿。”
    可是铁扇公主与此不同。
    她不但无闭月羞花之容,而且有着一副悍妇之相,举手投足之间硬朗泼辣。
    但她却有着为人妻子的贞节品行,绝无半点诱人之心,连夫君牛魔王都对她心存尊重。
    像是在第六十回中有:
    魔王却发狠道:“美人在上,不敢相瞒,那芭蕉洞虽是僻静,却清幽自在。”
    “我山妻自幼修持,也是个得道的女仙,却是家门严谨,内无一尺之童,焉得有雷公嘴的男子央来,这想是那里来的怪妖,或者假绰名声,至此访我,等我出去看看。”
    怎么说呢,贞节,可谓儒家礼教对古代女子品行约束的重要准则。
    《谷梁传·襄公三十年》:“遂逮乎火而死,妇人以贞为行者也,伯姬之妇道尽矣。”
    在儒家礼节的教导下,三从四德成了进一步的约束,也成了封建时代女性必须遵循的妇道。
    三从四德中“三从”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正是对“贞节”这一品行的进一步要求。
    铁扇公主正是因为有着贞节的品行,所以作者在刻画形象时淡化了她女性的容貌,给予了她骨子里的高洁和清雅。
    这也是作者对于女性品行的暗暗赞许,男性眼光之下的美女固然妖艳动人,但她们都宛如青楼女子一般用来片刻的享乐。
    只有恪守妇道,贞节不移的女子才是能修成正果,获得尊重的。
    这种看似寻常之理,其实是深深掩盖在男性的视野之下。
    西蒙娜·波伏娃曾说过“每个作家在描写女性时,都亮出了她的伦理原则和特有的观念在她的身上,他往往不自觉地暴露出他的世界观与他的个人梦想之间的裂痕”。
    至于她的“悍”行,在第五十九回刚遇孙悟空之时就已说出:
    骨都都红生脸上,恶狠狠怒发心头,口中骂道:
    “这泼猴!今日来了!”……
    罗刹道:“你这泼猴!既有兄弟之亲,如何坑陷我子?”
    行者佯问道:“令郎是谁?”
    罗刹道:“我儿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圣婴大王红孩儿,被你倾了。我们正没处寻你报仇,你今上门纳命,我肯饶你!”……
    罗刹道:“你这个巧嘴的泼猴!我那儿虽不伤命,再怎生得到我的跟前,几时能见一面?”
    因为护儿心切才会对孙悟空大打出手,毫无情义可言。
    铁扇公主仅仅是对孙悟空有着如此行为,文中几次提及,可见她对孙悟空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程度。
    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出发,这样悍妇般的行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正是儿在远地,母心担忧。
    这种母性在任何的时候都是不能被谴责或责备的。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她也是个可怜的幽怜弃妇。
    因为据《明会典》,男人自亲王至庶人,皆有权娶妾;而妻妾不得有二夫,违者以奸论。
    历代律例还规定,夫可按七出之条休妻,而妻不得弃夫。
    铁扇公主的命运是双重的,有着幸运与不幸的两面性。
    不幸在于她的丈夫牛魔王弃她不顾,在外另有香闺小妾。
    在她破口大骂,大展拳脚的背后,实际隐藏着对丈夫的温柔备至,无限期待。
    文中有两处明显之例:
    那罗刹听言,忙整云鬟,急移莲步,出门迎接。„„须臾间,叙及寒温。
    牛王道:“夫人久阔。”
    罗刹道:“大王万福。”
    又云:“大王宠幸新婚,抛撇奴家,今日是那阵风儿吹你来的?”
    遂擎杯奉上道:“大王,燕尔新婚,千万莫忘结发,且吃一杯乡中之水。”
    罗刹复接杯斟起,递与大王道:“自古道,妻者齐也,夫乃养身之父,讲甚么谢。”
    两人谦谦讲讲,方才坐下巡酒。
    这其中,铁扇公主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俨然回归到妻子的角色中。
    丈夫突然回家,她表现出的不是埋怨和责备,而是欣喜和激动。
    不但如此,铁扇公主本身身姿雅态,谈吐不俗,有着大户人家的风范,借一句“妻者齐也”,不免使人联想到世俗中的家庭生活之景。
    然而,作者并为就此停笔,在她酒醉后,进行了一番夫妻软语的刻画,失态之余,将这个看似凶气逼人实则失爱盼夫的女人写得异常真实。
    另有:
    酒至数巡,罗刹觉有半酣,色情微动,就和孙大圣挨挨擦擦,搭搭拈拈,携着手,俏语温存,并着肩,低声俯就。
    将一杯酒,你喝一口,我喝一口,却又哺果。……刹见他看着宝贝沉思,忍不住上前,将粉面揾在行者脸上,叫道:“亲亲,你收了宝贝吃酒罢,只管出神想甚么哩?”
    酒前的谦谦讲讲和酒后的呢喃软语,再到肢体上的亲密粘腻,把铁扇公主内心对丈夫的情爱和渴望表现得一览无遗。
    她的变化,正是在独守空闺,思念弥深的压抑下,在酒后顷刻喷发出来的表现。
    然而,残酷的是,她软语擦肩的对象不是牛魔王,却是设计骗扇的孙悟空,最后使她丢失了宝贝,也让她感到万分羞愧。
    这才让她在真正的丈夫归来之时表现出急躁凶恶的泼妇之相,全然没有了开始的温柔细语。
    如此一来,铁扇公主的悍妇形象根深蒂固,难以凭借一次的温柔而扭转印象。
    婚姻在她的心里高过一切,这点是不能被质疑的。
    她愤怒为的是自己的儿子,为的是安身立命的芭蕉扇。
    可以说,铁扇公主是一个独立坚强的女性,她非常明了自己能够独占一方,过着受人朝奉的日子的根基,就是因为她有一把芭蕉扇。
    文中虽然没有直接写出牛魔王与她结为夫妻的过程,但可以肯定的是芭蕉扇不仅仅是一件法宝,更是他们条件相当,互相般配的重要基础。
    如果铁扇公主失去了这把能给与她生活保障的芭蕉扇,那么,她只能完全依靠丈夫牛魔王的庇护。
    然而,牛魔王已经对她兴趣全无,另外寻欢作乐,并无归家之念。
    如此一来,芭蕉扇的重要性对于铁扇公主是不容置疑的。
    即便她如此明白,却在牛魔王一度被围困进洞后,不仅潸然泪下,劝君放手,妥协交扇,“罗刹女接扇在手,满眼垂泪道:‘大王!把这扇子送与那猢狲,教他退兵去罢’”
    但丈夫坚决不从,依旧只身赴战,而后在牛魔王全力迎战,招架不住的时候,她为这个花心的丈夫毅然舍弃芭蕉扇:
    老牛叫道:“夫人,将扇子出来,救我性命!”
    罗刹听叫,急卸了钗环,脱了色服,挽青丝如道姑,穿缟素似比丘,双手捧那柄丈二长短的芭蕉扇子,走出门,又见有金刚众圣与天王父子,慌忙跪在地下,磕头礼拜道:“望菩萨饶我夫妻之命,愿将此扇奉承孙叔叔成功去也!”
    危机之刻,为了花心丈夫的性命而献芭蕉扇,这正是她心中毫无保留,一心为家的表现。
    这在《西游记》中是为数不多的对于妻子形象的正面描写,与《西游记》六十三回中老妇龙婆相比:
    龙婆道:“只是我小女万圣宫主私入大罗天上灵霄殿前„„今被你夺来,弄得我夫死子绝,婿丧女亡,千万饶了我的命罢。”
    龙婆道:“好死不如恶活。但留我命,凭你教做甚么。”
    行者叫取铁索来,当驾官即取铁索一条,把龙婆琵琶骨穿了,教沙僧:“请国王来看我们安塔去。”
    龙婆的苟活和铁扇公主的献扇救夫,相比之下,作者无遗是带着深深怜悯和尊重来给与这个妻子一个结局的。
    最终她失去了丈夫牛魔王,但也算拿回了芭蕉扇,修成了正果。
    她的幽怜被隐藏在丑貌和暴躁的背后,和众多容貌已去、独守闺房的妇人一样,她的软语和温存只有在酒的催发之下,才能深发而出。
    但这却比任何行乐一时,花前月下都来得情真意切。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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