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亲自驱车去舟崇县,那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她,虽然,仅仅是远远的一眼,在一棵挂着五颜六色彩带的大树下,旁边还坐了一个躬着背的老妪,不断地拨弄着篮筐里金灿灿的东西。
那个女生扎着简单的马尾,校服洗得发白,虽然很旧,但却很妥帖整洁,她坐在石凳上,很专注地削着铅笔,削完一根,便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就和她的模样似的,乖得一塌糊涂。
那副场景,莫名其妙让男人的内心微微波动了一下。
陆齐言抿抿唇,重新戴上墨镜,踩下油门,在那一瞬间,他听见女生似乎很欢快地说了个名字,“颉佳——”
声音如一阵清风。
没来由的,他紧了紧方向盘,然后离开。
说来也是很巧,如果没有记错,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应该就是在叶禾所说的姻缘庙附近,旁边有一家馄饨店,连她削铅笔的石桌都没有变过。
大树下挂着很多红飘飘的彩带,大多是别人讨个好彩头。
“你知不知道,我以前经常坐在这棵树下写作业。”
“有一次从树上掉下一颗吉祥果,刚好落在我的头上,可疼了。”
“吉祥果?”
“嗯,其实就是很普通的果子,但因为颜色很特别,看着很吉利。”叶禾歪了歪头,双眸亮晶晶的,“所以这里的人就叫它吉祥果了。”
“砸中我的那一颗偏偏是并蒂果,姻缘庙附近卖金钱的婆婆和我说,以后肯定会在这棵树下遇到那个一辈子都对我好的人。”
叶禾也不会知道,在未来会和另外一个男人纠缠。
陆齐言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叶禾撇撇嘴,“你是不是想说,我又在封建迷信呀?”
男人这下却摇了摇头,“不是。”
他牵着她的手走近,树下照例摇曳着薄如纱的彩条,隐约可以看见点点鲜艳,大概就是叶禾所说的吉祥果。
“金钱婆婆没有说错,你会在这里遇到那个对你一辈子都好的人。”
叶禾咬唇,“可是,不是你啊。”
“你没有在这里见过我,可我却见过你。”
“嗯?”女生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刚才就在车上和你说了,我认识你,远比你认识我要早得多。”
他笑,桃色的唇在一片绯红之中,愈发明艳动人,微薄的光洒在乌黑的头发上,细腻白皙的皮肤几乎快要化在冬日暖阳里。
我爱你,从一开始,到现在,一如既往。
馄饨店不大不小,却很干净,几乎没有什么人,偶尔会有寒假还在补课的学生进来饱餐一顿。
天冷,喝着热气腾腾汤,一碗下来,像是烫了一遍心肺。
“吃了吉祥元宝,新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结婚。”
“就算不吃,你也是我的。”
叶禾真想咬他一口,“不解风情。”
馄饨的味道很香,叶禾都不知道又多久没有吃到了,这家店开了几十个年头,老板从中年开到晚年。
如果是普通顾客,就是清汤底,撒一把小虾仁和紫菜碎,如果是新婚夫妻,一定再加上腰果花生和桂圆,寓意和和美美。
陆齐言应该没有吃过这些平价小吃,却慢条斯理地吃得很干净。
他做任何事情效率都很高,哪怕只是简单地吃个饭。
叶禾小口小口地咬着馅儿,觉得烫所以放慢了速度,然后才发现,眼前的人早就吃完了,托腮,正扬着姣好的唇。
“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因为你可爱啊。”
叶禾正得意,然后又听见他补充了一句,“戴着这个帽子很像毛发旺盛的猕猴头。”
住嘴!
零分发言。
剥夺他说话的权利。
叶禾翻了个白眼,这副娇怒的模样愈发令人心动。
陆齐言往椅子上一靠,嘴角的弧度很好看。
店里的人都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惊叹的,羡慕的。
于是叶小姐的占有欲也占了上风,她凶巴巴地命令道,“不许笑了。”
“好,我看你吃饭。”
叶禾慢悠悠地喝着汤,看吧看吧,看她一个人就够了。
结果下一秒,陆齐言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的脸色微变,收住了那温柔的笑容,又变成那个冷淡的陆先生。
“我去接个电话。”
“你在这里乖乖吃,账已近结过了。”
叶禾点头。
其实她差不多吃完了,服务员过来收碗,也不好意思在那里赖坐着。
于是起身,去外面吹吹风。
陆齐言的声音就在附近,离她不远,如黑白琴键弹奏出来的乐章,动人而优美。
他大概是在说一些生意上的事,复杂到女生听不大懂。
叶禾百无聊赖地沿着小路踢石子儿,忽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叶禾?”
似乎很不确定。
她转过身,定睛打量了很久,然后彻底震住。
哪怕是过了很久,再见到高中欺负过她的那些人,第一时间还是害怕和逃避。
她条件反射般地往后退了几步。
如果没有记错,眼前的人应该就是曾经把她关到厕所泼她冷水的赵子文,还有她的好闺蜜兼帮凶徐慧。
以前她还没有遇见陆齐言,就在舟崇县一所小高中念书,受了不少委屈。
叶禾不知道要做何反应。
倒是她们主动打招呼,“哟,还真的是你呀。”
似乎是见到了什么值得捉弄的人,立马来了兴致,互相交流了一下不怀好意的眼神,然后对着叶禾笑了笑。
徐慧和赵子文在高中的时候便长得不错,持靓行凶的作风大概维持到现在,尤其是几年不见,脱去校服,打扮得浓妆艳抹,气焰更加嚣张。
赵子文上下瞟了叶禾一眼,“听说你骗了颉佳不少钱,高中毕业,大学都没得上,和社会上的男人搞上了?”
无名指上的钻戒昂贵而耀眼,两个女人不由得眸子一亮,“哎,叶禾,你结婚了?”
不知是谁先嗤笑了一声,“嫁的出去吗?”
“肯定是哪个老实人接盘了,她小小年纪就乱搞,谁会要她?”
“戒指倒是不错,给我们这些老同学也看看呀。”
叶禾不想理她们,转身欲走,结果又被拉了回去,手臂被扯得生疼。
“这么着急走干什么,老同学见面也不叙叙旧?”
徐慧拿出手机,“我打电话,让阿强那些人过来。”
“好主意,就和他们说我见到叶禾了,他们肯定好奇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阿强原名华强,是学校里带头欺负她的那几个男生,不爱学习性格又调皮,欺软怕硬,最喜欢挑叶禾这样不敢反抗的女生下手。
从前她躲之不及,现在也不想再见到。
“你们最好,最好松手,不然——”
“不然你能把我怎么样?”
赵子文抓住她不放,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徐慧已经通知了一票子人。
“五分钟就过来了,好巧,他们就在附近吃饭呢。”
“有好戏看了。”
就像是某种神秘的深海生物有朝一日被人类发现,等待他们的结果往往都是不怀好意的研究或者是伤害,毫无遮拦地任由他们观赏好奇甚至是嗤笑。
叶禾咬咬牙,往日种种委屈和不堪又浮现上来。
“这戒指很贵吧?”
“叶禾,你嫁了个煤老板还是大肚油腻暴发户?”
“瞧你这酸样,这戒指是煤老板应有的品味吗?”
赵子文阴阳怪气地摸了摸叶禾的头,“十有八九呢,毕竟我们叶禾呀,十几岁就和男人乱搞,又这么早嫁人,书也没得读好可怜,除了给离了婚的老男人当小老婆传宗接代,还有什么出路?”
“对哦,要是生不了男孩还能捞得到钱吗?”
不要指望坏人变好,给他多少年的时间都不会。
刺耳难听的话像是潮水一样袭来,赵子文和徐慧对待叶禾用的照样是老方式,连笑面虎都懒得做,笑里藏刀,绵里藏针有什么意思?直截了当地欺负人,最爽快,最直接。
她们试图将戒指从叶禾的手上摘下来,奈何那个女生也像疯了似的用力挣脱,兔子急了也咬人。
“你他妈还跟我犟上了。”
赵子文扬起手想给她一巴掌,徐慧便扯了扯她的衣袖,“别着急,等人齐了再说嘛,哎呀,华强他们来了。”
舟崇县统共就是个小地方,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走几步就能遇见。
华强和两个人熟得很,老同学又是邻居,嘻嘻哈哈地打了声招呼,把目光落在叶禾身上,“好久不见呀小禾苗,你现在变得更加漂亮啦。”
赵子文听了这话觉得不爽,撇撇嘴,“她以前漂亮吗?”
华强赶紧改口,“哪有你们好看,这么明显的讽刺你们都听不出来,是不是太久不欺负人了功力都退化了。”
“这还差不多。”
华强内心倒是补充了一句,其实这叶禾,一直都挺漂亮的,皮肤白皙,清清秀秀,乖巧安静,只不过总爱低着头,说话不利索,家里穷又畏畏缩缩的,大家都看不起她,谁也不愿意承认她其实长得不错。
刚才接到消息,自己还蛮惊讶的,不过叶禾还是那个叶禾,纵然消失了好几年,一出现,还是被欺负的命。
“当然退化了啊,叶禾退学,我们还能‘招待’谁?不过好东西都给她留着呢,幸亏今天见到了还用得上,好好替她回忆一下,顺便我自己也复习一遍。”
“看来你还是没有变嘛,本以为到了大学你就学乖了。”
“那也得挑人下菜嘛,我同学可不知道我欺负人那是一套一套的,还以为我多善良呢。”
“亏你还有脸承认。”
“哎呀,也就在你们面前暴露本性,每个人都有阴暗一面,多合情合理。”
于是,又是一阵哄笑。
叶禾的身体发僵,脸上血色全无。
赵子文四处张望,“华强,怎么就你一个人?王佐他们呢,叶禾在这里也不来看看,错过好戏可别后悔,从前他可是带头第一人,最起劲了。”
“他们在包房里喝酒,让我把你们捎过去。我说,在大街上多没意思,不如带上叶禾一起去喝两杯。”
华强笑嘻嘻地摸了摸下巴,意图很明显。
从前的校园暴力不过是皮毛,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要玩大一些。
有一个现成的在这里供她们玩,何乐而不为?想想便觉得很刺激。
徐慧推了一下华强的肩,“你也太坏了。”
叶禾终于咬着牙憋出坚硬的三个字,“我不去。”
赵子文不爽,“你还给脸不要脸了是吧?”
女生却瞪着她,忽然笑了起来,赵子文和徐慧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忍不住一惊。
“你们,你们最好松开我,不然过会儿一定有人要你们好看。”
华强指着她,语气凶狠,“你威胁谁?”
陆齐言打电话之际,听见那边传来了吵吵闹闹的声音,不由得皱眉,“好了,有什么事暂时先发邮件给我的秘书,我挂了。”
收起手机,转身,就看见另外一条街上,叶禾被几个人推推搡搡的,他的脸色瞬间一凉。
第一次陪叶禾回来就遇到这种事。
陆先生的心情难免会不太好,所以后果,难免也会变得——很严重。
这个男人的靠近明显让温度骤降,气压也变得极低,赵子文和徐慧不由自主地将目光从叶禾身上转移,纷纷一个哆嗦,又彼此用眼神传递了一个信息——“这小地方还能出现这种绝色?看一眼这辈子都值了。”
华强上下打量,也忍不住咽了咽嗓子。
这谁?
宽肩窄腰,俊秀颀长,一张皮囊更是惊艳,还不及他完全靠近,便似乎吸走了周遭光华。
男人抽出一支烟,不紧不慢地点上,烟头摇曳着扑朔的蓝光,一字一顿,声音薄凉,“谁让你们动她的?”
尤其是看见华强几乎快搭在叶禾肩膀上的手,黑浓的眉蹙得更甚。
她?
两个女生慌慌张张地对视了一眼,他说的她,该不会是——叶禾?
力道不由得一松,叶禾挣脱之际,还用力地甩开她们,险些连自己都跌撞倒地。
陆齐言将她扶稳,柔声说道,“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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