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

第八十一章 虎狼之争

    
    魏远之到达客栈的时候,楚离渊也才回到房中不过片刻。
    受人所托,楚离渊亲自在外奔走了一日,心里还是惦记着与妻子的晚膳之约……好在事情办得也算有了眉目,他匆匆赶回客栈,背后换了一次药,继而一番梳洗过后,整个人又是神清气爽,极具风流。
    天色已暗,还不见妻子踪影,楚离渊只道她这回从“娘家”带了不少行李,出门也是不便,正考虑着是否要去宫里接她,有一高大身影蓦然闯入,倒是令他颇有几分意外——
    “魏大统领?”
    正打算出门去的楚离渊止下了脚步,唇畔噙起丝笑容来,转身,已翩然落座,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请坐。”
    他与他虽无深交,这些年在边境总或多或少打过照面……如今回想起来,这个魏远之对他,倒一直敌意尤其的深重,偶尔一瞥透出的森冷,恐怕并不仅止于将他当作仇敌而已。
    “镇北侯大驾光临,整座建彰城都是蓬荜生辉。”
    魏远之也扯了扯嘴角,神色依然冷峻。
    这镇北侯虽面色犹带一丝伤重后的虚弱痕迹,旁人也许看不出来,战场上见惯了各种大大小小伤势的魏远之,却是一目了然。
    然而男人那一贯的翩然自若的气度,却是多年未变,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令他着恼,能让他烦忧。
    反倒是表面上虎视眈眈,贸然闯入的魏大统领,心下百般情绪上涌,一时甚至难以自已——
    尽管事先心中已有计较,然而循着她的侍女给的地址,一路寻来,他也曾报过几分侥幸,兴许是自己多心,那客栈中不过是某个他不认识的,她曾经的旧识而已。
    当事实摆在眼前,他的阿锦,果真与那男人未曾断了联系……
    即便阿锦当初往他背脊捅上一刀,也未能逼得二人彻底有个了断……
    不,一定是这男人纠缠不休!阿锦心软,才会让那人有机可乘!
    一想到长公主一夜未归,兴许就住在眼前这房间里……魏远之更是心绪难平,看这房间里的任何东西都极是不顺眼。
    “只不知,为何落榻于如此寻常小店……”
    魏远之从善如流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环顾四周,冷然道,“岂不是,辱没了您昌平国镇北侯尊贵的身份?”
    要让阿锦堂堂一个公主,睡在这种普通的客栈里,真是何其的委屈!
    “楚某倒真是有些忘了,我在你们北越,应该是何身份?”
    楚离渊又喝了半碗茶,置下茶盏,开始装模做样的思考,“要说驸马这种词,听上去总有些怪异……”
    “咳!”
    魏远之刚不由自主地学他端了杯茶水,还未及放入口边,就被呛了一下——
    这下“噔”的一声搁了茶盏,眼底怒意上扬!
    “你少自作多情!长公主明珠蒙尘,如今已回故土,便再无被人糟践的可能!”
    关于云锦在幽州城所受的冷遇,就算小秋不说,他也能猜到个七八分。
    尽管从她出嫁后不久,便彻彻底底断了与北越的联系,魏远之可从未放弃关注云锦的念头,一方面替皇帝查探,一方面自己更是暗中留意幽州城的点滴消息——
    诸如北越来的“娼妇”之类的恶言多少还是能传入他的耳里……如若不是她皇兄一句“她的选择,就随她去吧”,他魏远之恐怕也早克制不住,提刀屠进城里,将受人欺侮的可怜人儿抢回北越!
    “噢?自作多情的,恐怕另有其人吧?”面对强敌杀意毕现,楚离渊面色不改,甚至用带着笑意的眼眸瞧了对方一眼。
    魏远之手掌猛一拍案,茶盅倏地飞出,直直朝楚离渊一张玉似的脸上袭了过去!
    两人不过相距数尺,眼看那茶盅挟着水液就要浇上那头银发,楚离渊轻轻挥手,四周一切好似突然静止下来一般,再眨眼,茶碗已安然在他的指间,竟连一滴水也未曾洒出来。
    “统领不请自来,莫不是就为了与楚某闲话家常吧?”
    男人语气仍是淡淡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对方这一袭有多凶险,令他不得不催动全身的功力,背后刚换过药的伤处,恐怕是又裂开了……更令他觉得不耐的,是这魏远之的到来,完全弄碎了他与小妻子甜甜蜜蜜共进晚餐,继而美美相拥过个夜,然后便启程回幽州城去的好计划,还有好心情。
    尽管他不想承认,在众人口中给他楚离渊戴了一大顶“绿帽”的男人,确实是现下的他最不乐意见到的人……因为他生怕自己醋意上涌,失了常智,又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惹他那小妻子生气,可就得不偿失了。
    致命的杀招被对方轻松带过,闻名北越的骠骑大统领也有几分意外,发热的头脑倒是瞬间冷静下来——
    遇强敌则愈镇定,这是沙场上必须的生存之道。
    “长公主一夜未归,我怕她在外遭了什么奸人胁迫,特来调查一番,以保公主万全。”他接下对方投回来的茶盏,却是没有了喝茶的心情。
    “那倒确实,昨夜如非楚某及时出手,尊贵的公主殿下,恐怕已经被几个不堪小人的脏手,给侮辱了。”对于魏大统领的话题,楚离渊好像有更多话想说,“你们北越的治安,恐怕不尽如人意呐。”
    “所以,昨夜是你劫走了长公主?”尽管心里已有分晓,魏远之仍忍不住怒意——
    对于云锦与镇北侯的纠葛,他虽明白阿锦心悦于那人,然而这多年的冷遇恐怕早已令她心冷,当日那一刀就是最好的证明!既然阿锦不愿,这镇北侯必定是强迫了她!
    他的阿锦,在外被人玷污了多少时日,如今在他眼皮底下,竟然还能让人掳走……
    由此,他这怒意,也不知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而生。
    “我与我的妻子小别胜新婚,难道也需魏大统领过问?”
    那人玉条般的五指修长,似有些头疼地抵了抵额头,又像是在回想自己与娇妻的甜腻情事,一张比女人还秀美的面容上,露出几丝慵懒的情态来。
    与楚离渊比嘴皮子,这天底下恐怕没几个人有胜算。
    更多的时候,还没开始争论,人已经被他牵着鼻子跑了。
    魏远之本不喜文人那一套,凡事能用武力解决的,他都不屑于动口。
    然而在那人面前,就是让人忍不住用言语回击,撕下他那层怡然自得、不可一世的面具来的冲动!
    “公主与幽州城,恐怕已早无瓜葛了罢?”
    他手中所握的最好的利器,便是那些纷乱的流言——他魏远之就不信,那些话楚离渊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去……其中毁阿锦清誉的话他不想提,然而阿锦在幽州城的处境,却是可见一斑。
    “幽州城的人早当公主已经叛逃……在他们眼中,似乎从来没有这个主母的存在,我说的对不对?”
    这两年阿锦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他连想都不敢想象。
    而这一切,均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
    “……”
    这回,楚离渊似乎真的答不上话来,不悦的皱了皱眉。
    “既然往事已矣,你若对阿锦还有一丝亏欠,便莫要再纠缠于她!”
    如果能令那男人死了心回他的幽州城去,魏远之很乐意送他一程,“至少她在我府上,一切享尽最好的待遇,没有人能亏待得了她!”
    果然,在听到“府上”二字,那男人恬淡的面色如预料中的一样,总算起了变化。
    呵,想必长公主日前在魏统领府里留宿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魏远之故意这样做,,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北越长公主,已经是他魏远之的人!谁也动不得!
    “阿锦身子娇贵,冷天要用最好的芸香炭生炉子,夜里盖的锦被是西域最好的蚕丝所织……”
    家里多的是女人,这些生活细节他也学了个七八分——尽管在军营里从来没有这么多讲究,但是他的女人,排场也一定是要有的,更何况本就是身娇肉贵的皇室长公主!
    “北地苦寒,阿锦受了这几年罪,早已是身心俱损,你所受那一刀,便当是两不相欠了!”
    魏远之这一番话,语重心长,合情合理,令人无法辩驳。
    楚离渊难得的没有反唇相讥,神情颇为严肃,静静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魏远之以为自己已经赢了这一场嘴皮仗之时,那人才缓缓开口:“曾听人说,有情饮水饱,无情金屋寒……魏统领身边,恐怕是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吧?”
    这楚离渊话锋一转,面上一副“你这种不谙风月的小子,哪里懂得情人间温存”的惋惜状,“原本听说统领也是要为人父的了,不过后来方知,一切不过一场误会。”
    听到楚离渊居然主动提起那黑羽族上门来认“便宜爹”的事,本就想质问于他的魏远之,不知怎的突然有了不太美妙的预感。
    “原以为统领是喜欢给人做爹,却弄错了对象,楚某只好带着正主儿千里迢迢赶来相认,也好求统领放过楚某妻儿……”
    楚离渊慢条斯理,愈发语带惋惜,“最后才知,那女子也早有心上人,腹中孩儿更是另有他属。”
    所以……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可是他军营里现下还关着的那个,明明没有身孕,却一直胡言乱语自称坏了他的孩子的少女,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那个聒噪的少女,没羞没躁地大喊“魏远之,你睡了我却不负责!你不是男人!生儿子没屁眼!”……诸如此类的满嘴胡话,魏大统领一张刚毅俊挺的面容上,倏然生出几分异样的恼怒来。
    楚离渊悠然的目光似洞悉一切,适时一句:“至于那个没头没脑不懂分寸替姊伸冤的娃儿,统领大可替黑远山教训她一番。”
    话题不知怎的,就从长公主的归属问题,转移到了解决黑羽族一对“麻烦”的姐妹花身上,楚离渊淡淡撇清了关系,言辞间还颇有几分对魏远之的同情之意……眼见天色已黑透,就此闭门谢客。
    魏远之心头百般混乱思绪涌过,出了那客栈,上了坐骑漫无目的地溜达了几圈,跟随了他多年的马儿如有灵性,驮着他直奔军营大寨——
    等到魏大统领想起怀里揣的那封迟迟没有拿出来的信,已是许久之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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