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魏远之贸然出现的那一刻,楚离渊心里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与魏远之的关系,兴许确实没有那么简单。他曾伤过她的心,幽州城也确实是她受苦的地方,她一时犹疑,下不了跟他回去的决心,也是人之常情。
左右不过暂时离不了这北越皇城,他有耐性,慢慢等她的答复……
“去,去皇宫外守着,有任何关于长公主的消息,都立即来回复。”
他找来暗羽,下了命令。
“主子?你的伤……”
又替他换了一次药,暗羽不免有些担忧,万一伤情有变,这北越虎狼之地,主子倘若陷入险境……
“无妨。”
想到晨间还在自己怀中如水般温柔的小妻子,就连后背的伤,也仿佛带上了甜蜜的滋味。
“主子,那姑娘……”
同样想起宫里有个许久没见的小秋,暗羽的心也早飞了出去,不过临出门,还是惦记着主子吩咐自己照顾的,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孕妇。
“她的事,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明日再说罢。”
这世上太多的痴男怨女,都是落入了爱恨交织的网里,再无法自拔。
晚膳过后,云锦一直未等到送信的小秋,却等来了魏府派人捎的口信,想请她明日陪老太太去寺里礼佛。
对于魏家这一众亲眷,云锦说不上喜欢,但是对于曾给予她不少温暖的魏家老夫人,她还是甚为敬爱的。
不论她与魏远之的关系如何,就算想想仙逝的母后,她这个小辈也无拒绝的理由。
况且替皇兄祈福,也是她早就想过的。
因而这一夜,云锦暂时将已有些好转的皇兄交给了一名亲信太监,自己回了寝宫梳洗,准备早些就寝。
回到宫里,小秋那丫头居然靠在小几边睡着了!
原本想问问她送信的事是否办得妥当,又想到小秋这几日替她照顾皇兄也是忙前忙后,前夜自己在客栈睡得香甜,这丫头恐怕一夜未眠。
更担心小秋送信时见了那人,免不得找她问东问西,或是对那人语出咒骂指责……
想到这些,云锦不免忧心——
她若真的跟那人回幽州城,小秋恐怕……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吧?而皇兄,倘若皇兄醒来,这回还会放她离开吗?
她摇摇头,轻悄地往小秋身上盖了条厚重的褥子,各自安歇不提。
第二日,小秋醒来的时候,她家公主居然已经早早出门,只留了字条说去寺里祈福,有人同行,让她不用担心。
小秋本想告诉公主,那信已转交给了魏统领,又知道公主脸皮薄怕欠人情,肯定会责备她一点小事还要劳烦魏统领,因而几下犹豫先回了宫里,没想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且一睡就是一整夜。
原本小秋还抱着侥幸,魏统领已将这区区小事办妥,兴许还不会让公主知道——
然而早晨宫里侍卫传来了消息,说魏统领并未寻着客栈里那人,劳烦小秋姑娘自己跑一趟,并将那封信原封不动地捎了回来。这下小秋真犯了难……还好公主不在,她只能自己出宫一趟去补救了!
倘若小秋能早一脚出宫,兴许她还能遇上侍立在宫门外一夜的老熟人----暗羽。
然而云锦天刚蒙蒙亮便已出宫,上了魏府来接她的马车——
暗羽见那阵仗,自己竟连上前搭话都不方便……只好匆匆赶回客栈,回禀主子。
楚离渊听了消息,嘴上没说什么,然而有些苍白的俊颜无甚神采,眼底甚至还落了淡淡青色,显然昨夜休息的不甚安稳。
“确定是般若寺?”
良久,才听他淡淡一句。
“没错,北越这些权贵信佛,平日里烧香敬佛都是去这护国般若寺。”
暗羽小心地打量了主子的眼色,又往门外瞧了瞧,“那炽儿姑娘……”
“你让她收拾收拾,今日,便一起去讨个说法罢。”
就此,主仆二人加上一个美丽的姑娘,也在晨曦初露之时离城而去。
待到小秋赶到乘风客栈,天字三号房的客人,果然不在了!
只不过听小二说,那位客官刚出门不久,昨夜倒是一直都在,未曾离开半步,只不知为何先前来送信的魏统领,会找不到人呢?
小秋的疑惑,转眼在又听小二对那位“银头发”、“俊得不像话”的客官念念叨叨之时,好像豁然得到了解释!
护国般若寺,地处建彰城外西南方向,山林绵延,古寺清幽。
云锦早年也随哥哥来过一两次,进香祈福。寺庙中楼宇仍是旧时模样,佛殿庄严,宝塔重重。
只不过现任的住持居然不是印象中那般慈眉善目的老方丈——
那为首的僧人,皮肤白净,鼻若悬胆,眉眼间更是有股难掩的风流……
尽管没有头发,头顶还有戒疤,仍看得出这位僧人不凡的容姿。
饶是云锦见惯了绝色男子,仍是被这位年轻的住持给惊呆了。
那住持像是见多了百姓的诧异之色,对一众女眷的应酬虽算不上敷衍,但也维持着出家人的冷淡自持,并无对任何人多看一眼。
云锦陪老太太在大殿拜了佛,上了香,跪在蒲团上潜心许了愿——
只求皇兄早日苏醒,北越稳定,无战乱之忧……其后,才是自己腹中这孩儿,能顺顺利利来到世上……如果他的父母,能够一同养育他,那是最好不过了。
“老太太还要在殿里诵经,我们先出去等吧。”说话的是魏远之的一位婶娘。
云锦闻言,瞧老太太闭着眼静心虔诚的模样,也不敢打扰,起身随几位长辈一起出了大殿。
“公主千金之躯,让你陪老太太来这一趟,也是辛苦了!”有位姨娘拉起了话头,其余众人也纷纷对云锦客套了一番——
那冒牌的皇兄至少回到了朝堂上,魏家人无论心是否如明镜,还是维持着对长公主起码的礼数。
“没错,长公主这怀着身孕,本不应该随我们一早就奔波。”另有个姨娘尖细的嗓音响起,说得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云锦的肚子上。
这时云锦已随众人到了留香客休息的禅房外,那院落雅致,竹木掩映,石桌石凳错落有致,鸟鸣清脆,令人忍不住驻足。
已有随行的婢女摆好了软垫等物,一众夫人在石凳上落了座,吃上了带来的糕点,很快话题又回到了云锦身上。
“看长公主这肚子,等开春后不久,应该也快生了吧?”
“我看真得请皇上快些赐婚,不然等孩子生下来再办婚礼,恐怕也没那么方便。”
“嗯,到时候孩子就在咱们魏府出生——恭喜姐姐,还这么年轻,就要当祖母啦!”牙尖嘴利的那个姨娘又大大方方调笑了起来,“可得早点想想,给孩子准备什么见面礼才好了。”
“各位夫人,我与魏统领……”
尽管外头的传言早已将她二人之事做了定论,云锦还是觉得该早些将话同魏府的女眷说清楚。
“公主青眼于我家远之,是魏家祖上积德。”这时,那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美貌端庄的魏夫人缓缓开口,打断了云锦的话,“然而我与他父亲就生了他这么一个儿子,只盼他继承家业,从未想过要攀龙附凤……”
“姐姐你这是哪里的话,公主愿意嫁进来还不好么?”先前那姨娘又笑着打趣道,“莫不是真没做好当祖母的准备?也是,人家看你才不过新婚的少妇,哪里有祖母的样子?嘻嘻……”
这时众人均是一阵笑,弄得云锦却是一阵赧然,手足无措,一时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想做这孩儿的祖母,各位确实是想多了。”这时一道清朗的嗓音骤然自院落入口处响起,令众女眷皆是一惊。
云锦缓缓回头,但见一颀长身影慢步踱入院中,面容皎皎如新雪,银发灿灿如冰霜。而当那人于众人前站定,近看那张冰玉般精致秀美的容颜,更是欺霜赛雪,令人望之,如坠寒冰。
对于在古寺中再见那人,云锦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无。此番他的出现,不禁令她呆愣了片刻,恍惚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更让她以为自己如坠梦中的,是那人不再多言,而是当着众位夫人的面,拽过了她的手,欲将她从众女子的环伺中拉走。
那双修长的手掌此刻也是凉凉的,如那人的面色那般,没有暖意。
云锦只一犹疑的功夫,那人回头见她仍坐着不动,干脆半伏下身子,长臂一伸,一手扶着她单薄的背脊,一手勾住双膝,已是将她横抱于怀中!
魏府一众女眷本被那人的惊世容颜和透出的冰冷杀气给慑,均不敢开口,此时见来人于众目睽睽下抱起了长公主,反应过来的不禁倒抽了口凉气。有大胆的,也是颐指气使惯了的,禁不住出声质问:“什么人?胆敢对长公主殿下无礼?!”
“无礼的,恐怕是你们罢!”那人脚步未停,头也不回,抱着柔若无骨的怀中人儿信步离去,留下身后一众女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公主?”
长公主与魏府同行,就这样被人中途截走,她们可如何担待得起?
“……”
此时的云锦双手揪紧了那人的衣领,脸儿绯红,“你放我下来!”
“留你与这一众长舌妇人相处么?”
那男人脸色仍是如敷霜雪,语调也冷冷的,“就算长公主你正待价而沽,楚某的孩儿,何时轮到这一群人指手画脚,讨论他的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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