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里间的小宫娥道明了来意,对方却连连摇头:“姑娘现下不方便……公主若是急的话,不如先去药庐看看吧,有些药,姑娘都写了名字。不过,您可得小心别碰着那边的花草。”
原来,这温青若被囚在宫里,百无聊赖,云昊高兴的时候为了哄她,也是使尽浑身解数。
她喜欢侍弄花草,他便大量栽种,即便是有剧性的也种,更夸张的是以前还养过不少毒虫……也是全赖后宫没多少人气,不然可吓人!
她擅于医理,更喜欢研究万物的相生相克,他精心搭建了个药庐,供她在里头捣鼓各种诡谲的配方……
云锦第一次见到宫里原来还藏了这许多有趣的东西,见了那药庐更起了兴致,小心翼翼地移步进去一看,果真草香四溢,里头还摆满了瓶瓶罐罐,有些确实写了药名。
然而这伤药她还是不敢胡乱就取,更何况来寻青若,本身不仅是为药,也是想她能去劝劝那男人——
青若若是肯去,想来也不用她云锦再去多此一举了……连暗羽的药都被那男人嫌弃,她这个亲手打伤他的毒妇去送药,岂不是更显讽刺?
在药庐里静候了许久,云锦待不住了,索性拔腿往四处看看。
这宫里伺候的人寥寥无几,只有方才那小宫娥去添茶了,云锦满怀好奇,沿着两旁草木茂盛的小道闲逛起来……走着,走着,一阵若有似无地争吵声钻进了她的耳中。
“……痛、痛痛……你这个变态,你放开我!”
“凭什么?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彻彻底底,永永远远,懂吗?”
男人浑厚的嗓音透着张狂,“我说了放手,你却自己送上门来……我不会再给你机会逃跑了……不准躲!过来!”
“混蛋……你,你再过来我就,我就抹脖子死给你看……”
女人的声音柔媚,分不清究竟是怒骂还是娇嗔,“我说了,你莫再自作多情,我、……你!啊!你滚出去!”
“怎么,我多情?自作多情的,难道不是你温青若?”
男人戾气十足,语气恶狠狠的,像是要把女人吃了。
紧接着,似乎有人把桌子上的东西拂在地上,一阵剧烈的哗啦声响传来,显然两人已经撕扯到一起了,“他都把你卖了,你还想替他守身不成?!”
“你闭嘴!”女人一声娇叱,转眼又化为怒骂,“真后悔救你这变态!疯子!你放开我听见没有!王八蛋……”
“不过把你绑起来而已,这就变态了?”
男人不依不饶,嘴里也是骂骂咧咧,“我还想把你身子里的每一滴血都喝干,让你再也离不了我,再也气不得我!”
“疯子!你这个疯子!”
“为了他,你连替我这个变态喂血都肯,现下他还在诏狱里关着呢,听说满身都是伤,你要不要,再想想办法求求朕呐?”
“呸……想、想你个大头鬼!”
女人明显占了下风,可嘴巴没闲着依旧反驳个没完,“他的事与我何干!你少把气撒到我身上!”
“与你何干?当初难道不是为了那小白脸,你才到处杀人?”皇帝怒极反笑,将深藏心底的嫉妒宣之于口,“杀人还不止,不惜出卖身体……啧啧,这么漂亮的一副身子,你说怎么就刚好就让我这个变态给占了呢?还不是为了那个男人?真是感天动地,令人唏嘘呐!”
意外见识到兄长粗暴不堪的一面,云锦恨不能躲进地缝里去。
然而青若说的几句话,不小心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去,便萦绕耳畔再也赶不走了!
只因听他们提起了那个男人,令她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堪堪做了个偷听的小人!
难怪……难怪她总觉得青若与那人关系不简单,虽然无甚亲密的举止,却不难让人发觉两人彼此间的默契与信任。
原来,青若竟是为了他,做出了那么多的牺牲!
究竟是什么样的深情,才能让一个女子,甘心为了一个男人,冒尽风险替他取人性命,乃至对别的男子投怀送抱?
她的兄长爱慕追逐了多年的女子,竟然是她的夫君送到敌人身边的一颗棋子……
而她云锦呢?在他眼里又是什么?女人对他楚离渊来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不,她一定要找那个男人问清楚!
脚步已有些趔趄,她只觉深宫景色与身后的靡靡声响,都如幻影一般,急待人帮她戳破这虚妄的气泡,带她回到现实之中。
然而什么又是现实?
她已然分不清。
只觉自己这几年来的痴心错付,真如大梦一场!
“公主,您要走了?这是平时帮姑娘伺候药草的白茉,她说知道您要的药是哪个呢!”小宫娥急匆匆地追了上来,身旁跟着另一个个子高一些的少女。
“公主万福金安。”那白茉屈膝行了礼,取出一个小药瓶来,“姑娘前几日方提起过,这药对鞭伤最有效。”
鞭伤……连被困深宫的青若都知道她鞭笞了他,还早早就准备好了药……
在一片草木如春的清香中滞立了许久,直到两名宫女犹疑地面面相觑,云锦方伸手,接过了那个晶莹剔透的瓷瓶。
“替我谢谢你们姑娘。”
青若有心,却出不去看他,只因被她的皇兄给缚住……她这个妹妹,只好代劳了!
昭狱阴晦,狱卒见了长公主居然又眷顾亲临,意外之余还有一阵担忧——
上回是皇帝亲自领进来的,这次长公主独自一人,还带着身孕,显然不适合进入囚室之中。
云锦虽温婉,对于自己要做的事却坚定得不容辩驳,“皇兄亲赐伤药,命本宫特来安抚。尔等若是亏待了镇北侯,引发北越与昌平国之争,到时通通免不了干系!”
闻言,看守昭狱的头头方放了她进去。
毕竟,如若不是干系重大,堂堂的娇贵公主,又怎会屡屡亲临到此晦暗之所呢?
狱卒领了云锦到了先前那间囚室,开了门,正准备离去。
云锦心念一动,“他身上的锁链……”
“唉,启禀长公主,不是奴才怠慢了他,您上次一走,奴才就想将他那铁索卸下来,谁知道人家还不乐意!小的们也没有办法,只好由着他去了。”
狱卒摇摇头,就跟见了鬼似的表情,“奴才当差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人喜欢上拷,喜欢在牢房里待着的!当初刚进来也是,皇上也没交代要拷着他,小的们看他长得细皮嫩肉的,也不像是能逃得出去的样子,就想省了这一道,谁曾想,这位侯爷说了,怕自己挨不了苦会忍不住跑了,叫我们拿出最重的铁索吊着他……”
看狱卒说得绘声绘色的模样,换在平常,说不定云锦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而现下,她退后几步,又悄声问道:“那你们可曾对他用刑?”
“呃,用、用了……”
“嗯。”
还好,如若连身上的伤也是假的,她真的怀疑这个男人,从头到脚就没一处是真!
“他,他说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里杀过人,要我们审清楚一点,帮他长长记性……”狱卒又是一脸嫌弃,“这幽州人真是……住个牢房还诸多要求!当我们昭狱是什么地方?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当咱们都是软柿子呢!”
仗着皇帝对这位妹婿也是诸多嫌隙,幽州城本身又是多年世仇,狱卒在云锦的面前,也并不掩饰对楚离渊的敌视。
“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既然他喜欢锁链加身,便由他吧!他喜欢在牢房待着,喜欢让伤口溃烂着,都是他的个人爱好,她真是管不着呢!
恨不得就此掉头离去,心里憋的那股气没有出来,云锦跺了跺脚,咬牙推门而入!
相隔几日,这囚室仍是原先的模样,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摆设,只一张床榻孤零零地摆着。因为屋内阴暗,烛火一直摇曳,勉强还是能看清床上所缚那人的样子。
还是可怜兮兮地躺着,消瘦的身影更显男人身形颀长,不仅银衫已破损脏污不堪,散乱的银发也沾了血迹,真是好不刺目!
“咳咳……”屋子里的阴冷气息扑鼻而入,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男人转过身来,一张玉似的脸,因为憔悴和消瘦,此刻看起来线条更显刚毅,薄唇边胡子拉碴的,几乎辨不出平日里镇北侯俊秀风流的形象。
真是装得好贴切!多凄凉多可怜!
一个受尽委屈和羞辱的高洁男子,换了任何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恐怕心疼都要把自己疼死了吧!
多惨无人道的北越,把好好的人折磨成这样……
“公主又来做什么?上回那几鞭子,还没有尽兴?”男人懒洋洋地看着她,嗓音微有些暗哑,像是带着久不开口说话的涩意。
也是难为他了,在这大牢里待得久了,浪费了多少巧言令色的天分!
这么忿忿地想着,云锦露出一个冷艳的笑容,“没错,本宫来检查检查,看看侯爷身上,是不是还留有一块好肉?”
她那几鞭子,抽了好几个地方,恐怕是到处皮开肉绽了。
“还好,不该伤的地方,没有伤啊……”他盯着她的眼神变得放肆起来,“公主要不要过来,亲自查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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