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离渊此刻虽看上去落魄,那玩世不恭的眼神令人又羞又气,跟当日她去靖宇堂取玉佩时遇到的,那个戏弄她的俊美郎君的形象,完全重叠在了一处!
郎君如玉………
郎心如铁……
是了,这才是他的本质,从初遇到现在,他每每都是这样恶质地戏耍她,玩弄她!
“镇北侯向来不齿北越的一切,如今却似乎很喜欢北越最臭名昭著的监牢,也不知道是何道理?”
云锦不理他言辞间的调戏之意,冷着嗓子讽刺。
“兴许是吃了几日素斋,顿悟了呢?”男人笑了笑,“这辈子恐怕逃不了与北越的牵连,只好认命了。”
“……你喜欢在这待着,别人还不想伺候呢!”云锦也摆出先前狱卒那副嫌弃的神情,“为了避免昌平国与北越不必要的纷争,还是请镇北侯早日回去吧!”
“楚某也想回去啊,公主收拾好行装了吗?”
“……”
又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云锦捏紧了怀里揣着的小瓷瓶,恨不得往这男人脸上砸过去。
“还没收好啊?”男人有些苍白的面容写满了体谅,“楚某上回在客栈等得心焦,这回就近住下了,等公主收拾好了,便跟楚某回去吧。”
谁要跟着你这臭熏熏的家伙……
云锦在心里默默咒骂,却没有出声。
回去回去,他真的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要她回去跟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过来,锦儿。”
就在云锦垂眸不语的片刻,楚离渊已然坐直了身躯,拍了拍身侧的床板,“此处还好,不脏。”
“……”
方在心里默默为遭遇了这么个邪肆不羁、花心风流的坏郎君,而感到心有戚戚焉小女人,突然间听了那一句“锦儿”,心倏然就像化了!
长这么大,除了父皇和哥哥,大概再也没有人这样唤过她了……
此刻从那个男人口中吐出来,似乎显得太过亲密而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地温柔,不可思议地,慰藉人心。
于是,心里装了一肚子疑虑与怨气的云锦,竟然鬼使神差的莲步轻移,真的依言朝楚离渊走了过去……
方走近了一些,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变得浓重了些,云锦皱起了眉儿,突然有些害怕——
脚步却更快了些,凑上前去,动作异常干脆地拉开了男人的衣领,在对方颇含兴味的笑容中,粗鲁的扯下那身残破的衣衫!
“……”
“怎么了?不满意?”男人笑意更浓,仍缚着铁索的手还恶劣地将她拽在他衣裳上的那只小手握住,按在了他裸露出来的伤口之上,“难得夫人如此主动,却之不恭了。”
“……”
“锦儿?”
他的笑意微减,将云锦扯到了自己怀里,瞧清那张原就尖尖的小脸儿已然挂上了晶莹的泪珠,更显令人心怜——
纤长的手指伸出,轻轻揩去了一滴,柔声道,“你自己弄的,怎的又嫌弃?”
“放开我!”
云锦显然不喜欢这般亲密,虽然带着身孕,举止还是甚为敏捷,推开了男人的手站起身来,“不要跟我说这些!你、你……究竟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
“这,明明是夫人下的手,怎的又怪为夫?”男人将衣领拢上,学云锦吸了下鼻子,悻悻的模样,惹得她更生气了——
“楚离渊,你……你做了那么多下流过分的事情,然后又莫名消失了好些时日,一来就把自己弄成这幅德性,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愚弄我,让我伤心,就那么称你的意吗?”
“为夫还以为,会得夫人垂怜,没想到……”楚离渊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神情,又落寞的笑了笑,方正了色,认真地注视着小妻子含泪的双眸,“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做让你伤心的事了——锦儿,原谅我好吗?”
“……原谅你什么?”
“前几日我在禅院里,想了很多。这几日待在这狱中,也的确静思己过……我对你,一直很不公平。”男人语气和缓,却语出惊人,“你我身世立场相对,这本是无法改变的事。然而,我很高兴,是你,改变了我……”
“你……”
“过来。”他再次唤她,又一次,将她的小手,贴在了他的伤口上,仍是缓慢地一字一句,“是夫人,改变了,里头这颗心……”
柔软的纤纤玉指轻轻拂过男人带伤的胸膛,虽然内心的理智告诉自己,一定不能相信这个男人说的任何花言巧语,然而云锦心下实在震惊过甚,就连眼泪都倏然止住了!
“你是说……”
“这心里,除了深埋的仇恨,原本只有虚无一片。”他的五指,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而现下,里头装了什么……夫人能感觉到吗?”
“楚离渊……”她喃喃地,只觉眼前一片朦胧,四周的一切都如染上了一层水雾,透着淡淡的不真实。
“还是喜欢你,唤我夫君。”他又笑了,纵使憔悴也难掩绝秀的面庞更显风姿,“此刻夫人高高在上,而楚某不过一个阶下之囚,你会嫌弃我吗?”
不,不,她自然不会……若在往常,她肯定已经哭着鼻子投入他的怀中,然而,来之前听到皇兄与青若的私密话语,却在这时不断在她脑海中回响!
他能让青若义无反顾地替他做那么多过分的事,操纵人心的手段可见一斑。
他是不是也曾经对青若说过这些甜言蜜语,让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对他死心塌地……他本就巧言善辩,舌灿莲花不是么?
第一次当面被告白,云锦可悲地发现,自己已然不敢再轻易相信这个男人。
从诏狱里落荒而逃,一路跑回寝宫,云锦也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对,拈花惹草,玩弄女子感情的明明是他,就算他再装可怜,她也不要相信他了!可是为什么,看到男人眸间的热意渐渐黯淡了下去,她会觉得莫名的不安,和心痛呢……
然而如今让她唤出“夫君”这般亲密的称呼,却是怎么也办不到了。
云锦心里犹对黑羽族那对姐妹花怀有芥蒂,而他轻飘飘一句“权宜之计”便想轻松带过。
加上对青若与他之间的纠葛深感好奇,亦是明白,即便自己问了,他也会同样轻描淡写的随意敷衍……
刚刚在狱中,因为自己短短片刻间的迟疑,那男人脸上的神情愈发失落,笑意凝滞,凤眸半敛,倒像只失了主子庇护而垂头丧气的可怜小狗。
“可能反省得太晚了,来不及了……”自言自语地,也不看云锦即将要动摇的神情,“没关系,只要公主择婿一日没有结果,楚某便在这里等上一日。此处寒凉,公主请回罢。”
他敲了敲双腕间的锁链,发出阵阵低沉的金属击打声,外头立时有人开门进来。
“去备水,我要沐浴。”那坦荡荡的吩咐声,俨然不是头一回的架势。
“……你的伤?”
那名狱卒瞧了瞧呆立在男人身旁的长公主,判断了一番形势,语气更热情了些,“还是跟往常一样擦擦身就好了吧?早点上药是真的!”
“这可不行,这一身的狼藉,倒是污了客人的眼。”
楚离渊的口气,就跟打发手下的暗羽他们没什么区别,“多送点热水。嗯,再拿身干净的衣衫来。”
“……”
那名狱卒比先前领云锦进来的要年轻一些,也很是听话,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云锦真的不知道,天下闻名的可怕诏狱里,竟然还有这般轻松惬意的一面——
不光一桶桶的热水接连不断地随着一只簇新的大浴桶被送了进来,顺带还附送了两个暖炉,生好了炭火,瞬间逼仄的囚室内雾气氤氲,暖烟升腾,在这冬日里散发出融融热意……
“公主是要服侍在下沐浴么?”
沉重的镣铐终于被卸下,男人此刻神情又恢复了平素的云淡风轻,动手将那身残破的衣物脱了下来,伤痕累累的身体渐次露出来,瞬间刺痛了云锦的眼睛!
这时狱卒还候在一旁,外人在侧,云锦哪里还好意思说什么,赶紧捂了脸儿,本能地跑了出来。
里头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云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回宫去——他说会在此处等,她倒是想看看,他究竟能等到什么时候……他真的能不顾幽州城的一切,不顾外头等他的一对姐妹花,不顾自己的声明,长长久久在这北越的诏狱里等下去?
她等了他两年,才等来彼此这一段纠缠,他又能抛弃一切,等她几日?
硬下心肠出门而去,外面清冷的空气渐渐吹醒了云锦有些发晕的头脑,直到踏出了诏狱的门口,方想起自己来时的目的竟都给忘记了——
她带的瓷瓶都还未曾留下……就算她能狠下心不管他,这伤药也是青若的一片心意,她、她理应帮忙带到。
“殿下?”见她驻足,那诏狱的头头面露试探,“这狱中之人……还不能放出去么?”
“……他喜欢你们这里,便让他住着吧!”她也不知道自己跟谁赌气似的,语带一丝不自知的躁意,然而禁不住又加了句,“饮食方面他也是讲究的,要多关照些。”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