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肾倒好得很,喝了那么多的汤汤水水,居然一次卫生间也没跑。我起身去了一次洗手间,心里想:老娘再跟你喝一轮,喝酒不一定是你的对手,怎么喝个茶还能让你给干趴下?我就不信你肾里能装下多少水。再说,我已经捣腾一遍了,总比他还能容量。
回去落了座,他又把茶斟了上来。刀条脸一直都在这屋子里,我也不怕他暗地里搞什么小把戏,毕竟我们两双、四只眼睛,难道还看不住他两只手?再说了,他吃什么喝什么,我不过如法炮制,又不是拍武侠片儿,不存在他事前服了解药。
事前服了解药?
这点事儿,他不会真想要了我的命吧!
两人继续喝茶,赶情他这是拿我的肚子当茶馆呢。得,喝呗,舍命陪君子,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君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反观对面这家伙倒气定神闲,颇为沉得住气。他既如此,我就更不能在人前露了怯,我倒要看看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东拉西扯的聊,赵文平肚子里还真有两把刷子: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时事政治,花边新闻,你起个什么头儿,什么引子他都能给你接得滴水不漏。抛开两人的立场,实话,这人是个不错的聊天对象,既不会让人感觉到过份热情得似有所图;另一方面又不无聊、不冷场,春风化雨,言之有物。都说有趣的灵魂百里挑一,这是个世间的聪明人,博古通今,八面玲珑。可惜了,道儿走错了,人跟错了,也不能说是错吧,他若心术正,别人也带不歪。
可话又说回来,若非是个聪明人,也不能年纪轻轻爬到这个位置,这位置并非位极人臣,但绝对是个油水最厚的衙门,他能闪展腾挪到如今更不易。要说人走时运,靠一时的运气,一时意气风发没什么好夸耀的,值得夸耀的是能常在河边走,还能不湿鞋。这便考验真本事。
眼瞅着时候不早了,陈文平接了个电话,他轻撩眼皮,看我一眼,随后接起电话来,他没避讳我们,对方不知跟他说的什么,不过对话很短,他只轻轻回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收了线,平静的将电话搁在桌面上,两手交叉,放于小腹,仍旧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怎么了?”我问,“这茶----我们还喝是不喝?不然,换个地儿?我倒还存着点儿好茶,哪天您不避讳上我公司里来,我亲手为您烹茶。”
他沉吟不语,半晌,这才微微一笑,眯缝眼睛,然后双肩微抖,抬起两臂,朝我一拱手。
“领教了,梅总。”
起身,他去汇帐了。我回头看了刀条脸一眼,两人眼神对视,没一刻赵文平回来,作了个请的姿势。
“梅总,甘拜下风。”
“你这是哪儿的话啊
,从何说起呢?”
赵文平再一抱拳,两人推让一番,酒店门口作别。上了车,刀条脸说,“我合计他们不能这么简单,不打无把握之仗,幸亏您早有安排,说白了,这也是下三滥的手段。跟孩子置的什么气呢。”
我没说话,小半天搭在这上头。我吩咐司机回了公司。
“狗急跳墙,也再正常不过。好在对方是官场中人,不敢做得太难看。而且,一旦真倒了牌子,树倒猢狲散,也就没多大的杀伤力了。”
“万欢呢?”我问。心里想,陈念跟梅森是被我们保护得妥当,但万欢跟个保姆在家,万一对方动了他的念头......我后背不由惊出一身的冷汗。
刀条脸微微一笑,“您还不知道吧,”她瞟我一眼。
“知道什么?”
“万茜可不是没计算的人,万欢是李剃头的儿子。万茜是什么人,万茜是那种哪怕有了李剃头都不会马虎自己的女人。万欢会使枪,这你不知道吧?”
“什么?”我简直大跌眼镜,万欢还那么小,她说的是玩具枪吧。
刀条脸又瞟我一眼,“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么说吧,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娘儿俩切蹉了枪法,这小子可有准头,百发百中。”
“百发百中?练枪?”
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你们在哪里练的枪,那东西能随便练吗?”
刀条脸又一笑,“当然不能随便练,所以我带他去了枪房,连移动目标都不脱靶,万茜是这个。”
刀条脸本就是个耍枪弄棒的人,梅森倒是有那么点儿运动细胞,也生性/爱动,但距离习武还有距离,陈念更不用说了,刀条脸有时背后会管陈念叫书呆子,不过刀条脸觉得这样也很好,说陈念念起书来的样子十分专注,将来这么大的产业,可也真得有这样一个老成持重的人。
“你----”我本来想说你怎么可以带小孩子去那种地方,说着刀条脸将自己凑过来,端着自己的手机,调出一小段视频来,我见那视频上是万欢,戴着耳包似的玩意儿,又戴着什么镜子,孩子本来不大,穿戴起来这套专业的装备瞅着该不伦不类,然而万欢没有,孩子瞅着就有那个派,耳听得啪啪啪声响。
刀条脸已经把视频收了回去。
“移动靶,九环,还有一个十环。这个成绩,”刀条脸目光中透露向往,朝虚空里看。“当然不能让他进什么黑啊白的社会,我都替他想好,让他进少年射击队,将来可能进国家队,假以时日,万欢就是个冠军啊。”
我几乎本能的想驳斥刀条脸,想说他这是在纯属胡闹,然而细一琢磨,何尝不是一条康庄大道。我兴奋的一拍刀条脸,说,“你还别说,要不说三个臭皮匠顶
个诸葛亮呢,你这想法,别说,还真是高,我正愁这小半年的时间该让万欢怎么打发呢,总不能真天天在家呆着,别的小朋友这时候都上学了,陈念跟梅森也上了学,他光跟你们呆在一起,也太没意思,再说,不能耽误孩子成长、学习和发展。”
在公司处理了几件公务,秘书报,一赵姓先生登门拜访。
赵姓先生?
我正奇怪,忽然想起今天才刚见面的赵文平。
“由请。”
等秘书把人带过来我一看,果然是他。
我迎上去,“您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这刚刚分开没多一会儿。
他又一抱拳,“受人所托,受人所托。”
我哈哈一笑,将他让至沙发,两人落座,有人泡了两杯茶进来。
“老茶,您尝尝。今天晚上我非失眠不可,今儿托您的福,可真喝了不老少的茶。”
赵文平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放下杯子,杯底跟桌面碰撞,发出轻声闷响。
“您见笑了,您是明察秋毫的人。我不兜圈子,今日受人所托,有个不情之请-----”
我一伸手,阻止他要说的话。
“既是不情之请,恐怕是正主儿想要让我作难,那不如您免开尊口,也省得你我之间伤了和气。”
赵文平神色一窘,稍候恢复如常。
“话虽如此,说还是得说,至于您是否为难,做是不做,我还想进两句言。”
我也放下茶杯,“噢?看来我是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喽?”
“您这说的哪儿的话,可是折煞我这个小辈了,您是老江湖,人嘛,人行一世,草木一秋,本来就有很多的言不由衷和情非得已,您是大度也是厚道的人,您懂。”
我懂?
我端起茶杯来,心里想:我懂?我懂个粑粑,懂了又怎么样?看不透的人反而活得潇洒一点,像我这种能看明白点儿,有时又没能力应付的人才最糟心,无能为力呀、无可奈何呀。
对方终于决定入了正题。
“梅总,如果您肯站出来,把雷扛起来,接续下去市政有个大动作,那个项目会给你。”
我轻笑一声,未置可否。
“您笑什么?”对方不解。
“于你们来说,商人都重利。”
我站起来,“所以我自己孩子的利益我都可以出卖?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我是这种人,你消息来源有问题啊。”我背对着他,站在办公桌面前,以双手扶住桌子。
我听见他站起来的声音,衣服跟空气摩擦的声音。万事万物都有声音,有些不用你细听,有一些你细听才可以听得到,另外有一些你细听都不成,要学会用心听才可以。
用心才可以。
“我们做过功课,对方不是您的孩子。而且----”他沉
吟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那个孩子的来历我们也知道,我们可以拿他的身世作文章,这样的话,他会曝光于人前,你知道现在网上那些吃瓜群众也好,键盘侠也好,他们最擅长的是什么?哪儿有热闹去哪儿,谁有缝,他们可不管是不是臭鸡蛋,都会一窝蜂的嗡嗡嗡的扑上来,黑压压的,看着就膈应人。”
我转过身来,见那人距离我不半一米多一点的距离,我朝他一笑。
“原来如此,不然我还在想,怎么会呢,你们不会只出一招。”
“那您的意思是-----”对方一欠身,看似在征询我的意见。其实哪是,不过想看我就范而已。
“容我考虑考虑。”
我说。
对方点应,“应该的。”
对方又朝后退了两步,继而抬起头来,看我,“梅总,那么,这样,今日晚12时前,我恭候您的好消息。”
什么样的消息算是好消息呢?
我微笑送客,刀条脸进来,问我都说了些什么,我沉吟不语,她倒也不急,坐下忙她的女工,最近她耽于此,说什么外面买的很多都不安全,质量也不好,不像她亲手织或者做的这些,这些都是爱心牌。
爱心牌儿。
我陡然间就想起来萧晗那时好像在学校是有个蛮贴心的男朋友,但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直到大学毕业我也没能摸得清楚对方到底是谁。我因何有此判断呢?因为她就曾像刀条脸如今这神情,一脸痴迷的做过女红,好像是条围脖,也不是我陪她去买的线,她也不光明正大的织,偷偷织,后来被我发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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