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孙府里也清静了下来。一晃过了三月,迎春整日越来越懒,只想睡觉,胃口也未来越好起来。孙绍祖回来得越来越晚,迎春知道孙绍祖在忙于福庆王谋返之事。
四月里,迎春将司竹许配给泽英,在孙府附近为他们夫妻准备了一处小宅院。新房是槐角带着几个丫头布置的,迎春又亲去瞧过的。望着那红帐红蜡,迎春很是替司竹开心。
五月初七,司竹和泽英成了亲,孙府上下从此都叫司竹泽英家的,司竹常常羞红了一张脸,答应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了。司竹越是害羞,小芸几个丫头越是叫唤得欢,恨得司竹银牙都要磨碎了。
迎春望着一脸幸福的司竹,知道自己又做成了一门好亲事。
这一日,绣橘抱着小虎子来迎春这里。小虎子越来越可爱,扶着小炕,已经能走了。迎春命人把火盆都撤出去,怕烫伤了小虎子。雨惜一见小虎子来了,依依呀呀的说开了话,逗得几个丫头都笑起来。
绣橘一边扶着小虎子的手,一边迟迟疑疑的望着迎春。迎春坐在小炕上,拨弄着手炉里的灰,“绣橘,有什么话你就说罢,你不是能藏得住事儿的人。”
“夫人,奴婢想着,您现在身子不便,府里的姨娘又都死了,你看用不用……?”
绣橘把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但是迎春还是明白绣橘要说什么了。
迎春一挑眉,“绣橘,你怎么想起这么说了?你可是在外地听说了什么了?还是谁说了什么了?”
绣橘垂下头抱起小虎子,“奴婢知道什么事也瞒不住夫人,奴婢听说……老爷最近常去万香楼,那里却不是什么好地方。奴婢想着,夫人现在身子不便,要不就把屋里的丫头扶起一个来做姨娘罢,也让老爷收收心。”
迎春早已察觉出孙绍祖的异样。孙绍祖最近回来时,身上都有些异香的气味。每次都是一进屋,倒头就睡。迎春知道孙绍祖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况且,很多事也要打着各种名牌才好去做,所以迎春从没问过什么。
现在绣橘把话说破了,迎春放下手炉,“你听谁说的?可是孙喜?”
绣橘不语,迎春瞬间明白了,她淡淡一笑,“老爷并非那种人,我也知道他现在忙着什么,你且放心就是了。”
绣橘还是不放心,“夫人,这种事您也不能太托实了,老爷怎么说也是有过几个姨娘的人,到了现在,身边除了您之外,再没一个女人了,纵是他去……那种地方,也是极有可能的。”
迎春笑着对绣橘说,“你且放心,我相信老爷还不至少饥不择食。”
饥不择食?绣橘心下嘀咕着,那种地方的女人手腕可是多得很,保不齐哪个能勾住了老爷。
迎春望着绣橘皱着眉的脸,拍了拍小虎子的小胖手,“你娘还不放心呢,她倒把待你爹的心待起旁人来了。”
绣橘听得迎春打趣自己,脸也红了,不再说什么。
不知所以的小虎子,忽然咧开小嘴朝迎春笑起来,露出四颗小牙齿来。迎春见小虎子十分招人喜欢,伸手要去抱小虎子,只觉身后有人扯她的衣服,扭头一看,雨惜竟然眼泪汪汪的望着迎春,一脸的委屈。迎春忙回身,去拉雨惜。司竹忙走过来,接过雨惜,“夫人现在身子不便,奴婢抱着二姑娘也是一样。”
雨惜见抱自己的不是母亲,而是其他人,气得哇的一声就哭出来,眼巴巴的望向迎春。迎春很是心疼,招手叫过司竹,“把惜儿放在小炕上,让惜儿坐我怀里罢,看把我的惜儿给委屈的。”
雨惜依偎在迎春怀里,安静了下来,迎春拥着雨惜,刮了雨惜的小鼻子一下,“小小年纪就知道争宠了?长大了可有你忙的呢。”
雨惜被母亲亲昵的动作逗得咯咯的笑起来。
屋里一片温馨的气氛,只有绣橘还皱着眉头。孙喜的话犹在耳畔,“老爷都是坐万香楼的车回来府上的,我且不敢告诉给夫人,你倒是该提醒着夫人些。听得说,万香楼的头牌很是美艳动人,很多男人都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孙喜说着,叹了口气,“只怕是夫人这一关难过啊。”
这一夜,迎春并没等回来孙绍祖,第二日中午,孙绍祖回了府上,他让厚朴直接把他扶到小书房里睡去了。迎春心中惦记着,却也怕打扰了孙绍祖。到了下午,迎春刚想让丫头去小书房瞧瞧,孙绍祖就来到了迎春的正房。
一进门,迎春就觉不大对劲。迎春抬起头,望向孙绍祖,“怎么了?”
孙绍祖脱去大氅,面沉似水的坐在太师椅上,有些无措的挪了挪脚,“嗯……我,已经想好了,我在迎喜行后街上,买了一间小宅子,虽然不大,却也是有一个不错的小院子,三间正房,六间厢房,足够你和几个丫头住的。”
迎春有些惊愕,“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去那间宅子里住?”
孙绍祖看也不看迎春,却握紧了椅背,“我已经想好了,休了你。”
迎春嗖的站起来,“休……了我?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好了?”
孙绍祖终于抬起头,看向迎春,“你哪里做得好了?你能容得下其他姨娘么?你能容得下通房丫头么?你算算,从你进门以来,死的死,卖的卖,你亲手弄走的有多少了?你知道,母亲只我一个嫡子,而到现在,我连一个嫡子都没有。不错,你是怀了胎,可是那又如何呢?我的年岁也不小了,我希望多几个孩子,最好是嫡子。但是这些,是你能给我的么?”
迎春嘴唇微抖,“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孙绍祖抖了一下子衣服,“你带着丫头及婆子们过去就是了。”
“那……我们的孩子呢?”
孙绍祖望着眼前的一片青石地面,“这孩子陪着你就是了。”
迎春沉默了,忽然她无比冷静的问孙绍祖,“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孙绍祖抬起脸,“什么事都没有,我希望你快些搬过去。”
迎春站起身,立到孙绍祖身边,“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让我担心好么?”
孙绍祖正色的望着迎春,“什么事也没有,你只管过去就是了。还有,你的嫁妆,你不能带走,因为当初你开迎喜行时,用的是我的银子,就算你来还我这份人情罢。”
迎春眉头一松,“你是想让我悄悄藏到新宅子去,留下来嫁妆,然后你放出消息,说休了我。若是福庆王来寻,嫁妆在你手里,福庆王针对的人自然是你,我也就安全了,是不是?”
孙绍祖扭过脸去,半晌才转过来,眼神复杂的望着迎春,“你真是太聪明了……”
迎春并没松口气,相反,眉头皱得更紧,“朝中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孙绍祖深吸一口气,定定的望着迎春,“福庆王已经被皇上夺去王位,余党均已收监,而福庆王竟然平空消失了。皇上已命封锁城中各城门,严加看守,有可疑之人,定要拿下。”
迎春蹙紧了柳眉,“你怀疑福庆王并没有离开都中?”
“正是,各个城门都已严守着,都中也严查着,凭空怎么就让这个人消失了呢?我想着他定是藏匿在某处了。我从前去见福庆王的一间茶铺子,我已经告诉给舅兄,已有人去查了,却没发现任何异样。我昨晚也去暗道里看了,也没有福庆王的踪迹。”
“你觉得福庆王会留在都中等候着得到兵器制要密集?”
“以我对福庆王的了解,他定会想方设法弄到这本密集。”孙绍祖望向迎春,“所以,你现在就很是危险了。”
“我不走。”迎春回答得很坚决,“我不能丢下你,丢下府中的其他人,一个人去躲着过安生日子。”
“你也未见会有多安生,你要明白,你离开了,我就少了许多顾及,至少我不用去提心吊胆的惦记着你们娘俩儿了。”
“福庆王会相信么?”
“福庆王一直坚信着密集在你的嫁妆里,我想是他大概曾经让贾赦找过,贾赦没找到,那么,就是极有可能是李姨娘留下来的某样东西里藏着这本密集。李姨娘生前留下的物件,现在都在你的嫁妆里,所以嫁妆在的地方,才是危险的地方。算我求你了,你就悄悄的躲过去罢,你若是真如你所说那样爱我,你就为我想想罢,为我们的孩子想想罢。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安无事的出生,你明白么?”
孙绍祖抚过迎春突出的肚子,悠悠道,“再有三个多月,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迎春,你就让我自私一次可好?让我为我们的孩子,让我为你,舍去其他,好么?好么?”
迎春听着孙绍祖一声加重一声的问话,心碎成了万万瓣。她闭上了眼睛,好久好久,她缓缓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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