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北方人耿直南方人心眼多,但是在民选官这事上南北两边的人都显示出了同一种面目,就是茫然以对不知所措。在以往乡老都是有头有脸德高望重之人担任,推举他们的也是非富即贵的人,让普通百姓去选举确实是第一回大家都沒有什么心理准备。所谓的非富即贵是指当地的大户人家或者在县里当过差的人家,在他们眼里只有自己推荐的人才是值得信任的人,还沒有少数服从多数这一概念。
就算在南京周边最早闹事的人里面,他们也沒有平等参选公平选举这一概念,想的都是如何把自己人推上去为自己家族谋利益。在被选举人方面是这样,在选举人方面就是另外一种看法,就是普通百姓是沒有资格出來投票的,在这些财主地主眼里,普通百姓在吃饭做事时勉强算是一个人,推选官员这事属于高级活动跟他们不沾边。
高攀龙他们在实地推行时知道天启的意思,着重强调选举投票是一人一票,其中包括十六岁以上的女子。早在几年前就任命过女官,而且每年都进进出出了不少宫女,这些在宫中学到不少知识的宫女回到家乡后就被委以重任,主要是宣传男女平等,要求每个地方都要给妇女通过劳动获得报酬的权利。虽然只过了几年时间搞出的动静不大,只在家庭纺织、妇女读书识字方面有些进展,但确实让每个地方的人有了男女平等这一概念。
男女平等都有投票权利这一要求一提出來,就受到很多人的反对,因为很多人家不愿意让自己的女眷参与到选举这事上來,最后还是做了一点让步,像家庭纺织那样允许妇女在家里填好选票让男子带來。
如果说男女平等投票一事上有了一些风波,那么在具体选谁上就有了大的争执,因为都想让自己人上而见不得其他人上去,闹闹嚷嚷的一个多月都沒有结果。不过这也难怪,大家的本意就是选一个自己人上去为自己说话,沒有想过怎么为所有百姓说话,更沒有想过要怎么选一个对上对下都有用的人出來,出现不服别人的情况也能理解。
经过反复商议和询问,最后高攀龙他们终于明白这些人的心思,最后商议出一个办法就是每个乡选一个人出來任乡长,这个乡长的主要职责是传达县里的命令,也负责把乡里的要求向县里反应。与此同时各村的族老可以随时去乡里询问县里的制度,还可以直接去县里询问看乡长是否在欺上瞒下,假如怀疑乡长以权谋私可以直接向县里反应并要求答复。
在做了如此多的平衡以后,各地的人暂时同意了以少数服从多数这一方式选举乡长,本來大家要的是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特权,现在沒有特权就需要一个避免他人凌驾于自己头上的保证。中国人的这种心思古今如一,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自己要当人上人,当不了人上人的也不能让他人骑在自己头上。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和沟通,试验的几个县里终于勉强选出了各自所属的乡长,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高攀龙等人发现了一些问題,认为应该给天启一个交代,于是与刘宗周一起进宫向天启报告。
听了高、刘两人的仔细解说后,天启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他想了想问道:“任何事都有个从无到有再从粗到精的过程,你们开始说好消息坏消息都有,那么你们认为那些是好的那些是不好的呢?”
高攀龙说:“好消息就是将朝廷的权力行使到乡这一级了,经过这次的事臣才知道其实我大明很多百姓心中对朝廷都沒有一个清晰的概念,他们只是交税出役的时候才想得起还有个朝廷,其它时候都只听本村村老和当地乡老的,很多人甚至认为县太爷每天都跟在皇上左右。现在选乡长让他们明白朝廷的权力才是最大的,朝廷的心里是关心爱护百姓的,而他们自己可以决定乡长的去留。”
天启点头说:“是啊,皇权不下县就意味着乡下之民沒有感受的朝廷的威严和照顾,说不准有一天改朝换代了他们也是无动于衷,想的是谁坐天下都跟他们无关。不过也可以理解,县里的县令就可以让一个正常人家家破人亡,乡里的乡老能够掌握一个家庭的兴衰,无论是县里的县令还是乡里的乡老都不是他们能够改变的。这种无力改变使他们对朝廷的制度变得漠然的原因,你们现在这么一搞就把他们的自主意识激发出來了,应该是一件好事情。”
高攀龙说:“第二件好事是让新选出來的乡长们变得勤快了,跟以往推选出來的乡老比也变得好说话了,县里的一切制度要行使下去也是雷厉风行令行禁止。在试验的各个县里一开始各县的县令都不太喜欢,觉得这样做是多此一举改变了既有的规矩,现在各地的乡长发生了如此的变化,让各县的县令包括各个辅政官都变得喜出望外。”
天启说:“如此说來这民选官确实是一件大好事,既激发了百姓的自主意识,也让县里的官员们感受到了新事物的新效果,这也符合我们最早商议的原则,就是无论推选出來的官还是百姓选举出來的官,都要做到上级和下级都满意。也许新事物刚出生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完善,但是只要本着让上下都满意这一精神,慢慢地完善弥补,总有一天能够把不完善的事物做得完美。”
刘宗周这时候说:“万事有正有反,民选官这事虽然发现了两处以前沒有发现的好处,但是也发现了几处新问題。就说以前的乡老,他们一般都是德高望重之辈在乡里都能说得起话,县里有什么任务和命令让他们去做,他们一般都会做得很好也很公平。但是现在选出的乡长不是各方都服气的人选,他们做事直來直去沒有那么多话,很多百姓都不是太认同这些新选出來的乡长。”
高攀龙这时候也说道:“是啊皇上,以前的乡老用自己的德行和威望做事,做事做得公平劝说起人來也说得婉转。现在的乡长因为得不到以前那些乡老所得的尊重,做起事來就很难,久而久之肯定会运用权力粗暴做事,到时候说不准会激起民愤。据说已经有这样的事出现了,就是新选的乡长做事粗暴不喜欢那么委婉劝说,县里得到举报后对这些人可以进行规劝,但是不能老寄希望于时时的规劝,应该有个制度性的东西。”
天启说:“老年人经验丰富脾气好,就算以前是火爆脾气老了也肯定有所收敛,年轻人沒那么多耐烦心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们说时间久了那些新选出的乡长肯定会粗暴做事,这肯定是不行的,你粗暴了别人肯定就会受委屈,就会想着还不如以往的乡老做得好,进而就会怀疑民选官的合理性。”
刘宗周问:“那皇上有什么好办法呢?”
天启想了想说:“每个人都有各人的想法,不可能都能认同你服从你,要让不同的人都尊重你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运用武力权势强压于人,另外一种就是用骗了。”
高攀龙有些奇怪天启为什么说用骗,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要求那些乡长骗人吗?”
天启说:“骗人不是一个好习惯,但是骗人总比以势压人强,说得夸张点如果在一件事上你必须要做出让步,來让你让步的人中有两种人选一是真小人二是伪君子,你们觉得哪一种更让你们好受些呢?”
高攀龙想了想说:“假如真是必须要失去一些东西,臣选來执行的是伪君子而不要真小人,至少伪君子还能说一些暖心窝子的话,真小人可能会刻薄地挖苦嘲笑让人气上加气。”
天启笑道:“这不就对了,朝廷的命令下到县里,县里的命令下到乡村,这是不可逆转的连县令都不可能改变,一个乡长又怎么可能为了讨好百姓乱改县里的命令呢?如果出现了县里的命令百姓不理解的情况,就只有两种办法一是不管不顾强行推行二是花言巧语婉转说服,哪怕劝说时说一些空话假话让百姓有盼头,朕想就算最后不能兑现也是可以原谅的,当然这种欺骗不能是随意欺骗而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的善意欺骗,一切以上下满意为准,少数人的得失也沒有必要太在意,最多有机会了补偿一下他们。”
刘宗周这时候说:“皇上,假如真是经常对百姓进行欺骗,那么长此下去百姓不是对官员们会渐渐失去信任了吗?”
天启看着刘宗周说:“刘大人啊,别人可以说这话唯独你不能说,为什么官员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欺骗百姓呢?因为上下的利益还沒有达成一致。至于说怎么让朝廷和百姓的利益做到上下一致,这可是你圣学院的主要研究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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