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制汤药并不是什么技术活,只要领了郎中开的方子抓好了药谁都能做。但是,将汤药收成蜜炼丸子就实在有些高难度了。
在君青蓝这十八年的人生路中,莫说了解怎么去做,即便瞧见真的蜜炼丸子也是在认识了李从尧之后。药丸这种高级玩意,似乎只有公卿王侯世家大族才享用的起。
据说,炼制过程已经不单单是繁琐两个字能够概括的了,那是一般人能够完成的事情?对君青蓝来说,那完全就是一项壮举。
只一句久病自成医,怕是根本不足以解释唐影对医药的驾轻就熟。但,君青蓝并不打算是深究,普天之下万丈红尘中,谁还没点子不想让旁人知道的秘密?
君青蓝缓缓垂首,瞧向姜盈。小丫头的面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呼吸倒是平顺,显然方才那一碗安神药已经起了效果。她走至床榻边,以手指试探姜盈额头,暂时没有觉察出异常来,却也并未因此而觉出半分的轻松来。
姜盈伤势太重,后背藏着的箭头也始终不能清除,这般境况下,的确有很大几率会发生高热。她的过敏症才刚刚痊愈,此番又再度遭到重创,真怕……
君青蓝深深吸口气,但愿姜盈能够挺过这一次的灾难。
天色大亮,整个行宫却陷入到了空前的寂静之中。
行宫的选址十分巧妙,东院与王城集市相连,西院则背靠大青山。两座院落相距大约有一丈半近两丈的距离,以一座吊桥相连,下面是滚滚咆哮的江水。这样一座院落,可入市,可隐居,兼顾了闹与静的结合,实在是个奇妙之所。
君青蓝下令斩断了吊桥,则使得西院彻底与王城断了联系。若是没有这座桥,想要到达西院,便得出城后再绕了远远的山路迂回过来。
那可就费了大劲了!
且不论南疆山脉的险峻,单只背后大青山植被的茂密,想要找到他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东院的安静,叫她稍稍松了口气,知道暴民大约该是退了,于是便安然进了厨房为大家生火做饭。另一个灶头上,唐影埋首制药,二人互不干涉。
君青蓝并不是不担心乱民赶来捣乱,即便乱民没有那能力承天宗也有。但昨夜那么大的动静,即便南疆方面真的打算装聋作哑,一晚上也该够了。天光大亮怎么也得做做样子来救人,承天宗总要藏上个几日才好行事。
她与刘步仁约定的躲藏时间是三日。只要再等上三日,姜盈就有救了。届时……
君青蓝眸色一凝,眼底露出几分薄薄的寒意。届时,便也该是他们反击的时候了!
这几日,对姜盈的看顾照料彻底被唐影承包了。君青蓝便乐得清闲,将冰窖里里外外走了数遍。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只能瞧见她眸色越来越亮,神色也越发的平和。众人却从她面上瞧出了几分暴风雨前的宁静。
似乎,在这平稳的日子下头,正隐藏酝酿着一出了不得的大戏。
这三日,度日如年。对西院中的几人来说,每个时辰都能耗费了一辈子的精力。姜盈的情况数度凶险,唐影却每每总能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到了最后,君青蓝彻底放手不管,把姜盈安心交给了唐影。自己则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后泡了一壶茶,数着紫绒花树上开出了几朵花。
暗卫们来来去去数趟,她始终维持着那一个姿势不曾动弹。抬头看去,紫榕花已经开的如火如荼,这可要如何数的清楚?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她面上的气定神闲一分分消失,忽然坐直了。
“来人!除了高处值守的,都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这三日她便似个影子在院子里飘来飘去,半句话不说。今天这么高调,可有些反常呢。
唐影推开半扇窗,瞧着院外徐徐说道:“八小姐处不能离人,大人说话我能听到。”
“都去各处找找,寻些铁镐铲子过来。要快!”
这是……什么情况?
众人愕然,却无一人辩驳,扭头便去行动了。唐影只略略颦了眉头,似回首瞧了眼床榻上的姜盈,到底还是出了门。君青蓝松了口气,端王府的暗卫就是好!
即便他们内心里有再多的疑问也绝对不会出口,甚至丁点不会影响他们执行任务的效率和速度。每到这个时候,他都特别的佩服李从尧,能调教出这样的人出来,真真的不简单。
功夫不大,众人便再度聚在了院子里,目光灼灼瞧着君青蓝。要这些玩意……做什么?
“首先,有个坏消息我必须得告诉大家。”
君青蓝深深吸了口气,语速稍快。说罢,先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瞧见茶早就冷的透了,便没有伸手去拿。
众人瞧的心中一颤。那一壶茶在桌上已经放了许久,她不知道已经冷了么?忽然如此行事无章,可见内心里该有多么慌乱。
这是……
“君大人。”唐影沉声说道:“有什么话请尽管说吧,无论什么样的消息,我们都可以承受。”
君青蓝沉了眼眸,先将眼睛闭了闭,待到睁开时,便似已卸去了周身的忧虑。再度变得清明。
无非不就是个死么?人生自古谁无死?想通了,也就真的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那日在发现密道时,我便与刘伯约定好,将所有人带去密道中避祸,再放下断龙石,使得任何敌人无法进入。刘伯早将一部分工具搬入了地道,届时会分拨出一部分暗卫负责重新挖掘出一个出口,而破土之时便是此刻。”
君青蓝缓缓抬头,瞧向明晃晃的太阳:“三日之后的辰时正!但是……。”
但是,西院中没有半丝动静!这实在能让人联想到许多不好的事情。
“我们现在没有功夫去探究造成这种事情的原因,我们只能尽力挽救。”
君青蓝垂首,清眸在面前暗卫面孔上一分分扫过,清冷而坚定:“我们从外面来挖,与他们会合!”
“大人可能确定正确的方位?”
“大人可计算过挖掘的时间?”
“大人可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君青蓝眸色一凝,打断众人言语:“我只知道,若是不做些什么,怕是下面的兄弟将会没有半分机会。”
阳光下,她束手而立,似一株翠竹,看上去单薄无助,周身上下却充满顽强的柔韧。即便再大的风浪也无法将她压弯了去。
“只要肯做,就还有希望。哪怕只有半分,也总好过束手旁观。”她说。
“大人您说吧,从哪里下手?”
暗卫们握紧了手中的铁镐锄头,情绪高涨。
君青蓝起身,清眸半眯着在院中飞快打量,以极小的步子缓缓前行,竟渐渐跺出院外去了。暗卫们也不着急,拿了铁镐锄头,紧紧跟在她身后。
终于瞧见她在北墙下站定,抬手朝地面点了点:“就这里。”
余下的话不需要她再吩咐,暗卫们撸胳膊挽袖子开始大干。
君青蓝并没有亲自参与到行动中去。若是换了旁人,为了彰显与民同苦的精神,怎么也会假模假样的摸两把锄头。但她没有。
她知道,身为女子又不精通武功,她的力量在暗卫面前实在若的可怜。她上前去,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添乱更贴切些。
人贵有自知之明,她索性便束手旁观了。好在李从尧这些暗卫都是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实在人,同善于做表面功夫的阴私手段高人比起来,他们更容易接受她这种真性情。
君青蓝抬眼四顾。吊桥在五丈之外,垂落在山涧下滚滚波涛中去了,生生将这小小的西院给分隔成了与世隔绝的一方天地。远处大青山高耸入云,郁郁葱葱满目深深浅浅的绿交织成天然的屏障,使这小小天地安然藏于崇山峻岭之中。
院中,紫藤花树铺展开来如一把巨伞,几乎笼罩了半个小院。微风拂过,卷起浅紫色花朵纷飞如蝶,周身一片暗香浮动。这样的地方,若非局势紧张,倒真是个叫人忘乎所以闲散度日的好去处。
“我在灶下备了茶点,这就取来。各位若是渴了饿了,就来自取。”
虽然不能真的拿着铁镐去锄地,但将后勤工作做好了,也算是她参与其中了。君青蓝不添乱,也尽量将忙乱降到最低。大约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正是她这种不争不抢不表现的性子,才使得她被暗卫们接受。这个天下,实在不缺那等什么都没做就天天嚷嚷着邀功的混账。唯有她这样闷声不响的傻子,才叫人相处的最是舒服。
也最易得人心。
君青蓝先在树下铺了硕大一块麻粗布,再加快脚步,去灶房拿了大茶壶过来,想了想,索性连大铜壶也一起拎了过去。再端了一个藤条编的大筐来,一同放在粗麻布上。只见藤条大筐子上蒙着白布,并瞧不出里面装的什么。
“茶点都已经备下了。旁的美食我也做不出,昨日紧赶着蒸了些馍馍。好在都用的上等的白面,各位将就着用些。”君青蓝微笑着掀开了藤条筐上的白布:“大家需要什么,只管说一声,我给你们送去。”
这一嗓子更加熨帖人心。你何时吃过自家主母亲自做的吃食?于是,干劲更大了。
眼看着地上深坑渐渐扩大了,众人正干的热火朝天时。脚下地面忽然颤了一颤,下一刻便听轰隆一声闷响,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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