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当中,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
君青蓝站在土坑边上,都觉得被南疆毒辣的阳光晒的头晕。衣裳已经尽数腻在了身上,倒也觉不出有多热来,只因早就已经热到了极致。
君青蓝手搭了凉棚朝着坑中瞧去。入地垂直大约一丈之后,他们转而开始倾斜向下。如今挖了有近三丈了吧。她这般站着不动都热的难耐,可见坑中劳作的人得有多么辛苦。
“都停一停吧。”君青蓝将双手放在唇边做出一个桶装,以保证声音不外扩,尽量让音量大一些:“这会日头太毒,等暑气稍稍退下些再干吧。”
暗卫们答应一声,正要搭了软梯出来,地面却忽然颤了一颤。君青蓝分明瞧见平地上附着的砂砾仿若有了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弹跳着。
“快!”君青蓝心中一颤,眼底也染上了惊恐:“快出来!”
地动?!
这动静是传说中的地动么?可真是太糟糕了!
暗卫们攀上了软梯,忽听沉闷一声巨响自脚下升起。那一声似龙吟,直颤人心,连牙齿也跟着颤动起来。地动加剧,地面上的灰土一股脑朝着坑中涌去。
君青蓝的目光第一次给恐惧填满:“快!”
素来清冷平缓的声音已然变了腔调。任何困难,她都可以想法子应对,她性子倔强,从不会因为所谓困难和危险而屈服。
但……大自然的灾难却并不是勇敢便能够应对,那是实打实的灾难。在它的面前,人力渺小的不值一提。
“轰隆!”
巨响在耳边炸开,强大的吸引力似一只无形的手,将软梯上的暗卫们紧紧拍在了坑壁上,几乎镶入其中。就在咬牙忍受着筋骨寸断的剧痛时,那吸引力却忽然转变了方向,竟连人带梯,将其一股脑的扯入地下去了。
君青蓝正趴在土坑边缘,眼睁睁看着地下大坑处忽然变成了巨人的一张大口,黑黝黝深不见底,将唐影那几人一下子吞没了。
烟雾升腾,荡出浓重的湿气。君青蓝被喷了满脸,刺激的心肺随着剧烈的咳嗽,一抽一抽地生疼。她只拿手指掩了唇瓣,却不肯将眼睛移开分毫,凝神瞧向那吞噬生命的巨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烟雾散尽,便瞧见一片黑暗。
君青蓝眯了眯眼,这样的黑暗来自于距离。方才被唐影他们挖掘出的三丈深的大洞,已经整个塌陷了下去,成了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唐影众人就消失在这黑洞之中。
她将手指探入到坑中去,轻薄的衣袖在半空里翻飞如蝶。君青蓝终于悄然松了口气,有空气!这就好。
她抿了抿唇,静下心开始等待。她绝不会贸然跳入地洞中去,一来她并不知这洞有多深,二来,她也不知道下面都有些什么。贸贸然下去,指不定就能让自己成了他人的掣肘。
等待才是最好的应对。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见黑暗中有脚步声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掺杂着热切的人语,热闹极了。君青蓝的唇瓣才终于一分分松动,看来,她终究还是赌对了!
人影渐渐清晰,是刘步仁!
接下来是唐影,再之后便是定国军。络绎不绝的人自地洞中走出,刘步仁却站在洞口一丈处的地下并未出来。
“都闭上眼睛,一盏茶内,谁也不许睁开。”
君青蓝闻声而动,迅速将软梯垂入到洞中去了。她也不急着催促大家快上来,这些人在地下待了整整三日,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若没有个合理的过度,猛然见了阳光,各个都得瞎了。
待到一盏茶后,众人陆陆续续顺着软梯爬上来,一脸劫后余生的欣喜。
君青蓝顾不得去瞧别人,清眸直勾勾盯着刘步仁。眼看着他朝自己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这才挪开了眼睛。阳光之下,她束手而立,面颊上有浅淡一丝笑容浮起。
这一丝笑融了冰雪,似春回大地,引百花绽放。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这数日来她强硬表现出的轻松,在这一刻,终于成了现实。
刘步仁的目光从她面上滑过,也不由牵起了唇角。这三日,终究没有白费。这丫头,到底还是小看了。
定国公和姜羽凡走在最后,才一见了天日,姜羽凡便火急火燎朝着君青蓝冲了去:“青蓝,这些日子你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伤?那些暴民有没有再来?”
三日的地下生活,将光鲜的姜小爷变得灰头土脸。他顶着张灰扑扑的面孔凑了上来,一双眼睛里面充满了迫切和期待。若非顾忌着些男女有别,怕是早就一把将君青蓝抱在怀里了。
换成从前在燕京卫所时,君青蓝相信姜羽凡一定做得出。
“您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君青蓝叹口气:“我以为,你该先关心下八小姐才是。”
“姜盈?”姜羽凡一阵错愕:“我自然要关心她,这不是先见着你了么?”
提起姜盈,君青蓝面上的笑容忽然间便收敛了,眸色一分分染上了凝重。瞧她神色,姜羽凡心里咯噔一声,什么规矩立刻就忘了,探手一把扯住君青蓝衣袖。
“姜盈是不是出事了?她人呢?我为什么没有瞧见她?”
君青蓝不着痕迹挣脱了他的钳制,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侧目向着定国公瞧了去:“这几日,辛苦各位了。还请国公爷尽快拿个章程出来,这么些人都聚在一处,怕不是长久之计。”
君青蓝永远都懂得进退。定国公才是如今西院里身份最高的大官,她这小小的百户自然要退居二线让贤,现在可不是她表功的时候。
定国公瞧她一眼,没有立刻做声。这女子,知分寸,识大体,有勇有谋,的确是世间难得一见之人。可惜……他定定瞧着站在君青蓝身侧的儿子颦了颦眉。
可惜,终究不是一路人。还是该有些界限比较好。
“姜羽凡,院中各人就交由你统一安置吧。尽快去做,莫要耽搁。”
“……我?”姜羽凡眸色闪烁,指着鼻尖,满面不可思议。
“你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么?”定国公猛然拔高了声调。
“可以!”姜羽凡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唯有将一嘴的黄连尽数吞入到肚腹里忍着,却不住拿眼睛瞟着君青蓝。
“这般重责大任,小人实在爱莫能助。姜小爷大才,自然不在话下。”
姜羽凡瞪眼,你这是见死不救么?才要张口,却见君青蓝已缓缓走向定国公:“还请国公爷借一步说话。”
那人已经站在了老爹身边,姜羽凡唯有将一肚子话咽了回去。
好不甘心呐!
“唐影。”君青蓝忽然沉吟着开口:“你去帮一帮姜小爷,关键时候咱们端王府也该出一把力。将暗卫们调配好,该歇息歇息,还有精力的,就一起去各处都帮着安置吧。”
姜羽凡这才松了口气:“还算你有点良心。”
君青蓝只含笑不语,那一头却只请了定国公和刘步仁进了小院。她没有说话,将两人直接带到了姜盈身边。
“她……她怎么……。”
才一瞧见姜盈,定国公便狠狠吸了口冷气。饶是他久经沙场见惯了风浪,也万万没有想到,数日不见姜盈竟成了这般模样。
君青蓝眸色微凝,面色暗沉入夜:“如二位所见,三日前的夜袭中,八小姐身受重伤。旁的伤口皆已处理,唯有后肩这一处箭伤实在是……不敢动!”
“刘神医。”定国公猛然抬头,一把攥住了刘步仁手腕:“你连天花都能医治,还请你大义,救救姜盈吧。她……还小啊!”
君青蓝听得一惊,深深瞧了眼刘步仁。天花毒竟真的已经解了?
“国公爷且稍安勿躁。”刘步仁不卑不亢,轻声开了口:“君丫头将我领来这里,自然是想要我救治这小丫头。但她受伤日久,能不能治还得细细查看。您这么一直抓着我的手,怕是会耽搁了时辰。”
定国公闻言立刻放手,凝着眉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如请国公爷随我出去,莫要耽搁了刘伯看诊。”
“也好。”二人一前一后退出里间。外间有一张圆桌,围着桌子摆了四把椅子,也分不出什么主次。
君青蓝请定国公先落座,自己才在他对面浅浅坐下。
“姜盈的伤……。”
君青蓝将那日的事情捡了要紧的飞快同他说了,定国公只觉听得心惊胆战。
“八丫头尾随着我偷偷跑出了京城,她爹娘原是不知的,知道后也只当我是个妥帖的人,才准了她一路跟随。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真是无颜面对我那兄弟。怕是姜氏一门,再难和睦了。”
君青蓝不知如何去安慰定国公,也不愿去说些姜盈一定会没事的虚言,一时间沉默了片刻。
“这三日,竟没有暴民再来骚扰?”定国公努力寻找话题,以转移注意力。
“并没有。”
“不应该呢。”他渐渐锁了眉头:“虽然暴民是一盘散沙,但幕后主使的承天宗却是诡计多端。他们好不容易能借着这个机会将咱们尽数铲除,怎么可能整整三日不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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