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山河

    
    上好的汉白玉石被奢侈的铺满整个宽阔地面，无数金红色的纱灯被高高低低的挂起，远远望去，次弟交错间星星点点如同一道银河延伸到高大辉煌的承明殿。
    中秋宴办的丰盛，山珍海味，奢华又热闹。在最高的地方，坐着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皇帝与皇后举杯向众人：“今中秋佳节，普天同乐，朕与诸位爱卿共赏这良辰美景。”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举杯叩谢，饮尽杯中酒，得皇帝发话才重回座位。
    顾晚晴坐的腰板挺直端正，端的是贤良淑德，只是唇角轻笑，面色绯红，目光始终离不开皇帝座下右手边。
    顾西辞忍不住弯起嘴角，看来她还真是上心，时时刻刻都盯着那太子妃位。目光悄然而至，可当看到那个男人时，她的心脏却像是骤然停止一般的疼痛。
    是他！竟然是他！
    因为紧握着手，指甲在掌中留下几个月牙。穿透心脏的疼痛让她脑中浮现出几个画面。
    男人面无表情举着手枪，漆黑的枪口顶在自己心口，“嘣”的一声，心口那剧烈的疼痛，低下头，顾西辞看着一朵玫瑰，在自己雪白的衣服上绽开……
    顾西辞本能地去摸腰间的枪，却落了空，她这才恍然回神，这已经不是她的原来世界了。
    她眼中眸光忽闪，眼底红色血丝如同火焰燃起，回忆里那个男人的脸与眼前不远处正在与人谈笑的太子逐渐重合起来，完全相同。
    没想到这个毫不留情抛弃自己的太子，竟然就是她的仇人，刚好，很好！
    楚煜突然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正在与大臣交流的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偏过头，只见丞相府中的嫡女顾晚晴娇羞一笑，又极快的低下了头去。
    呵，原来是她呀。
    楚煜翘了翘嘴角，却并不放在心上，依旧喝酒交谈如常。
    他不仅有着令天下女人臣服的地位，而且面容俊美，面如刀刻，干净利落又极为精致。长眉如剑，长飞入鬓，眼睛狭长微挑，眸子漆黑如墨，已经隐隐透露出几分王权霸气之相。唯唇色过于浅淡，越发显得妩媚薄情，却让无数女子更加倾心。于他看来，少女思春爱慕于自己，是极为正常的事。
    顾西辞低着头，乖巧地站在顾晚晴的身旁，脸上不露半点端倪，却引得一人勾起了唇角，颇有些兴味。
    那人坐在太子手边，一身白衣，极美的脸却苍白的吓人。
    皇帝放下酒杯，扫了皇后一眼，皇后了然地笑了笑，幽深的目光看向众人，说道：“今日中秋佳节，本宫也难得与诸位大臣共聚一堂，正巧。”
    她顿了一下，目光温柔的看了一眼手边的几位皇子，才继续道：“正巧几位皇子年岁也不算小了，借着今日，本宫想为他们各选一位王妃。”
    说完，皇后转头看向皇帝，皇帝颔首。
    此言一出，底下的大臣们就炸了锅了，而更加不淡定的则是女眷们，诸位夫人都将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儿，怪不得今日宫宴会特地让携女眷前来，原是如此啊。
    皇后刚才虽说的是诸位皇子，而各位夫人心里头也都明白，在场的皇子也就三位，定是为他们三人选择妃子了。
    成王楚洵容貌俊美，却风流无度，不知祸害了多少姑娘家，身边哪能缺女人？而昭王楚晋是出了名的药罐子，弱柳扶风，堪比一个女子一般，活得一天算一天，谁也不好强求什么，自然也没有哪家肯把女儿送上去守寡。
    除了这两人，还有一位便是当今太子楚煜。太子德才兼备，又长相俊美，更是深得陛下皇后宠爱，一直以来被陛下视为继承人。而太子妃的位置一直空悬，早就让诸位夫人有了觊觎之心。
    若能在此次宫宴上大出风头，自己的女儿就有可能被选中成为太子妃！在场的每一位夫人都在为自己女儿打算着。
    皇后看了一眼议论纷纷的众臣，笑着道：“接下来的才艺表演，皇儿们可都要好好仔细看清楚了，若是有喜欢的，定要告诉本宫。若是哪家公子小姐红鸾星动，本宫定托陛下为你们赐婚！”
    此话一出，各家公子小姐眼前一亮，不少人脸都红了，低着头可一双双明目却忍不住悄悄打量。
    “请两位小姐随奴婢下去准备。”管事的姑姑恭敬的来请丞相府的两位小姐顾晚晴和顾华清，两人相视一望，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顾西辞则站在角落里，她心中默默记忆着在这宫殿里的暗卫，如要动手，成功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少？
    冷眼查看下来，顾西辞长吐了一口气，依目前情况，她没有机会。
    如今还需等待时机，顾西辞正打算在表演开始后，趁着众人都将注意力都在表演上时，悄悄离场打探宫里布局。可还没等她实施计划，大夫人李梦依却突然冲了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慌慌张张的把她往外拖。
    “干什么？”顾西辞本不想理会李梦依，但是人多眼杂，她并不想引起大家的注意。
    李梦依咬牙切齿道：“是你做梦都梦不来的好事！”
    这该死的傻子，今天倒是白便宜了她！今晚顾晚晴本是打算献上一曲翩翩蝴蝶舞，这是一支双人舞，顾华清已经与她一同排练多时。可谁料刚才顾华清这死丫头竟然在这种时候扭伤了脚腕！
    上报的时候已经说了是丞相府里的两位小姐，这种时候也不可能随便找人顶替，若是被发现了那可就是欺君之罪，她哪里有这胆子啊。
    幸好晴儿聪慧，想到今天在场的一共是三位相府小姐！
    反正只不过是为了给晴儿做陪衬的，比起顾华清，这傻子看上去更加合适一些！
    顾西辞被直接拉到一间偏殿，李梦依拿出一条绢纱堆叠的长裙直接丢到她身上，不耐烦地说道：“赶紧换了，马上就快到晴儿了，要是你这死丫头耽误了事儿，我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顾华清目光怨毒地盯着顾西辞，像是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顾晚晴楚楚可怜的拖着顾西辞的手，哀求道：“西辞，你帮帮我吧。姐姐知道平日里对你不够好，可这次事关乎我们全家，万不可出岔子，一旦出事可是欺君之罪啊！”
    事关全家？罪至欺君？
    顾西辞眉头一挑，心里不由得冷笑。这分明只是事关顾晚晴太子妃的位置，那有她说的那么严重。
    李梦依见她这副模样越发焦急，直接下令到：“你爹爹亲口吩咐了，你怎么敢不从？”
    顾西辞低下头，心中百转千回，就目前情况来说，丞相府依旧还是个不错的安身之所。短时间内她是不打算离开的，而且接下来她还要靠着这个身份，做更重要的事情……
    “去哪换？”顾西辞干净痛快的拿过衣服问道。
    李梦依没想到她竟然会答应得这么干脆，面上一喜，立马指了指身旁的小隔间。
    “老二，怎么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啊？”成王楚洵拎起酒壶自酌自饮，一身火红长袍，胸前衣襟微露，露出微鼓的胸膛和精致锁骨，长眉如墨，红唇微启。
    他看着太子楚煜，又撇了撇唇：“如此佳人在怀，二哥你却还是这一副淡然模样，不知道有多少美人因此而心碎呢。”
    太子楚煜面色冷淡，“小七就爱说笑，我怎能比得你那般讨得女人们欢心。”
    成王楚洵摊了摊手，眼波流转又看上了身旁一身白衣的那人，“五哥你就看着二哥嘲笑我，也不帮我一下！”
    昭王只笑了笑，还未等他出声，就先听见太监们尖细的嗓音唱贺道：“丞相府家二位小姐，蝴蝶曲一支。”
    众人皆被吸引了注意，目光投去，不由得被眼前的美景看呆了眼！
    只见琉璃宫灯下朦胧微黄的光影中，两个女子远远的如同月宫飘至，前头的那个，身着淡色粉绿衣裙，罩了一件嫩青色的纱衣，梳着高高的飞天髻，发髻上插着一朵半开莲花，眉心一点朱砂，耳戴明月铛，越发显得整个人高贵明艳。
    紧随其后的那位女子更是叫人凝气静神，生怕惊扰天上仙。
    她只穿着一身月白长裙，长发用茶白色丝带挽起作慵懒髻，罗纱层叠的裙摆如同烟云雾堆，山间清澜白雾，而最让人醉心的是那张脸，眉如远山，唇若含樱，肤白赛雪，明眸善睐，长睫微动便觉媚意横生，勾魂夺魄。
    顾西辞见到众人一副痴貌，嘴角不禁弯起，殊不知此动作更引得众人凉气倒吸。
    顾晚晴打头，只听见自从她出场周围人声不断，心下暗自欢喜，脸上笑意更浓，动作也更为妩媚。
    奏乐声响起，顾晚晴云袖轻扬招蝶舞，纤腰曼拧柳成丝，足尖轻点胡旋舞，长长的云袖被甩的真成了天上云朵，变幻莫测，芦花轻扬。
    而顾西辞全程只是陪衬，偶尔抬一下手臂，偶尔站一下走位，敷衍得周围人都忍不住有些失望。本想着能在此处看到她一展风华，哪知竟沦为别人的配角。
    顾华清脚腕受伤，只能舞台一侧弹琴伴奏，看着周围人纷纷摇头，脸上露出讽刺嘲笑，你瞧，哪怕是把机会给你，你拿着又有什么用呢？一生卑贱，哪怕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众人均将注意力放在顾晚晴身上，可她却依旧不满意。侧身之间，她注意到还是有些人把目光放在这个卑贱的傻子身上，而更让她心中不甘的是，太子楚煜竟然也是盯着顾西辞这个小贱人，而非是自己！
    顾晚晴长袖一甩，柔软的云袖却像是铁锁一般直直的朝着顾西辞的脚下缠绕了过去。
    顾西辞听得身旁风响，余光里看见了顾晚晴的举动，脚尖轻点，轻轻一跃就跳开了顾晚晴的纠缠。
    众人纷纷欢呼鼓掌起来，大家以为顾西辞刚才的举动乃是事先设计好的舞步，而且佳人起舞的确好看，顿时精神一振。
    顾晚晴本想着看顾西辞的笑话，却无端成为她的垫脚石，心中越发觉得气愤不已，气急败坏之下又接连几次对着顾西辞进攻，甚至故意使出脚绊。可惜这一切都被那个傻子轻松躲过，反倒是她因将注意力放在攻击顾西辞身上，脚下连错几个舞步。原本那些个对顾晚晴有些意思的公子，也因为她的错误不住地摇头。
    顾晚晴看着那些摇头叹气的人，心里对顾西辞的恨意更深，恨不得直接把她从台上推下去。
    而顾西辞也逐渐被她逼到边缘，顾晚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竟敢与我抢风头，那我今天就叫你在所有人面前出丑！这辈子别想抬起头了！
    她状似无意，实则用尽全力朝着顾西辞一脚踹了过去。
    顾西辞却轻轻将手中云袖一抛，轻纱云袖如同仙子伴云，直直的朝着房梁而去，紧紧绕上。与此同时，顾西辞纤细的身子轻盈一跃，脚尖轻点，身姿轻盈的以房梁为原点，在云袖的作用下直接绕着全场翩然飞过。
    罗纱层叠的长裙被风一吹，裙幅摇摆，如同千万云波涌起，而同时，宫女们将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花瓣抛向空中。
    这是一个怎样的时刻！
    顾西辞面容冷傲，姿态轻盈，只靠一只轻薄的云袖就能在空中飞扬，飘然若仙。
    仙女降世。
    清脆一声 ，太子的酒杯直接落下，她见过众多美人，却从来没有一个能令他惊艳！
    所有人皆痴痴入迷，但伴奏的琴声却在此时嘎然而止。
    顾华清手中满是鲜血，琴上琴弦已断，但她却死死的盯着大殿中央的顾西辞，这个贱人！这个贱婢！！
    顾华清面容扭曲，只见狰狞之色。
    还妄想整我？顾晚晴，你还是太嫩了些。
    顾西辞刚想冷笑，却忽听得耳边传来几声微弱的撕拉声。
    难道是…
    不好！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原本绕在房梁上的云袖就已经随着嘶啦一声，直接断开了。
    还悬在半空中的身子忽然失去了平衡，整个身子由于惯性向斜下方冲去，尖叫声在耳边此起彼伏，而那个位置，正好是太子楚煜的座位。
    楚煜目光惊喜，不由得张开双臂，等待着美人入怀。
    顾西辞的胸口被狠狠扎了一下，看着楚煜的目光也尽是冰凉。冷哼一声，她可不愿再次落到这人的手里，腰身用力一转，直接在空中完成半旋转，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她重重地砸到了旁边白色的东西上。
    “啊！”身下之人忍不住一声惨叫，顾西辞整个人都冲到了他的怀里，可即便如此，对方的手却紧紧圈着她的腰，丝毫没有让顾西辞受到伤害。
    “五哥，你没事吧！”成王楚洵大叫一声，立马冲过来将他扶起来，然后顺手将顾西辞拉进他的怀中，刚触碰到绝色佳人柔若无骨的柔荑，就闻到美人身上那淡淡的香气。
    顾西辞嫌弃地抽出自己的手，转身扶起那个被她砸到的男人，“抱歉抱歉，你还好吧？”
    只是转身一瞧，顾西辞不由得愣在原地。
    他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像是两颗耀眼猫眼石，细眉弯弯延至眼角，额间勒着淡蓝色抹额，面色如雪，宛若天仙下凡。而美中不足的，却是白皙的脸上无丝毫血色。
    那人笑意浅淡，眉间微挑慵懒，狭长的凤丹眼，微微眯起。与太子灿若曜阳的气质不同，这人身上更有一种如同天山雪莲一般冷清高贵的气质，如同只需吐出最后一口浊气，就能直接立地飞升了一般。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为熟悉的淡淡沉香味，顾西辞忽然想到来时遇见的那辆马车，莫非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