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山河

    
    “第一件事……”顾渊声音一顿，一双已经苍老却依旧迸发精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气，“先杀几个安国公的门生好了，就从吏部侍郎开始！”
    顾西辞只觉得头皮发麻！分明已经是相隔千年的前世之事，可是那些黑色时光好像早就已经植入骨髓，再度听见杀人，还是会有着属于李可可才会有的反应。
    顾渊既然这么说了，那后面类似的任务肯定也会接踵而至。
    顾西辞心中盘算着，若是直接干掉顾渊，还会不会更简单些？
    “吏部侍郎乃是个好色之徒，城北的百花楼便是他最常出入的场所……”顾渊看似无心之说，倒是给了顾西辞一条线索，“等到来日太子登基大权在握，少不得你们幽冥谷的好处，也许还能提拔进京，望阁下千万尽力呀。”
    “这是自然。”顾西辞浅淡一笑。本以为这一生可以远离杀戮，却不料都是痴心妄想，原以为在丞相府里可以找到安身的地方，可如今倒是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太平之所都没有了？世事本就如此，你不迎战，麻烦只会接踵而至！
    顾渊离开后不久，小屋的门再一次被推开来，顾西辞的身体近乎本能的握住匕首，“是谁！”
    来人懦弱的向后退了退，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嗫嚅，“小……小姐……是我……小红……”
    小红是顾西辞的贴身侍女，说来可笑，分明没有人将顾西辞真的当做个小姐对待，却还真的给她分配了个贴身侍女。这个小红与她从小一块长大，感情颇深。
    顾西辞颇有些奇怪，连小姐都被逼死了，而这样的一个丫头不仅丝毫没受半点波折，反倒还能毫发无伤的活到了今日。
    小红慢慢走到顾西辞跟前，昏暗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小姑娘年级不大，一张巴掌大的脸，一双杏眼却又大又明，看着很是可爱，“小姐，我给你热了馒头。看你这么晚回来，肯定是饿了。“
    一个破了一角的碗被郑重的放在桌上，碗里头只有一只看起来不算干净的白馒头。顾西辞名义上虽是相府的小姐，但这种待遇于她而言却是过惯了的日子，她伸手一摸，“谢了。”
    顾西辞看着那个小女孩，心中一热，笑着拿起尚有余温的馒头一口咬下去，馒头里好像藏着一点奇怪的东西，她垂头吐了出来，昏暗的灯火下，是一枚漆黑的药丸子。
    她秀眉微蹙，脸色瞬间转冷，“这是……”
    小红乖巧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狰狞，低声一笑，“谷主说你这段日子表现的还可以，移魄散这个月的解药就先提前给你了，让你免受药性发作之苦。”
    小红走到顾西辞面前坐下，完全没有了刚才乖巧奴婢的模样，看这样子倒还像是她的领导。
    半响没听见回复，小红冷眼看了过来，见顾西辞还拿着药丸子，不由冷笑道，“怎么了？果然是贱骨头，给你的好处都不要，难不成是想等着叫我来喂给你吃？”
    小红指尖微动，正常的手指瞬息之间变成了漆黑色，甚是吓人。
    “怎么可能？我不过是太过感激了些。”顾西辞将药丸扔进了口中。
    看见她将药丸吃下，小红这才放下心，“你若早这般听话，三月前也不必遭受那种折磨。早跟你说了，没有人能够违抗谷主，叫你不服软，即便是拿出自己的性命来赌又有什么意思？”
    顾西辞听着她的话，心中却暗自思量，移魄散？
    听名字便知这个药不简单，看见小红这般趾高气昂的模样，明显是拿准了她不能不吃解药，如此说来，小红口中的那人恐怕早在三个月以前就已经毒发身亡，她却误会了自己就是她要找的那人。
    可恶！这身体到底是哪个杀手还是顾家三小姐的，怎么会牵扯到这么多复杂的背景！
    小红在灯影下欣赏着自己的手指，这几日来假装丫鬟可干了不少粗活，让她的手都粗糙了不少，“我知道你是千面郎君的徒弟，在我手底下你不服气，可是谷主让你办事你不服气又有什么用？再者说了，一日入了谷，便是终生不能离，除非死着离开……”
    她突然凑上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顾西辞，目光凶狠，“你是个聪明人，该分的清楚孰轻孰重。”
    顾西辞一脸乖巧无辜，点点头，“我自然知晓，哪有什么东西比命更重要的。”
    看来想要直接干掉顾渊这条路是走不通了，这个叫幽冥谷的组织势力并不小，不仅能够把手直接伸到朝堂之中，就连这丞相府里的人也可以不知不觉的被换掉。
    事情越发棘手，幸好她向来随遇而安，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是让他们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他们认为的那个人，恐怕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小红注意到门外传来细微响动，飞快的丢下一句，“谷主吩咐了，现在顾渊给你的任务就要去完成，若是计划有变，他会随时派人通知你。你自己也要聪明些，等事情办好了，谷主自会有赏。”
    说完小红又恢复成那副乖巧的模样，站到了顾西辞的身旁，低头垂手，很是恭敬乖巧，与方才判若两人。
    顾西辞心头冷笑，继续不动声色的掰着馒头吃，但吃的就不是刚才小红送过来的了，而是之前管家二叔送过来的。刚见识过小红的本事，她可不想像之前那人一样拿自己的命去试，她可是惜命的很！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老管家问道，“三小姐啊，您吃好了吗？吃好了老仆把碗放回去。”
    “已经吃好了！”顾西辞将剩下的馒头全部塞进口里，跑到门口，将门打开，“真是多谢您了。”
    老管家看着顾西辞吃的两腮鼓鼓的，却鼻子一酸，差点就要落下泪来，“三小姐如今可是陛下亲口答应下来的王妃，这苦日子就要到头了，夫人，夫人在地底下也能安心了！”
    老管家曾经受过顾西辞母亲的帮助，所以在她死后，老管家才会这般偷偷帮助顾西辞。小姐溺水昏迷时老管家还为此上心了很久，谁料她醒来后，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机灵懂事，也许当真是夫人在天之灵保佑了小姐吧！
    老管家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忽然瞧见小红还垂首站在顾西辞房里，呵斥道，“这么晚了还在小姐房里，还不伺候小姐就寝？”
    小红吓得身子一抖，低声辩解道，“奴婢是小姐叫来的。”
    “已经没事了，小红你先回去吧。”顾西辞立即说道，语气关怀。
    “好吧。”小红似乎有些委屈，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房间，跟在老管家身后老老实实的走了。
    等到门后再无半点响动声，顾西辞才算放下心，随意梳洗一番后，吹灯上床休息。
    借着窗口明月半点微光，顾西辞将手掌一翻，一颗乌黑的药丸子出现在那莹白如玉的掌心中。
    她将药丸子放在茶杯托上，摸出匕首在药丸子上面轻轻一划，药丸子碎成两半，里边竟然是空心的。在这空心的半球中，竟还藏着一个白色的东西。
    顾西辞心头大骇，用匕首刀面用力一压，将那白色的东西压碎。
    借着月光仔细看去，隐约间总算看出这个东西大约是一个虫卵，也许是刚才在温热的馒头中催化的缘故，如今已经成型了。
    “这莫非是虫蛊……”
    在杯托上倒入几滴灯油，用火折子一点，这些东西瞬间冒起零星火花，不一会儿便燃成一堆灰烬。
    晚风轻轻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蛊虫……
    种下的毒药……
    幽冥谷……
    最好的杀手……
    顾西辞将双手压在头下当枕头，双眼明亮的盯着床顶，过了半响却没有意思睡意，无奈的嘟囔了一句，“完了，今天晚上要失眠了。“
    她正准备埋头进被子里，胸口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却又很快平静。
    顾西辞用力按住自己的心口，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果然是一片濡湿，佐证自己刚才的剧痛感并非错觉。
    她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疼痛，可刚才那瞬间袭来的疼痛，却将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一击而溃。
    这身体里，恐怕还真潜伏着她不知道的毒药。
    ……
    作为首都，京都自然是整个大楚最繁华的地方。
    而在京都，夜晚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非百花楼莫属了！
    百花楼，众所周知，是男人的温柔乡。无论是天山雪莲，清纯百合，还是艳丽玫瑰，妖艳红莲，此处应有尽有……
    环肥燕瘦，只要你有钱，百花楼里就没有你挑不上的姑娘！
    刚入夜，华灯初上天色未明，百花楼里已是热闹非凡起来，而今日更是比往日里更加热闹。
    大厅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人，没有椅子的地方也都站满了人，直至百花楼门口都已快没有立足之地，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把门口都堵成了一团，伸长着脖子往里头看。
    今日之所以如此热闹，皆因为今夜是百花楼新任花魁燕惜姑娘的kaibao宴。
    传闻中，这燕惜姑娘是千秋绝色，只需看上一眼就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仅如此，她的琴技高超更是举世无双！燕惜姑娘还未正式出阁，就已经引得无数王孙公子蠢蠢欲动，使了不知多少银子，也未能打听到半点口风，一直神秘到今夜里才肯揭晓。
    当然也有人酸口认为这位燕惜姑娘不过相貌平凡，故而不敢见人，只是炒个空噱头罢了。但绝大多数人还是相信前者的，毕竟百花楼里可没有相貌平平之人！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在骚动。而今夜这空前的盛况，但凡兜里还有几个子儿的都跑过来凑热闹，只为能够一睹花魁娘子的绝色风华！
    “哎呀我的亲女儿啊，你可是把妈妈我给急死了，刚才哪儿去了？到处死人都找不着你！”老鸨一身艳丽大红装，甩着绣着大朵花儿的帕子就一把扑了过来，总算看见那心头的人影，才算长舒了一口气。
    这眼瞅着就要开场，而最为重中之重的燕惜姑娘却不见了踪影，可不是吓死人了！
    蒙纱的美人向后一退，不着痕迹的避开了扑面而来的熏香花气，眉头微颦，她宁可闻中药也不要闻这种东西。
    老鸨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而是赶紧挥着袖子指挥道，“还愣着干啥，赶紧到后边准备去！今日来了多少贵客，大家都看着，可千万不能出半点错。再说今天可是你的大好日子呢，没碰上了个好恩客给你赎身，将来的日子可就是荣华富贵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美人向前一推，旁边立马就有伺候的小丫头向前领路。
    蒙着面纱的美人目光流转，款步如莲，慢慢的跟在后头走去。
    “哎哟这不是周兄吗？怎么今日也有兴致到这种地方来凑热闹呀？平日里可是很少见你来呀。”
    “赵兄弟客气了，今日可是燕惜姑娘的大好日子，能不过来瞧瞧嘛！像我这种风雅之人，定是来寻这风雅之事了！从前小弟我就一直想看来着，可一直没机会，正巧今日让我赶上了，这怎能放过！”
    “我就没有周兄这么多大道理了，不过周兄乃是风雅之人，小弟俗气，就是想来看个妞的。等会儿若是燕惜姑娘的绣球砸到你了，你若不要，那我可是要的哈！”
    “去你的，做你娘的梦去吧。要被我拿到了自然就是我的东西，你还想捡便宜，别做梦了，赶紧给老子让开点别挡着老子看！”
    两个一身绫罗的商人方才还能客气几句，一谈到燕惜姑娘身上就差点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正于此时，后台传来一声，“请燕惜姑娘！！！”
    正在争吵打闹的众人瞬间忘了刚才的事儿，纷纷想推开旁边的人往前挤。
    二楼雅间包厢里，一人华衣长袍，手中摇着一把鎏金莲花扇，拿起桌上的茶品了一口口，“二哥放松一些，这不好戏马上就开始了！你放心吧，听我的今晚肯定不虚此行！”
    他面前的男子长相俊美，自顾自的饮着酒，薄唇微抿，不发一言。
    他虽然没有直接说出，但明显对这样烟柳场所颇为反感，蹙起的眉头从进来这百花楼开始就没展开过。
    楚洵坐在一旁笑呵呵的，今日能瞧见二哥这般无措模样，已经是值回了价，他轻摇着扇子，看向一楼人群聚集的地方。
    此时，舞台中央从天而降一个红色的身影，轻纱蒙面，只露出了一双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眸，眼角微微向上扬起，一颦一笑见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众人看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贪婪的目光放肆地在那人身上游走，可惜还未能多加欣赏，却忽听得两声击掌，全场的灯火都灭了。
    “这怎么回事啊？！”
    大堂里立刻骚动起来。
    “各位看官莫紧张莫紧张，这好戏啊才刚刚开场呢！”老鸨一脸媚笑的出来安抚了众人，众人虽有疑惑怨言，却都不敢乱来。
    百花楼作为全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无数王公贵族流连于此，他身后的那名大老板，地位更是不一般。如此家大业大，却万分低调，叫人查不出底细，这背后势力也越发引人忌惮。
    迷茫黑色里有人轻抬酒杯，“还算不错。”
    只见黑暗中人影一闪，快速下了楼。
    而此刻的一楼已经安静了下来。
    大堂的中央早已被布置好，众人与舞台中间隔着一道水流，空气中还弥漫着些许水雾。众人皆凝神静气，目光聚集在舞台中央，等待着那名噪京都的花魁再次降临。
    老鸨摇着扇子坐在一旁，拿着刚刚入手的大把钱财，脸上满是笑容。
    看着这被人围的水泄不通的大堂，她似乎都能幻想出，等会面前堆满银子的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