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山河

    
    顾西辞抠着手指，满脸的不耐烦。扫了一眼那三个喧闹的女人，冷言道：“要是不想走就早说，我换辆车就行了。”
    那母女三人皆是脸色一变，默不作声却很统一地从马车上下去，顾华清走在最后，临走之前还不忘瞪一眼顾西辞，直到对上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顾华清才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脸见鬼般迅速跟上顾晚晴的步伐跑了出去。
    顾西辞刚想起身下车，忽闻外间传来一声轻笑，“哟，这不是丞相夫人吗？怎么还没走呢？”
    李梦依一看，来者是安国公夫人明氏和她的女儿，两人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浩浩荡荡从皇宫里走了出来。
    明氏年不过四十，一身墨绿长裙，头上戴着根青玉簪子，端庄得体，仪态大方。不同于李梦依这般张扬，这位镇国公夫人倒多了一分低调沉稳。
    李梦依面上露出一丝微笑，神情却充满戒备，“这不明夫人也没走呢，真不好意思，刚刚忙着孩子们的事情，到忘了与明夫人打个招呼。晴儿清儿还不快来见过明夫人。”
    顾晚晴和顾华清立即向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明夫人安好。
    安国公与丞相不和是朝堂内外众人皆知的事情，如果不是这样碰到，李梦依才不会特地过去找事呢！安国公与丞相两人证件不和，支持的皇子也不同。
    虽说皇帝已经立了储君，但是只要一日未继位都还有变数。丞相一直以来支持的都是嫡长子太子楚煜，当今皇后更是与顾渊有着表亲关系。现如今顾晚晴也被许配给了太子，更是亲上加亲，他也就成国丈了。顾渊对女儿有信心，这大楚国的皇后非她莫属。
    而安国公可就不一样了，镇国公是皇帝的叔父，与丞相一样也是两朝元老，在朝廷里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就连当今圣上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而他与丞相不同，他支持的人却是七皇子楚洵！
    楚洵十六岁就跟着他行军打仗，可以说楚洵是他亲眼看着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而他自然也是最了解楚洵的。从最初的瞧不起这花花公子，到后来越发赏识，可以说这几年时间里成王能够在朝中有如此声望，没有安国公的推波助澜哪里会有今日的成王。
    明夫人虚笑道，“快起来吧。今日里还能听见你叫我一声夫人，恐怕下次再见，就该是我向你行礼了。”
    李梦依一把过去把顾晚晴拉起来，“明夫人这是话从何来？再怎么说您都是晴儿的长辈，她行礼自然是应当的。不过呢将来的事儿的确是谁也说不准，若真是到了大殿之上，就算承受不起我们晴儿也要担着了。”
    “哟，李夫人这话说得，到时候恐怕您也要跟着跪了吧，这父母跪女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明夫人的脸色一沉，讥讽道，不就是定下个太子妃之位，就把眼睛往脑壳上长了，“说来也是，将来的事儿谁能说得清楚呢。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了，男人心却更是难捉摸！一直以为他会钟情于牡丹花，可惜人家却是偏爱那一支狗尾巴草呢！”
    明氏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刚从马车上走下来的顾西辞，眼神闪烁。
    她可不管这个顾家三小姐是怎么从个傻子变成这般绝世美人的，但只要能让李梦依丢脸，她就觉得高兴！
    “哎呀就是不知道将来令千金未来想嫁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呢？听闻今年武状元可是长得一表人才，武功也了得，正好配上安国公家千金，以后还能跟着安国公上战场不是？”
    李梦依故作好心，却不见明氏和她女儿俱是脸色一黑。
    武状元虽有才有貌，但毕竟也是粗人一个，更是出身寒门，什么身份背景都没有。这话从她李梦依的嘴里说出来，可不就是炫耀自己女儿都嫁给了太子，而安国公家的千金却只配嫁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吗？！
    安国公家的千金倒是识大体，款款走出冲着李梦依微微一笑，“多谢李夫人挂念，不过灵儿年纪尚小，还想多陪陪爹娘，就不劳您操心了。”
    “哎哟，你们母女俩感情可是真好，不像我家这丫头呀，真是女大不中留，现在人在家里，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去哪了。”又见李梦依一把拉起身旁顾华清的手，好意叮嘱一番道，“清儿啊我可跟你说呢，要是碰见个好的，可千万别耽误了。要不然啊，牡丹花再好也有败的一天，别挑挑挑挑到最后啊，只能孤芳自赏了。姑娘家的青春可是等不得，可别耽误了自己，知道吗？”
    顾华清自然知道李梦依这些话表面上说与她听，实际上就是讽刺明夫人母女两的，她很是配合的点头道，“多谢夫人教导，清儿谨记在心。”
    明眼人都知道，安国公是打算把自家女儿嫁给成王殿下的，不过呢这只是她们自己的如意算盘，成王可不一定配合。要不然昨日皇后都亲自问话了，成王却也没露出一星半点的意思，可不就没那意思吗！
    明氏被她打压的无话可说，正有气没地发，就看见顾西辞正从马车上走下来，话锋一转，立刻将矛头指向顾西辞。
    明氏冷笑一声，“哟，我看是谁家的丫头这么没规矩啊，躲在角落里那么久都不知道要来打声招呼吗？哑巴吗？”
    顾西辞微愣，她一直在车里看戏，要不是看不下去了也懒得这么快下来，从头到尾她也没招谁惹谁，怎么又关她的事了？搞清楚，她根本就懒得里这些破事好么？
    可明夫人不知道，她只想从顾家找一个软柿子来捏捏，最好是可以让李梦依丢了脸面的。殊不知这倒是变相帮李梦依也出了气。她正愁着自己没好借口能教训一番这个傻子，这个明夫人就自己赶上趟了，自家丫头不守规矩被打骂了，回去以后老爷又能说什么呢！
    李梦依站在一旁暗自欢喜，冷眼旁观半点没有想要出面的意思。
    顾西辞心头冷笑，看来敌人的敌人可不一定是朋友，眼前这两位都只能算是她的敌人罢了。
    她慢悠悠的整理了一下裙摆，一步一步款款而行，从容淡定的走到明夫人母女的面前站好。
    “西辞拜见夫人。”姿态温柔，进退有礼，就连屈膝的高度也都是挑不出错的标准姿态。
    李梦依一愣，这丫头何时学会规矩了，分明在家里的时候教死都教不会！
    明夫人面色稍霁，淡淡的应了一声，“罢了，知错就改最是难得，本夫人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若是顾家的其他人，也能有你一半的识礼数就好了。”
    说着瞥了李梦依和顾晚晴一眼，拉着女儿的手说道：“灵儿，你可知道，这世上只有笑到最后的，才是笑的最美的。”
    “母亲说的在理，女儿谨记在心。”明氏母女一唱一和，嘴皮子上狠狠的扁了顾家一通，心满意足的带着一堆丫鬟浩浩荡荡的携手离去。
    等到她们离去，李梦依这才一甩袖子，登上了马车。转身瞧见顾晚晴和顾华清还站在原地，没好气道，“还看什么看？嫌人家骂的不够狠是吧？还不快走！”
    两人立刻快步追了上去。
    顾西辞看了场现场直播的宫斗剧，心里倒觉得有趣，只看夫人外交就能推测出朝堂如今局势。车夫扬鞭策马，听得车夫甩起马鞭的声音，顾西辞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缓缓向前的马车，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急躁。长腿向前跨了一大步，脚尖轻点车轮，一个转身稳稳地做在车夫旁边。
    这一波操作看得车夫是目瞪口呆。这三小姐何时学了这般好身手？他刚才分明听了夫人的意思故意不等三小姐的，没想到还是让三小姐上了车，回去后夫人又该发脾气了！
    看着坐在他身旁的三小姐，车夫心里有些不情愿，所有的怨气都撒在马上，车轮滚滚，扬尘而去。
    不远处的城楼上，有人站在那里看了许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肩头一重，披上了一件狐毛大氅。
    “王爷，都快入冬了，您站在这里吹风，得多穿些。”侍卫荆高啰嗦叮嘱道。
    楚晋目光悠远，望着那早已绝尘而去的马车，唇角微勾，“你说一个深闺女子不会吟诗作对，却身手不凡，身上还带着匕首，是不是很有趣？”
    “王爷是说……”
    楚晋倏尔转身，白狐毛大氅扬风而起，“给我好好查查丞相家的三小姐。”
    荆高立即应声道是。
    回到丞相府中，顾西辞并没有同李梦依她们一道去偏厅吃饭，饭桌上指不定还要怎么羞辱自己呢，吃个饭还要看她们几个人的脸色，就算是吃鸡腿也不香。
    管家平叔对顾西辞倒是挺好，明面上虽不敢多嘴，但私底下却常常给她送不少东西。一听说顾西辞没有去偏厅里吃饭，就立刻让人去厨房准备了一些面点给她送去。若是没有这老人好心相助，恐怕这个傻子小姐在自己穿过来之前就已经先饿死了。
    她一边无聊的啃着馒头，一边用手指沾了水在不平整的小木桌上涂涂画画。
    此地的一般建筑也是坐北朝南，哪怕皇宫也没有例外，大门朝着正南方，以中轴为线。御花园所在位置与太子的长乐宫正好分守两边，从宫门处算起，每座宫殿都有里三层外三层的站岗守卫，而且随时还有侍卫过来巡逻。若想小心潜入，恐怕难于上青天！
    陈旧破败的木门处传来细微的响动。
    顾西辞手上的动作飞快，伸手一抹将水渍甩在地上，“是谁？”
    “是我！”门外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顾西辞皱了皱眉，这个点了怎么会是顾渊！
    可是他来做什么？
    “有事吗？”她淡淡询问，在原来的世界她就是个孤儿，父母缘淡的很。现在虽然有了什么名义上的父母，但这对父母有还不如没有。逼死一个傻子女儿，现在又来针对自己！对于这个挂名的老爹，顾西辞没有半点好感。
    顾渊四周看了几眼，在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声音变得有些谄媚，“咱们进去说话！”
    顾西辞将他打量了一番，让人进来后关了门。
    屋中只有一盏小油灯，昏暗不明的灯光里照映出顾渊格外谨慎小心的脸色，“你不是我女儿，我知道的。”
    顾西辞警戒响起，眼睛一眯，漆黑的眸子里一道冰冷的光芒闪过，顿时杀机四现，出手快如闪电，眨眼间锋利的匕首就已经抵在了顾渊的脖子旁，“你怎么知道的！”
    耳中传来如同阎罗王发出的冰冷声音，顾渊没想到她的动作竟然会这么快，看着那比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他相信只要她再稍微用点力，就能直接要了他的命，毫不犹豫！
    顾渊的额头上很快渗出一层冷汗，他做了多年文官，但是身手并不差，也是刀尖嗜血一步步走过来的。可这都没给他反应的机会，自己的命就被握在了她的手中。
    “呵呵，幽冥谷派来的杀手果真是名不虚传！”顾渊很快平静下来，没了刚才忽然被人制住的惊心动魄，他倒是不再担心顾西辞会突然要了他的性命，“匕首还是收起来吧。我已经确信你就是幽冥谷最出色的了。”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眼中闪过，幽冥谷？还有杀手？最出色的杀手？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顾西辞的脑中闪过无数疑问，强压下心中的疑问，红唇微勾问道，“丞相大人果真是好眼力，我倒不知道破绽在何处？”
    “这些都好说。“顾渊干笑道，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顾西辞的手臂，“你还是先把这匕首移开，刀子无眼，若是伤了人可就两边都不好看了。”
    只见白光一闪，匕首迅速被收回顾西辞袖中，她坐到顾渊对面，慢悠悠的倒了两杯茶，姿态优雅动作流畅，仿佛刚才剑拔弩张的场面不过是一场幻觉，她依旧还是个千金小姐，安静优雅。
    顾渊摸了摸脖子确定自己没有受伤，温和道，“顾某原本也不能确定，但昨夜里中秋晚宴上您那一番表演可真是惊艳众人，顾某就能确定了，你肯定不是我那个痴呆的女儿。”
    “哦？”顾西辞有几分头疼，树大招风，自己竟然就这么把自己暴露了！
    顾渊望着她的脸惊叹不已，“总是听人说起千面郎君易容术了得，如今看来果真是出神入化，就算是顾某的亲生女儿，我也完全不能分辨出来，顾某实在敬佩啊！”
    顾西辞下意识的抠了下自己的下颚处，温润细腻，光滑如玉，莹白如雪，不仅没有半点不适感，也没有丝毫黏合的痕迹。
    易容？天底下真有能够做到如此地步的易容术，若真如此，恐怕当真是天下第一了！
    顾西辞也顺水推舟，“那您现在过来，总不会就是想找我说这些吧？”
    “当然不会。”顾渊轻咳一声，“当然不会，只是顾某眼拙，直到昨日才将阁下认错。不过你做的很成功，不仅引起了几位皇子的注意力，还轻易得到了昭王妃的位置，成王和昭王看上去都对你很有兴趣的样子，这对我们将来做事竟然大有好处！”
    顾西辞没有开口，心中思绪万千，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好像被卷入了某场麻烦阴谋中。
    “我已经付了定金，也履行约定，会制造机会让阁下能够多入宫行走。那幽冥谷也该为顾某做点事情了吧？”
    她嫣然一笑，“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