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晋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你没听过吗,虽是瘦全是肉。”
顾西辞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然后身体向前一滑,吓得她赶紧咬着唇不敢再动。
开玩笑吧!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能讲笑话!命不重要了是吗!
她万分痛苦的看了看距离他们还不足一尺的尖刀,很明显,如果掉下去的话肯定是活不成了。
顾西辞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干嘛要跳下来啊?”
如果楚晋能够别那么冲动,就好好的呆在上头,就算不能拉她上去,好歹也能叫个救命的人来!现在可好,两人全军覆没。
“为你。”楚晋一脸平静,却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霸气。
一句话又差点让顾西辞忍不住差点把人丢下去,一点一点费力支撑。
顾西辞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警告他,“昭王爷,我很在乎我的命!我希望你能够好好说话!你若是在这里吓人,我不确定我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她一只手死死地抓在一块凸起的石间,整条手臂都已经疼痛的麻木了,指甲处更是蜿蜒血迹缓缓流下,而她受伤的那只手,则更为要命的还拉着楚晋。
她能够感觉到肩膀处已经是一片温热,虽说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在这样漆黑的夜里是看不出来,但是,真的快废了好吗!
顾西辞以前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也都是一身黑衣服,他们只以为是为了方便行动隐匿于黑暗,或者戏称给自己送葬,其实不止,更多的是为了若是受了伤,也不会被轻易看出来,不会被敌人发现,也不会让自己在意的人担忧。
她再一次想起那个和楚煜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她受伤的时候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先偷偷处理好伤口不会让他发现,而他也真的从来没有发现过,从来都以为她真的刀枪不入,也不会受伤。也许一直到他后来给自己的那枪,他都不会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个有血有肉,也会死的普通人类。
“你很疼。”楚晋冷清的声音在下面忽然传来,他十分肯定而非疑问。
纵然顾西辞不说,可他还是发觉了顾西辞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已经颤抖的不行了。
顾西辞勉强苦笑,“可能是吧,我觉得再过一会,这手肯定要废了。”
楚晋沉默了一会,忽然道,“那你放手。”
顾西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种时候在意的根本不是一只手而已啊,现在能不能保命都是问题好吗!
她疼得面目狰狞,“现在你说的太晚,就算放手,我也爬不上去了。”
紧抓住石头的手也因为血液的润滑而一点点向下沉,指甲也许都碎了,可还是抓不住……
楚晋忽然沉声道,“抱住我。”
“啥?”
顾西辞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已经直接下坠,寒光冰冷的刀尖就在眼前,顾西辞全身绷紧。
霎那间顾西辞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楚晋那眉间一点朱砂红越发艳丽妖治。
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缠绕住他的脖子,和这样一个艳色无双的美男死在一块儿可不亏。
楚晋的唇角却忽然勾起一个笑,让她在这样的美梦中惊醒。
时间仿佛定格停止了,楚晋用力在坑壁上一踏借力反弹向对面的洞壁撞了过去。
片刻之后……
顾西辞费力抬起身子,挣扎着睁开了眼,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四下查看了,发现这是一个距离坑底水潭不到半尺的横洞,洞口生长下垂着许多藤蔓,芳草萋萋,若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的。
有白色的月光从从底上的洞口照了下来,被水面反射着一片银白色,她借着这月光看见楚晋苍白俊美的脸庞,他纤长的睫羽下深紫色的眸子熠熠生光,美的像个妖孽。
楚晋平静的坐在她的身旁,一脸轻松,既没有经历生死的惊慌,同时也没有死里逃生后的欢喜。
顾西辞有点后怕,“你是不是早知道了这边有个洞?”
“刚看见的。”楚晋语气淡然完全不像是在说谎的模样,而且好像用力过度,他这具残破的身躯已经不堪重压,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胸口好像很是痛苦。
“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顾西辞凑过去看他。
楚晋摇摇头,“没事的,都是老毛病了。”
“你这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宫里头那么多御医都没办法吗?”顾西辞对于他这副病弱模样还一直挺好奇的,楚晋看上去好像不只是什么地方不舒服,更像是哪里都不舒服,不过总得有个源头吧。
紫色的眸子清透如琉璃,在微弱的月光下越发干净明澈,他虚虚的望着某处,“我这毛病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你要是不嫌我啰嗦,我可以说给你听。”
顾西辞揉了揉用力过度酸胀不已的肩膀,伸了个懒腰道,“那你说吧,反正看样子也不是能很快出去,总得找点事儿打发下时间吧。”
楚晋低头轻笑,这倒是个理由。
红唇微张,顾西辞还以为他就要开始讲了呢,没想到楚晋却突然问道,“你冷吗?”
“不冷……”顾西辞刚想否认,谁说的话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阿嚏!”
楚晋可真是个乌鸦嘴,说什么就来什么,她本来是真不觉得冷。
入了秋,夜里的风就越发凉了,而且她还失血过多是个刚受伤的病人,在树林里吹了大半夜的冷风,这身体倒是比人先发觉不适。
“好吧,有点冷了。”
她抱着胳膊将衣服拉紧,忽然身后一片巨大的黑色压了过来,顾西辞还没来得及回头,他就用力一抱,长手长脚将她整个人轻松抱入怀中。
楚晋温柔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这样就不冷了。”
顾西辞登时觉得自己是上当受骗了,但她尝试着挣扎两下竟然没能挣脱开,况且刚才那一番折腾实在是让她费了不少力气,而且是在这样温暖的怀里,人便很容易生出贪念,妄想更多的温暖。
“那是二十年前……”
他居然真的开口讲,顾西辞索性不再乱动,找了个觉得舒适的地方闭上眼睛开始听故事。
“母妃怀着我,才七个月大的时候,外公病重,她回家探望。谁知却被歹人得知了行踪,他们在回宫的路上遇见了刺客,母妃她……”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沙哑,“就在那次行刺中,中毒身亡。一起随行的人也全部被毒杀了,所有人的尸体上没有一道伤口,更无法查找刺客的来历,等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
“无法查证?”顾西辞觉得很诧异,既然死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会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你就是因为你母妃身上中的毒所以身体才这么差的吗?”顾西辞听见他这样低哑的声音心头也有些堵堵的,莫名的难过,没有想过显贵如他居然也会有这样痛苦的往事。
“嗯。我一出生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还能够活到现在就已经算是上天庇护了。我是棺材子,从来都是不吉的,若非父皇一意孤行将我护住,哪怕是这副身体能把我拖累死,恐怕皇祖母就已经亲手派人把我弄死了。”
顾西辞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放了什么重物,沉重的喘不过气,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体里那个什么移魂散,两个人都一样是身中剧毒,甚至都一样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活到哪一天。好歹算起来她比楚晋这样日夜受折磨二十几年还是要好很多的,至少移魂散发作的快,也许支撑不了多久,她可能就魂归西天了,不至于受这样惨痛折磨。移魂散作为一个毒药也算是一个颇为高效的毒药了吧。
“那后来都没有查出来是谁干的吗?”
楚晋的眸子颜色转深,如同风暴掠过,依旧声音平静,“父皇让人在整个帝京彻查了一个多月,闹得满城风雨,但是仍然没有找出一点凶手的下落。而动用这么多的人力不过是为了一个女子,朝中早已动荡不满,再往后,事情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毕竟他是一个皇帝,江山社稷终究还是更重要些。”
所以呢,女子就只能这样被遗忘了吗?
“这么多年来我自己暗地里调查,已经能够确定当年的事情是谁做的。”
“是谁?”
“幽冥谷。”
顾西辞心头一震,眉头青筋暴露,身子猛然一颤,刚才还温暖安心的胸膛此刻就已经瞬间成了一块滚烫的铁板。
“你是怎么了吗?”
正于此时外头却忽然有细小的声音传来,顾西辞紧张的竖起耳朵,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外面好像有人……”
两人静听了一会儿,外面微弱的声音也越来越近,才终于听清楚说的是什么,“小姐!顾西辞!小姐你在哪儿啊!小姐!”
“是小红!”顾西辞面上一喜,就要准备开口回应,肩头却被人忽然拉了一下。
她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外头除了小红的声音又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不是一直都跟在她的身边吗?怎么还叫她失踪了!”
男子的声音锋利如刀,顾西辞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
她才想解释,但楚晋却摇了摇头,阻止住她,目光轻点,示意继续听着上面的对话。
“奴婢有罪!奴婢也不知道她这么大晚上的会不睡觉就跑出去,我本以为她已经休息了的。”
“你不知道?你以为?呵呵!”男子冷笑着反问,“我看到底还是你不够称职吧,或许是该考虑换个人过来服侍你们家小姐了。”
小红赶紧跪地求饶,声音惊慌而带着些克制,“奴婢明白了。”
两人四下查看都没有在这里找到顾西辞,便很快离去了。
但是顾西辞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小红和闾丘谢兰怎么怎么会搞到一块去!
他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凑到一堆去的!
然而此刻更让她头痛的则是楚晋,他眼中早已没了刚才的柔情,紫色的眸子里是冷冷清清的疏离感,“闾丘谢兰还是很担心你的。”
他语气平淡好像在陈述某个事实,顾西辞自己也觉得纳闷啊,这么大半夜的都跑过来找自己,说没交情只是被强拉着一起吃过一次饭的饭友,可就算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吧。
顾西辞有些脸红尴尬,“嗯大概也许……”
“他就快要娶明宛公主了。”楚晋却突然说起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儿。
顾西辞愣了一下,过了许久才想起来明宛公主说的是皇帝的女儿,今年才十六岁,“怎么这么小就要成亲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这副身体的年龄其实和明宛公主是一样的,同样不过是碧玉年华却已经是楚晋的未婚王妃,而且也因为明宛公主这个不大熟的名字而岔开了话题,完全忽略了楚晋话中的重点,重点当然不是明宛公主本人,而是闾丘谢兰就要成婚了,和别的女人。
但是见到顾西辞并没有把注意到闾丘谢兰身上,却还是让楚晋刚才不愉快的心情平复了些,“也不算小了,此次围猎过后,父皇大概就会昭告了。”
“王爷!”外面又传来一道喊声。
顾西辞仔细一听便分辨出来这是楚晋身边的侍卫荆高,便赶紧答应了一声。
“王爷!您没事儿吧!”
楚晋声音冷淡,“还没有死,去找条绳子把我们拉上去。”
顾西辞可真是很敬佩楚晋的这份淡定了,刚才情况紧急,不过只差几寸他们俩可能就要一块变叉烧了,现在居然还能够镇定自若。
“你们?”荆高呆了一下,“下面还有人吗?”
顾西辞默默的送了他个白眼,你是忘记刚才答应的人是我了吗,“还有我……”
顾西辞觉得自己的怀疑是非常有道理的,等到荆高顺利把两人都拉了上去,他还在那感叹呢,“顾家小姐,你若是下次有事儿就直接来帐篷里找我们王爷吧,我肯定不会拦你的,这外头到底还是危险了些啊。”
“这个……”顾西辞其实是很想解释一下的,她真没约人啊,她自己都不太明白楚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晋却更快说道,“这次也没什么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就快天亮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楚晋与她直接擦身而过,连眼神都没有留意过,荆高当然是直接跟了上去。
顾西辞一个人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突然觉得很是寒冷,赶紧抱紧双臂快步跑回帐篷。
夜色昏暗,她并没有看清楚楚晋脸上的表情,但总觉得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
方才两人在坑底时那一幅幅画面重新涌上心头,从头到尾他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好像什么也不担心,不怕受伤也不怕死亡。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入了别人的坑,还傻傻的不懂。
楚晋的忽然出现与其说是对自己的关系,她现在倒更觉得这分明是一种………试探。
这个词的忽然冒出,顾西辞本来一团乱糟糟的脑子就忽然清醒了,那些本来模糊清的事情别一下子看得分明。
长久以来楚晋似乎总是被薄雾所包围,看起来纯净无瑕,却也让人无法猜测。
然而他今日在横洞里与她讲起关于他母妃事情的时候,隐藏在那双紫色眼睛中的痛苦仍然散发了出来,让顾西辞总算觉得她似乎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楚晋。
“啊鬼啊啊!!”
第二天早上,当顾西辞从帐篷里出来伸着懒腰的时候,正好看见从不远处走出来的顾华清,顾华清立刻张皇失措的往后奔逃,捂着眼睛大叫。
顾西辞转头四看,一脸迷茫的望着顾华清,“鬼在哪里?我咋啥都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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