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大房夫妇被流放的那一日,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忧愁的,自然是如今谢家剩下的那些人:他们去城门口送别大房的时候,竟是发觉连打点那些护送差役的钱都拿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房二人像是被赶牲口一般地赶出了城外,回首过往竟不知这些年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而欢喜的,自然是景立信:这一日,也是景立信成亲的大日子!
她娶得是京中四品官员的女儿,名叫冷红冬。据说是在一次景立信去京中述职的时候,被这位大小姐一眼就看中了的。而后退了父母本来给她定好的婚事,孤身一人来到了南州城。
毕竟是有头有脸的官家女儿,虽说冷家也觉得冷红冬如此行为实在是太过了。可到底要保全冷家的名声,就只能让她下嫁给了尚且还在南州城做一个小小中郎的景立信。
初月猜测,景立信一定是从这桩婚姻之中得到了好处的:至少,南州城也有传言,说是景立信很快就要被升官调拨去京城了。
如今的景立信本是因为自己中郎的这个官职,而借住在城守府之中的。
可等初月和谢司云到了城守府的时候,才发觉这传给你首付是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仿佛成亲的并不只是一个城守大人手底下的中郎,而是城守府的大公子一般地热烈。
景立信今儿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喜袍,头戴红菱高帽,胸口也挂了一条长长的红色带子,系着一躲大红花,衬得他整个人都意气飞扬了起来。到全然不似往日里那谨小慎微,又总是略略弓着脊背的模样了。
今日的他仿佛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一般,昂首挺胸。
远远地,他就瞧见了初月和谢司云来了,本还是站在台阶上的他,也是急急地朝着台阶下亲自迎接初月和谢司云来:“你们来了?快些进门吧!今儿是我的好日子,我的朋友不多,你们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他们早就说好了,因为冷红冬毕竟是私自到了这里来嫁给景立信的,所以其实她身边并没有什么娘家人。
景立信的意思是,如果初月愿意的话,她可以去后院儿陪着冷红冬说说话。让冷红冬不要一个人在这里觉得太寂寞,同时有了初月的陪伴之后,她也能稍稍消除一下紧张的情绪。
所以他们两个大男人在前头聊天,初月便将贺礼给了门口收礼之人之后,就由城守府的丫鬟带着往后院而去了。
作为中郎,景立信原本的住所是在侧厢房的。
可毕竟景立信迎娶的是当朝四品大员的女儿,所以城守大人竟是将他和他夫人的屋子腾了出来,给景立信做了个婚房。
此刻那房外已经挂满了喜庆的红色,守着几个丫鬟,瞧着初月来了,认了初月的身份之后,便将初月放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的床榻上,正做着一个穿着大红喜袍的女子。
她的盖头放在一边,此刻初月能清晰地看到她的模样:只瞧着她身材窈窕纤细,看上去个头也不高的样子。
着了一身大红色的绣着凤凰牡丹的喜袍,有些拘谨地坐在那里,直直地看着初月进门,愣了神。
她的长相算是美艳的类型,丹凤眼向上勾起,在眼角还点了一枚花钿。
只是如今的拘谨和紧张,让她的妩媚减弱了那么几分。却也不算是落了俗套,小巧的樱唇紧紧地抿了起来,虽说妩媚艳丽,却始终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模样,仿佛周身都被“规矩”二字给束缚着。
瞧着初月进门,她也是站起身来,不知是否该迎上前。
初月倒是随意,上前一步,握了她的手笑道:“行了,我可是来当娘家人的!你就别那么多规矩了。”
笑着坐在了她的对面,初月才自我介绍道:“我叫初月。景立信该是和你说过我的吧?咱们今儿是头一回见面,不过日后见面的机会可多了,就别这么拘谨了。”
冷红冬之前对初月其实是有所顾虑的,但是毕竟身处异乡,难得初月对自己这般热情,她也是低头微笑道:“我知道,他说过,你是他的青梅竹马。如今是谢家的夫人,我是冷红冬。我父亲是礼部侍郎,从京都而来。”
这就是京都的女子介绍自己的方式吗?
初月还有些愣着的时候,冷红冬倒是红了脸,看向了初月平坦的小腹:“他同我说,你怀孕了?劳你辛苦地陪我,我准备了东西要送你呢!”
说着,就让身旁的丫鬟拿出来了个红色的匣子,放在了初月的手上:“知道你们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的,但这小小心意,还望你不要嫌弃才是。景立信同我说……他这辈子最爱的女子始终是你,我想与你好好相处,便是与他好好相处了,对吗?”
等等等等,这什么理论?!
所以景立信居然就这么直接地告诉了自己的夫人,他有一个深爱着的青梅竹马?!而他的夫人冷红冬,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结合搜了丈夫心里爱着别的女人的这个事实,并且还能和自己和平相处?!
虽说伸出这个世界,这种事情好像很多,但是初月仍旧感觉到自己的三观似乎有些碎裂。
她本能地护着自己的小腹,稍稍后退了一些。
而冷红冬到底是京都而来的,自然也瞧见了初月这般动作,只是微微一笑:“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爱他,而且我知道你的生活也很幸福,知道你们之间永远都没有可能。所以我不会伤害你,因为伤害你就是伤害她。”
她主动伸出手,笑着将初月的手握紧:“我也相信,他的心里是有我的。否则我也不可能远赴千里来到这里的不是吗?初月,你别怕。我只是想和你说,我想和你做朋友。”
她是很爱很爱景立信的吧?
初月忽而就觉得,她不值得!
景立信如今再风光,可初月的心里总隐隐觉得,就他这般丢弃了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即便他们是青梅竹马,初月希望他好,可他也不可能真的好的长久。
所以瞧着如此的冷红冬,初月的心里到底有些不落忍:“你……就这么爱他?”
“是。”
冷红冬深吸一口气,在这异乡之地,将初月当做了最亲近的人:“是的。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他来拜会我父亲。你不知道吧?那时候他还未曾科考,穷酸的模样穿的还不如我家的家丁。可拜会父亲的时候,他却对答流利,虽有些书呆子的感觉,可他眼中的光芒,我是这辈子都不会忘掉的。”
冷红冬轻叹一口气:“而后我求着父亲帮他。父亲说,只要他能高中,便将这人收归门下。果不其然,他没有负了我和父亲的期待。高中的那一日,你都不知道他有多么的光耀。我觉得这辈子就是认定了他了,我没有再见过任何一个男子,如同他这般。”
冷红冬红了眼眶,想来在这段感情里,她也受了不少委屈:“可第一次我对他表明心意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他心里有一个深爱之人。他说出了你的名字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长情之人。”
抬眸让眼泪不要这么快落下,冷红冬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在今日给初月说尽:“初月,你能帮我吗?我想走进他的心里,你能帮我吗?”
一个女子,竟爱的如此卑微。
她是否忘记了,她也曾是父母手心捧着的掌上明珠?
初月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冷红冬,或许也只能点头:“我……不敢说能帮你。但不管你觉得有什么要问我的,或者是有什么想让我帮你做的事情,我都会尽量。只是……有一点,我希望你在景立信的身边能劝着他一些。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他如今……已经偏离了正轨,眼瞧着是荣耀,可总有翻身无望的那一日。”
冷红冬一下就明白了初月的意思,眼中的泪意渐渐消退,剩下的只是一声叹息:“我……知道。许多事情,是父亲让他做的,他没有旁的办法。而且这样的世道,他若是只凭着自己的那一星半点儿的学识去往上爬,怕是两百年也不够走到今日的位置。”
“不过我会劝她的。”
冷红冬抬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地看着初月:“可初月,我们要去京都了。我害怕你没在他的身边,他会不习惯。初月,听说你们也要去京都了,是吗?”
的确,她和谢司云商议之后,觉得是时候将生意做去京都了。
而接下来冷红冬所说的话,却让初月觉得震惊:“初月你知道吗。曾经京都的第一商人来过这里,还和你们比输了对不对?!他曾说过,若你们有朝一日想去京都,他一定会成为你们最大的对手,对不对?”
是的。
初月记得,那是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那人还差点儿将尹老先生害死,最终是谢安赢了比赛,方才逃过一劫。
只是后来听说,他们一家人因为触犯皇威,已经落罪流放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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