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先生

    
    素白的雪地已经染红，七具尸体躺在原地提醒着刚才血腥的经历，仅仅是一泡尿的功夫，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一切都结束了。李子冲从那个少爷还散着热气的裤裆收回目光，揣测着应该还没有一泡尿的时间这么久。想到此，他不由得看了一眼那个朝着自己走来的年轻男人，那个年轻男人正把手中的弓还给身边的小姑娘。
    随后李子冲注意到还有两个人，他本来想朝着对方远远地打个招呼，可当他看见对方的装束之后，却不由地把所有热情的话吞回了了肚子里。
    那是两个玮原国的军人，以李子冲的阅历自然能第一时间分辨出那两个人的来历。当然，李子冲并非是唯一一个，作为常年行走在东域边境经商的商人也看得出。
    虽然有些生气，但是看脸色吃饭是商人的天生本事。商人很好地掩饰自己心中的不满，他看了一眼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一脚踢了上去，呵斥道：“还站在这里干嘛，你不嫌丢人，老子还嫌丢人呢，赶紧去把裤子换了。”
    东域人不会瞧不起玮原国的人，他们会一概轻视所有其余小国之人。这是根深与骨子里的傲慢与偏见，而东域人则以此为荣。
    那个商人的儿子——李现，作为土生土长的东域人，当他知道面前那两个家伙是玮原国之人时，几乎是下意识地骂了一声：“蛮子！”
    正在活络地与这几位救命恶人闲聊的李子冲傻眼了，他看了一眼那个浑然不自知的傻孩子，然后又和自己雇主对上眼。不过看自个雇主呆滞的眼神，估计也是没有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他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突兀的发展。
    商人本来还在授意李子冲想办法巴结上这几位半路救下他们的家伙，以此能让他们后半段的路好走些，但没料到自己那个傻缺儿子来了这么一出。
    本该活络的气氛顿时变得安静，李子冲抿着嘴唇，本来还想着开声替那个小子辩解什么，可当他瞥见那个玮原国军人的眼神之后，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即使是脚下是厚厚的积雪，但是赵铁蛋走起来之时，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地下在震动。所有人都纷纷看了过去，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随后他们就看见那个一头拳能打死的牛的家伙，一只手将一只不断扑腾着的“鸡”捏了起来。
    这样的场景，小苏在下河区见得太多不过，红色高冠的公鸡使劲扑腾着，杀鸡的人一刀抹过脖子，便没了生息。
    就连求情的机会都没有，赵铁蛋拎着这个瘦小的东域年轻人，然后把他的头按进了冰雪里。而作为父亲的商人就只能看着自己儿子一次又一次被按到雪地里，愣是没有开声阻止，这一切直到郑轩说了一声，“差不多了，这个草包应该晓得该哪个做人了。”
    赵铁蛋将这个可怜的家伙拎起来，一把扔了出去。看着自己儿子像一根刚刚从土里拔出来的粗胡萝卜，商人丝毫没有心疼，反倒是直接一脚踹了过去，骂道：“脑子清晰了没，清晰了就赶紧滚回马车，别在这里丢人！”
    这个东域年轻人如获大赦，赶紧连滚带爬地消失在这里。
    这一切尽数落在小苏眼底，她既没有明白那个家伙，为什么要对一个刚刚救了他们的人，骂对方是蛮子。也没能明白为什么赵铁蛋，仅仅是因为这么一个词，就直接把对方按在了这么冰冷的雪地里。
    勿成非摆出一副司空见惯的态度，直接回答了小苏投来的疑惑目光。他径直走向了商人，开口回答了之前商贩和李子冲提出同行的建议：“可以，但是你得付钱。”
    突然的回答，令商人不得不看向这位刚才一直处于谈话边缘的男人，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这几人里面居然还有个东域人，一个纯正的东域人。
    年轻男人算不上高，有些乱糟糟的长发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冻结成一股股的细绳状，看上去有些滑稽。谈不上剑眉星目般的英俊，不过脸上挂着那副温和的姿态很容易获得他人的好感。除此之外，引人注意的是，便是这个年轻男人那副快溢出来的散漫慵懒感，还有他背着两把长短不一的剑。
    商人经商这么多年，自认为看人的本事不会太差，很多时候看对方的面向大致就能推断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有些惊讶，就是那么他觉得“不靠谱”的东域年轻人居然是这货人的头。
    显然，他刚才之所以说这句话，是因为他是话事人，而且其余两人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商人惊喜，连忙称：“没问题，没问题，你们的目的地如果是玮原国，我们恰好顺路，因为我们要去檀木线附近。”
    “是的，我们会路过那里。”郑轩及时地补充道。商贩脸上细细的皱纹张得更开，似乎之前的阴霾完全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小苏探出头，神色茫然地看向不远处刚刚新起的两个小坟包……那里，埋着这货车队刚刚死去的两个年轻押镖人。等到小苏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身处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看样子，作为一行人之中唯一的一个小孩，她得以享受了这个待遇。
    高耸挺拔的云杉莽莽苍苍，参天的巨木遮蔽云日，碎碎点点的日光穿透密林恰好打在了从马车里探出头的小苏脸上，暖暖的感觉令小苏感觉到了心安与舒适，能驱散任何的烦恼。
    车队正沿着密林唯一的一条道路往前行进着，他们已经算是离开了东域，正行进在有名的“乌尔纳”深林之中。
    即使是不用看书，小苏都知道乌尔纳深林。在曾经居住在这个深林的原住民之中，“乌尔纳”意味不可侵犯的意思。在所有有关于乌尔纳深林的故事之中，都会在不可侵犯和神秘上有着浓重的神采，这大概是为了解释乌尔纳深林在所有原住民都被杀光了之后，却依然没有任何一个大域，或者是小国敢侵占领土的原因。
    而小苏听到过最多的版本之中，应该就是关于雪鬼的描写。故事之中，居住在乌尔纳深林之中的原住民被杀死之后，巨大的怨恨让他们异变成了雪鬼，永生永世地徘徊在乌尔纳深林之中，杀入任何敢胆闯入他们领地的人。
    ……
    “我觉得吧，就算是那些个雪鬼看见各位大人，都应该会灰溜溜地逃走。”骑在马上的商人哈哈笑着，不偏不倚地朝着刚刚认识的这几个人拍着马匹。不愧是见风使陀，见钱眼开的“走北地”商人，即使是面对玮原国的人，也能心不跳，脸不红地说出这一番话。
    李子冲赶紧在一旁附和着，免得自家雇主尴尬。
    作为一个东域人，李子冲难免会对所谓的鬼神之类的东西有些敬畏，他本来建议一行人走大路，因为这样可以最大程度避免贼人的袭击，同伴死去的惨样李子冲历历在目。虽然他们现在已经有了三个非常强的人同行，但这并非能成为李子冲的安心药。不过他也能明白自己雇主的心思，这条小径称得上是一条近路，能够缩短他们的行程近半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