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先生

    
    听见骑马那几个人聊雪鬼的事，小苏莫名地觉得有些害怕，小时候勿成非给自己讲的鬼故事可是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不过当她朝着外面望去，发现乌尔纳密林没有她想象之中那样的死寂和可怕，相反，透露着巨大的生机和活力，参天的云杉一望无际，壮丽得让人望而生畏；坚韧挺拔的绿枝丫从泥土里伸展而出，小鹿矫健的影子闪速在林间，其中一只似乎察觉到了小苏的注视，晶莹的瞳孔微光流转……
    明明是处于大北地这么荒凉的地方，但是墨绿色的植被蔓延着，白色与绿色交缠，仿佛画笔下才有的世界。
    “小姐是来历练的？”在小苏边上，商人的儿子，李现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时，小苏才发现之前那个被人按到冰雪地的可怜家伙原来和自己都是坐在车厢里的，他没了之前所谓桀骜的态度，反倒是透着一股卑微。从下河区走出来的小苏不可能不熟悉这样的眼神，那些生活在下河区贫民区的小人物，总是会对那些有钱人露出这样的眼神，只要你开口，他们能够毫不犹豫地舔干净你的鞋。
    头一次被人这么看着，小苏不好意思的同时，更多的是不习惯。
    “算是……吧。”小苏撒了慌。她并不蠢，她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询问。一行人之中她的年龄最小，身边有一个虽然看上去不靠谱，但实则很不好惹的剑客随从，甚至还能雇佣玮原国的人作为向导兼打手。想着，要不是家里有矿的大小姐，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本来小苏想要一口否认，但是她莫名地升起了一股虚荣心，给了一个较为模糊的答案。
    商贩的儿子听见这样的回答，眼神变得更为恭敬，熟稔地谄媚说道：“小姐，不用怕，那些雪鬼都是假的。乌尔纳深林没有大家想象之中那样可怕，相反地，即神秘又漂亮。小姐听说过仙境？”
    “仙境？”小苏有些惊讶。
    “是的。”商贩儿子点点头，随后露出回味无穷的神情，“我曾经见过一道薄薄的冰雾降下，在冰雾之中，白银砌成的房屋……”
    小苏一时间神游万里，根据对方的描述，她的灵魂游荡在那片神秘的土地上，它的土地连绵千里，巨轮在宛如金子般闪耀的麦田上航行，白银砌成的房屋下，慈祥的母亲为自己美丽的女儿梳着长发，那轮不会落下的阳日将自己的光芒撒落在这片土地的每一寸。那个美如天仙的女人缓缓起身，向那位迎接自己的男人翩翩起舞，遗世独立。
    忽地，小苏觉得这其中有哪里不对，她觉得自己认识那个男人。
    ……
    “前面就是石兰小站，一个由来往旅人搭建出来的小站，我们今晚就在那里休息吧，然后明早一早起来赶路。”那个商人的声音洪亮，把神游之中的小苏拉了回来。她探出头发现在的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在车队前面，居然有一栋用栅栏围起来的石屋，整栋石屋占地面积不小，甚至配备着成套的马栓位，屋子外甚至还挂着几块兽皮，大概是留着给其余人使用的。
    这或许就是人类成为这块大陆的霸主原因之一，凡是走过，必留下文明。
    车队慢慢驶进石兰小站，可屋内传出来的火光，令欢声笑语的几人立马紧张起来，尤其是郑轩和赵铁蛋，两人几乎是同时抽出手中的武器，全身紧绷，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
    这是一个供旅人休息的小站，但没人知道屋子里的旅人，是好人或者是坏人。
    如果可以的话，郑轩想默认对方是坏人。从玮原国这片战场滚打出来的人，每个人都是生活在丛林之中的猎人。
    商人瞥见准备动手的两人，连忙下了马车，一边说两位大人冷静点，冷静，石兰小站的规矩就是不准动手，否则一定会遭到诅咒的。这里是旅人的石兰小站，知道这里的都是经常来往的旅人，大家都是好人。
    郑轩虽然不太能听明白这个东域人在飙什么胡话，但是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瞧见总算是放下刀的两位军爷，商人松了一口气，开口说：“大家趁今晚好好休息吧，在石兰小站可以放心，这里没有野兽袭击，更不可能有山贼抢劫，今晚我们可以好好喝上一杯！”
    李子冲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虽然不知道石兰小站，但是明白这个怕死的雇主能够这么放心，那这里的确很安全。这一次他不再是违心附和，而是哈哈笑道：“诸位放心吧，李老板都这样说了，这里肯定安全。”
    “看样子和我是同一类人。”勿成非一旁补充道。
    李老板愣住，一时间不知道对方是在夸赞还是什么，只好习惯性地哈哈大笑敷衍过去。
    勿成非粗略地扫了一眼这个石兰小站：从规模上来说，这个地方的确算的是“小”，整个石兰小站加上这栋一层的木质平房，还有院子大约有个两百来平米左右。不过设施样样俱全，马栓，石料堆，劈开木柴的斧头，甚至还有一口井!
    这真的仅仅是一个供来往旅人休息的小站？
    勿成非一边思索着，脑子里转过各种可能性，一边推开了木门……而就在他走进屋门的这一刻，后背陡然冒出冷汗。在勿成非的喉咙前，明亮的剑尖摇晃着，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喉咙处的异物感。
    拿剑威胁勿成非的是一个不大的男孩。的确是男孩，即使是手握着一把危险的武器，目光之中透露着要吃人的凶狠，但是年龄上的稚气还是无法掩饰，抖动着的剑尖也证明此时他害怕极了，兴许这还是他第一次拿剑威胁人。
    勿成非扫了一眼面前这个约莫十八岁的东域男孩之后，便瞥向在屋子一角的两个女人。其中一名裹着厚厚大衣的女人和面前的男孩一样，正在警惕地看着勿成非；另外一个不知道什么原因，躺在床上的女人却神色温和地看着勿成非，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容。
    勿成非想主动说些客气的话缓解气氛，但是面前的男孩却已经咆哮道：“你是谁？你有什么目的？你为什么来这里？”
    “……云一”床上的女人声音虚弱。
    “姐，你不用担心。”男孩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趁此，勿成非立马后撤步，但也在这时对方的剑尖立马逼了上来。显然勿成非的小心思并没有能逃过对方的眼睛。这里的异状很快引起了其余人的注意力。男孩注意到了门外有所异动的几人，剑尖刺得更深。勿成非喉咙的表皮被划破，名为云一的男孩眼中却闪过一丝慌张……
    “我从东域来的。”勿成非这时快速地开口，口吻诚恳。
    “东域人？”男孩有些疑惑，但是眼神终究是有所缓和下来。
    勿成非笑了笑，神色自然地回答：“不然呢？”
    “这位先生东域官话很标准。”火堆边上，裹着厚厚大衣的女人提醒。
    “李云一……把，剑放下。”床上的女人说得极为吃力。
    勿成非望向火堆边上的女人，口吻轻松：“我没有，别乱说!我的东域官话还带着西南方言的口音哩。哪像三位，说得可是正儿八经的东域官话。”
    说这话的时候，勿成非还特意带了点口音。西南口音特有的幽默腔成功引起了哄笑。但即使是这样，李云一手中的剑还是没有放下，目光咄咄逼人：“那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石兰小站，专门用于供旅人休息的。”勿成非不在意地说完，口吻不悦地反问道：“那你呢？”
    这一问令李云一忽然觉得有些窘迫，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应该是坏了这里的规矩，可他瞅着这个有些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道歉这种话实在是说不出口，要是不道歉，他估计自己姐姐等会儿又会少不了一顿呵斥。
    勿成非瞥了一眼这个脸色突然变得腮红的男孩，再也没有在意抵在喉咙处的剑尖，径直地朝着屋子的另一边走去。跟在勿成非身后的郑轩简单地朝躺在床上的女人点点头，就算是行了礼。那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以至于郑轩都没用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玮原国的人，为什么会对一个东域人行礼。
    李云一收剑入鞘，瞧着院子外一边蹦蹦跳跳，一个约莫十六岁的小女孩，眼睛忽然明亮起来。
    “小苏。”他听见刚才那个男人叫那个女孩的声音，心里默默念着这两个字。
    那个对周围一切都感到好奇的女孩，“呐”的一声算是回应，她正好奇地观察着那口深井，浑然没有注意那个剑只收到一半的家伙正看着自己，看了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