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儿趴在绣楼靠窗边上,透过寸许的缝隙望着外面的雪景,自从大哥捎來书信后,她已整整一个月沒有走出绣楼,父亲吩咐的明白,这段时间你只能病着,那些药,每天都得准时煎上三碗,端到房内放着,把房间熏出一股药味儿出來。
媚儿无奈只得应了,听着府外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她知道大哥和公主嫂嫂回來了,心里也想着去拜见一下那位公主嫂嫂,可既然老父亲当日在传旨的太监面前说了,自己正在缠绵病榻,而大哥的书信又说的明白,如今连皇上都以为自己正在病中,如果让公主发现洛府小姐生猛得很,那岂非是欺君的大罪?
于是乎......媚儿只能病倒了,而且病情还反反复复,颇为严重,公主在家宴时说过要來探望,可洛善人再三言道,公主此次回來是要进行夸婚仪式的,如今仪式还沒有正式进行,不能被病人的霉气冲撞了喜庆,还是等夸婚过后再说,公主想想也是道理,便也将此事暂且搁下了。
洛善人生怕露陷,在迎接太子公主的家宴结束后,特地赶來沒诶居住的绣楼,将翡翠盒子交给媚儿,媚儿打开翡翠盒子,看着里面浑圆的珍珠,不觉哑然失笑。
“爹,这样成色的珍珠,倒颇为珍贵,可在我们府上,也有不少存货吧?”
“那不一样,这是皇上赏赐下來的,你可得按时服用,这也好,过了几天便可对外言道,吃了皇宫内院带來的灵药,身子好起來了,到那时,你便可以大大方方走出去,觐见太子和公主了。”
洛善人神情凝重地嘱咐清荷翠喜两人,每天辗碎一粒珍珠让小姐服下,小姑拜见公主嫂嫂的礼节还是必须的,他寻思着待媚儿服用珍珠数天后,便对公主言道托赖于皇上所赐的南海珍珠,如今身子大好了,可以前來拜见......这样那个卧病不起的谎言也就掩饰过去了。
媚儿听得当朝太子也來到了家中,不觉讶然问道:“太子也在么?”
洛善人颌首道:“正是,不过你不用担心,方才在家宴上,我看太子为人甚为敦厚,言语有礼,不是那些浮夸的宫廷子弟,到时你拜见公主嫂嫂,如若碰上太子,便如常问安便可。”
媚儿哦了一声,随手捻起一颗南海珍珠,交给清荷:“按照爹爹说的法子,将这珠子研成粉末吧。”
洛善人若有所思地望了女儿一眼,欲言又止。
***
待得夸婚仪式结束,已是临近除夕,而太子这几天在妹夫的陪同下在洛城内外游览,竟然有了流连不去之意,决定在洛城过了年再行启程回京。
除夕当日,洛府宰羊杀猪,各式生猛海鲜,新鲜时蔬流水般送入伙房,平日里洛善人一家的伙食已经够精细了,如今太子和公主都在府中,这顿除夕大餐更是马虎不得,厨房里的六位主厨出尽全身解数,烹饪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除夕大餐。
拜祭过祖先后,洛善人带着两个儿子前往玬原太子下榻的贤锦阁,恭请太子前往大厅,尔后,洛俊熙和弟弟俊轩前往自己居住的云雾楼,恭请明珠公主入席。
大厅上,烛火辉煌,玬原太子和明珠公主坐在主位上,驸马俊熙坐在公主身旁,洛善人和次子洛俊轩告罪后坐在下首相陪。
公主凤目左右一扫,忽道:“老爷,小姑的病还沒有起色么?今天是除夕,理应一家团聚,我们在此欢庆,她却要独守在闺房内独自冷清,这岂非不美?”
洛善人连忙站起,道:“回公主,小女这几天服用了公主送來的南海珍珠后,病情已经大大好转......只是尚未完全痊愈,我生怕......咳咳,所以沒有叫她出來一起用膳,让小厨房给她另外弄了一桌饭菜送去。”
公主笑道:“那倒不必,传我的话,让小姑也來大厅一起用膳,我回來这么久了,理应去探望一下生病的小姑,可前几天俗务未完,可如今诸般纷扰已是尘埃落定,那些繁文缛节便免了去,况且小叔初六成亲,莫非那时小姑也要自闭在绣楼内么?这岂非太委屈了?”
洛善人赔笑道:“是,公主想的周详,张妈,快去绣楼走一趟,让小姐梳洗一下,前來大厅拜见太子和公主嫂嫂。”
张妈领命,转身去了。
媚儿此刻正坐在绣房内,对着父亲令人送來的一桌美味佳肴发呆,外面是怎样一副热闹的光景她是惘然不知,翠喜看见小姐只是发愣坐着,便为她夹了一条鸡腿放在碗里,轻声道:“小姐,快吃,不然菜就凉了。”
媚儿用筷子挑了挑鸡腿,哀声叹道:“大哥五年才回來一趟,还当上了驸马,难得的除夕一家团聚,我却要困守在房中,真沒意思啊。”
翠喜也是一脸的晦气,低声埋怨道:“就是,老爷真是老糊涂了,为何定要小姐装病呢?这一装就是一个多月,大公子娶公主的盛况我们沒能看到,可二公子在初六迎娶张家小姐......小姐,到那时你是不是也要困在绣楼内,不得外出啊?”
媚儿把筷子一扔,嘟囔一句:“天知道......”
主仆正自意兴阑珊时,房外传來大力的叩门声:“小姐,小姐,老爷吩咐,你马上梳洗一番到前厅去,大伙儿在等着你一起用膳呢?”
清荷欢呼一声,一手拉开房门,看见张妈喘着气站在门口。
“你们两个,快侍候小姐梳洗,太子公主都在等着,一刻钟也不能耽搁,快!”
“啊,这么急......好,很快,张妈你先回去,不出半刻钟,我们保管小姐整整齐齐出现在大厅上。”
清荷翠喜果然神速,半刻钟不到。媚儿已是换过一身淡红的衣裙,外加一件大红披风,翠喜想要给小姐抹些胭脂,媚儿皱眉推开:“我此刻是大病初愈,容貌越憔悴越好,头上的饰物也不宜太多,就要这淡青色的簪子便可。”
媚儿推开房门,今晚有北风加微雪,鸟毛般的雪像雨尘般飘飘扬扬而下,黝黑的天幕上竟然镶嵌着无数闪亮的星星,她抬头望了望星空,下意识地将手往衣袖内缩了缩。
人间有春夏秋冬,不知天上可有?
今天除夕,我和家里人一起团年,你呢?是否也是一家乐也融融,在某个我不知道的仙境内吃着团年饭?
“小姐,你愣什么啊?快走啊。”
清荷提着灯笼笑声催促着。
媚儿恍如梦醒,她就着微弱的烛光往前厅走去,沿途飘來梅花的清香和饭菜的甜香,她竭力调匀着有些急速的呼吸,今天在大厅上的人,除了自己熟悉的父兄,还有两位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她虽然自小到大足不出洛城,可也知道天威难测这四个字。
媚儿垂着头走入那个闭着眼也能走上几十个來回的大厅,洛善人看见女儿走入,连忙站起,叫道:“你这丫头,怎么磨蹭了这么久!快过來向太子爷和公主请安。”
媚儿低声道:“是。”
她走到太子和公主前五尺开外,正要屈膝跪下,明珠公主已是笑着开言道:“既是有病之身,那便免了吧,过來我这边坐着,大伙儿一起吃饭。”
媚儿却还是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一个大礼,用莺莺呖呖的声音向太子爷和公主告了罪,公主听得媚儿声音柔弱,以为是大病之后,中气不足,马上令身边的宫女将她搀了起來。
“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过來这边。”
媚儿垂着头走到公主身边,她略显犹豫地望了父亲一眼,洛善人笑道:“你嫂嫂叫你坐到她身边,这是你的福气,那便坐下吧!”
媚儿在公主身边屈了屈膝,道声:“谢过嫂子赐座。”便坐了下來。
玬原太子微笑道:“既已人齐,这便开席吧!”
太子一声令下,美酒佳肴自是流水般送上來,在座诸人皆是富贵中人,平日里珍馐百味吃的多了,今日之筵,虽然精致,可落在他们眼中,也是稀松平常得很。
平日里洛善人的家宴可是一片欢声笑语,可最近府上來了两尊大神,他们心里自是生出忌惮,这段时间只要是和太子公主同台吃饭,洛善人和洛俊轩都不约而同做了闷声葫芦,只是低头夹菜扒饭,轻易不会开口说话,今日当然不例外。
媚儿感受到气氛的凝重,自是不敢造次,只是乖乖的坐在位置上,低头喝着参汤。
“媚儿,听说你身子不适,不知服用了宫中的南海珍珠,可有起色?”
媚儿放下调羹,抬眸一笑,道:“谢过嫂嫂关心,自从得了嫂嫂捎來的灵药,我感觉身子已是大好了,前几天想着來拜见嫂嫂,可嫂嫂那时正忙着夸婚仪式,媚儿生怕惊扰了嫂嫂,便推延至今,还请恕罪。”
公主看见她忽而抬起头來,眸光不由一亮,脱口而出道:“果然好姿色。”
玬原太子闻言眸光微微一转,触及妹子身边那张绝艳清雅的脸容,不觉一呆,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掉了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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