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余记

卷一:望星河 第四章:一路入山

    
    两日后,在远离韩家村不知几千里外。
    如洗的碧空之中划过一道米黄色的遁光,在半空中咻乎而去,留下浅空被撞碎的道道云气散零如飘絮。
    遁光之中不是别人,正是青木宗的何道士。他的身后正是他此行离宗要接入宗门的早年被门内师长鲁直发掘的仙材韩冬。
    不消说初次体验的灵光飞遁的惊异和刺激,即便此时,韩冬依然觉得新奇不已。
    这种在立身于高空俯瞰大地的体验,脚下山河鳞次而逝。逢山则绕山而过,遇水则跨水而越,实在是令其心神摇曳,对于仙家修士心中更是敬期未犹。
    在这两日间,通过交谈,韩冬已知其道号为何蹈虚,如今修为已至修道中阶一境——炼识境。
    这两日来,通过何蹈虚的言传教学,韩冬也已经知晓了修士根据修行程度是分为不同境界的。关于此事,何蹈虚只是初略讲了讲四阶十二境的划分,让韩冬有个大致了解。
    四阶修士乃是初阶‘筑基’、中阶‘灵丹’、高阶‘婴变’和仙阶‘飞仙’修士。
    而十二境则是分别对应四阶当中的各三层境界。
    初阶为通识、引灵及开脉三境;纳灵开脉,浸润本身,滋养灵识,统为‘筑基’。
    何蹈虚倒是就筑基阶给韩冬作了略微的详解。
    通识境乃是修士启蒙阶段。
    在修行功法和师长的引导下,年幼修童须感应到颅内灵海,通过修炼生出灵识。灵识是一种本我形态的苏醒,用于体察天地奥妙和人身脉络。灵识能否苏醒是修行的根本。
    凡俗之人由于先天胎蔽和后天尘染,未经修行之人协助开识,是几乎不可能觉醒感应到颅内灵海的。
    何蹈虚在讲说时将此境喻之为‘擦镜子’。不将镜子表面的尘粉搽拭干净,不得见‘我之真容’。
    韩冬虽然经由何蹈虚开识,却未修功法,所以无法诞生灵识。
    而引灵境则是由修童通识之后,依照修行功法以灵识勾引天地灵气进入第一阳脉之中,蕴养体魄。灵气入体淬炼阳身,引灵期的关键在于循着第一阳脉游走,开拓滋养沿途脉络。
    在此境内需要修童自行开凿疏通第二阳脉。
    这第二阳脉并非为‘心、气、脊’三大主脉之一。而是根据功法所引,找到与第一阳脉相邻的其余阳脉,以修行后续法诀法门。
    修士体内若无灵气,诸般法术妙用都无法感应施行。而阳脉开凿越多,修士体内灵气积攒越足,所修法诀威能自然愈加强劲。
    此境则被何蹈虚喻作“趟水开渠”。
    至于这初阶筑基最后一境的开脉境则以“开荒拓土”比喻。
    开脉境除了需要开凿出第三阳脉,还需要通‘阴脉’!
    阳脉的修炼从第一阳脉开拓起,除非是传承断绝或是门籍缺失的门派,门内自有仙家典籍指出各出阳身脉络的走势。所以,其实无需自行摸索,而青木宗门内修行功法自然无此忧虑。
    只是这阴脉却是只知所起,不知所终。所以,修士也称之为‘隐脉’,只可由修士本身感知。
    隐脉所在基本相当于修士识海的五座通道,极容易被敌对修士趁虚而入。身为修士,灵海乃重中之重,基本上是不可与人言阴脉所在的。加上每个人的神识构造不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若盲从他人的阴脉途径开拓,无异于自杀自毁行为。
    故而,阴脉在修行一事中,颇为神秘。何蹈虚才有这“开荒拓土”之说。
    经过何蹈虚如此一通浅显直白的妙喻和解说,韩冬倒也听得津津有味,理解起来并不困难。只是之后关于阳脉和阴脉的其余他却不再细说,而是话语一转,往下简单介绍起了中阶灵丹之后的修行风景。
    可能是后续修行境界与韩冬相距尚远,其后只是点水般讲解一番大概,并不在细数。
    初阶筑基大成之后晋为中阶灵丹。
    灵丹阶则有真元、炼识与凝丹三境;此阶孕元成丹,本命自成,不拘天地,故而以‘灵丹’称之。
    高阶乃为灵识化婴,婴聚灵台,不入轮回。所以称为‘婴变’,乃元婴、灵婴跟合婴三境。
    至于仙阶‘飞仙’,正是修士修仙的至高追求也是最后桎梏。飞仙阶分别为悟道、道藏及飞升三境!
    修仙路上,万般苦难为超脱。
    当何蹈虚正神色激昂地讲到飞仙阶时,正心神期许大道风光,准备与韩冬讲一讲修行的重重艰险苦难时,却被他一句话给憋断了:后面呢?飞仙之后呢?又是什么境界?
    被打断的何蹈虚也只得抬眼望天,悠悠说了句:“或许,还有吾辈未知的更高的大道至求吧。”
    这两日相处下来,何蹈虚和韩冬也算是性子相合。
    别看何蹈虚在韩老爷等凡人面前高冷十分,实下与人相熟后却是个热络之人。而韩冬则是早慧伶俐,外观乖巧内则心思活泛灵动。
    本来一开始还装模作样维系着作为高人师兄的风范,架不住身边这小子东询西问。时而新奇,时而童趣,何蹈虚也就掩藏不住好为口舌和行为不拘的一面。一来二去之下,两人也算相互熟识了。
    这两日间,何道士除了与韩冬讲说了不少修行知识之外,两人嬉笑取闹的时候也不少。
    比如,刚御空飞行离开韩村不出百里,就在韩冬的撒娇渴求之下,让他好是体会了一番鹄起鹃落。
    这何道士已入灵丹炼识之境,境界稳固,对于御飞一事自然是熟稔非常。就带着韩冬时而冲撞入云,感受那棉云扑面;时而撤去灵光,俯冲而下,把韩冬逗得大呼小叫,嬉笑不止。
    之后,或御使灵光降速与飞鸟同行。任由韩冬小手扑棱,弄得那鸟儿羽毛凌乱,慌忙逃窜入林;又或行至水域,凌波而行。让韩冬兜着石子砸鱼,闹得一路溪河翻腾;又或犁过草地,留下一线褐土割青......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也是韩冬实在讨喜。这何蹈虚作师兄的全然将他曾经刚刚御气之时,师长对后来小辈所嘱的‘灵光飞行,宜平稳,宜警醒’之语忘了个干干净净。一路上,虽然嬉笑闹腾,却也给韩冬讲说了不少修行的基本常识。
    比如:他们身处的天地是一个灵气界域,名为青云界。传说亘古以前,是有仙人踪迹的。
    宗门青木宗乃是承自古派的大宗门青云派的分支,传承至今,已经也有了近千年的历史了。在青云界的修仙圈子里边也算是有名有头的门派,只是也暂比不得顶尖的宗门大派。
    青云界内除了正儿八经的修仙宗门,也不乏一些修魔的修士。只是这些人通常藏头露尾的,时不时在修行界闹出点动静,却一个比一个奸滑狡诈。但是当韩冬被勾起肚中好奇,再想追问时,何蹈虚又闭口不言了。
    除此之外,一路上何蹈虚口中也流出不少修行野闻趣事。
    有那什么以花为食以叶为衣的岚衣派。据说每日啖话三百鲜花,可增修为;
    有那睡梦修行的蜃楼门,白天修行,夜晚修行,修行速度要胜过别人许多。却也听说经常有人梦里和现实分不清,经常糊涂犯懵;
    也有那祭天学法的天阵宗,要学阵法,须得先学会好些感应天地的古怪舞曲。跳起舞曲时形似蟹行等等。
    诸如此类的趣闻秘事最是能勾起少儿心奇。何蹈虚一路上口若悬河地讲了不少,韩冬听得是一怔一奇又一乐。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一些修行的根本,韩冬从何蹈虚口中听得也是奇趣迭起。
    比如,何为修行?
    说起此中道理时,那何蹈虚斜眼问道:“今天可吃了膳食?”
    韩冬自然回他:“吃了,糕点。”说罢,拍了拍背上母亲准备的小包裹。
    那何蹈虚又问:“可曾饮水?”
    韩冬一脸迷糊,盯着何蹈虚:“喝啦!还是你给我的葫芦里的水。甘甜甘甜的,可好喝了。”
    这是何蹈虚才揭晓玄虚,装模作样的点点头:“这就是修行。”
    “啊?!就这?!”
    “修行本就是如此。不过凡夫俗子修的是温饱裹腹,修士嘛......”话说到一半,何蹈虚一掐诀,御行的灵光一顿。就这么托着两人悬浮空中。
    旋即,韩冬感觉一阵清凉掠过他的身体,好不舒适。似风非风,无形无质,却可以让人感知到切实的不同。而且,令韩冬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类似,对了,类似他每次以那三枚丹丸兑水冲服后短暂的清凉感觉。
    片刻后,何蹈虚将灵诀一收,那种清凉萦绕的奇妙舒适感缓缓消退。
    何蹈虚这才睁开眼望向韩冬:“这是灵气。修士通过修行从天地之中感应吸取灵气,开识拓脉,蕴养灵体和魂元。就是修士的修行。”
    “何师兄,你的意思是,修行其实就和我们平时吃饭喝水一样。只是修士换了‘进食’的对象,把食物换成了灵气?”韩冬毕竟思绪灵光,略一思索即想明白了何蹈虚想要传达的意思。
    “正是如此。”何蹈虚得意道。
    “哦,原来这样,那倒是很好理解。师兄,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手指头一掐,就开始修行?”韩冬学着何蹈虚的架势,小手一卷,喜滋滋地臆想自己修行的英姿了。
    何蹈虚脸色一怪,倒被他的得意模样逗笑了,笑道:“等你进入宗门之后,自然能习得修行法门,到时也会有人教你如何引气入体。”
    “好吧,那我们什么时候才到宗门啊,快点就好了!”孩子总是接触了更好奇的事儿就会显得迫不及待。
    何蹈虚心中默念灵诀,将遁光一引,米黄色的灵光再次裹住二人向前飞去:“快了,带着你的缘故,我无法将遁光御使过快,算下来,明日晨间,应该就到了。”
    韩冬听完小脸神色一振,迎着碧洗的蔚蓝天幕:“快点就好咯,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
    “对了,何师兄。你说修士修行,就同凡人吃喝。那凡人吃喝之物总要如厕嘘嘘的。既然修士引气入体,可有排出?”
    “这个......”
    “不会修士都喜欢放屁吧?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太惨不忍睹了。”
    “......你总喜欢这般胡思乱想吗?”
    “是啊,平日在家时,爹爹对我可十分凶严,行差言错都要挨罚的。院宅里没几个人敢听我说些心里话,见我都怕我。”
    “那你娘呢?”
    “娘总是见我就爱哭,慢慢的,爹爹也不怎么让娘经常过来看我了。”
    “原来如此。无怪乎在韩宅的时候,初见你时还似乖巧体静,如今却是如此活泛灵动。”
    “不瞒你说哦,何师兄,没见你之前我还以为来接我的是个长着牛角隆鼻大口浑身黑黝黝的妖怪哩。”
    “为何作此想?”
    “村里老妇儿吓唬小孩都这么讲的。”
    “......如今如何?”
    “何师兄,是你真好。”
    “嗯?”
    “我知道,如果换个人来接,此刻我们早已到了青木宗了。”
    “呵,你这小家伙。”
    “何师兄,我想爹和娘了。”
    “这两天你不是挺乐在其中的吗?我还以为你觉得如今冲破桎梏笼困,正是兴头上呢”
    “刚开始是呀,现在想了。”
    “那就躺下睡会。”
    “嗯......”
    “韩师弟。”
    “嗯?”
    “到了宗门之内,玩闹性子可得要收一收了。师长们...不太喜欢。”
    “嗯!”
    ......
    此时,远在不知多少万里之外,天地间一座高耸入云的悬陡奇峰鹤然而立,远远高出四围群山。
    此峰过半隐于云团,云下的峰体青翠斐然。自山腰起平台楼宇层叠往上,宫墙院宇错落有致。又时有灵鹤仙禽环峰出入,禽音缭绕。山中各处时而闪烁灵光阵阵,蒸腾而起的迷蒙烟云,自下而上汇入云团之中,一派仙气雍然的气象。端端任由此峰抢去无尽天地颜色。
    孤峰之外,蓦然闪现一团灵光旋涡,从中走出一老一少。
    老者一身银袍,神情肃穆。身后跟随的少年脸色刷白,眼神内满含倔强仇恨以及一抹掩藏极深的悲痛之色。此刻低着头,双手紧攥。
    “铛!”前方的高绝奇峰上,蓦然响起一阵宏大的钟声。浩荡的声浪自云层滚荡而下,层层散云被声浪如潮花般向四周推去。以奇峰为中心,赫然在天地间团出一柄连同天地的伞状气云。
    实在是亹亹煌煌,惊艳天地!
    此峰被云团常年笼罩的上半部山体隐约显露天地,竟是通体漆黑如凝墨。从云团散开的缝隙中隐隐散发出动人心魄的波动,却始终只能在伞云一般的异象之内鼓荡不息。
    那老者似乎对于此等恢弘可怖的能量冲撞并无触动,也不转头,兀自说道“此处即为你的修行之地,齐天宗。灭你满门的宗派,是我齐天麾下!想要复仇,等你什么时候修至元婴,自去手刃仇家!或者,证明你的价值,老夫可以替你出手一次!”言罢,银袍老者也不管那少年作何感想,更不等他回应。一拂袖,一片灵光闪现裹住二人,片刻后灵光撞入层层云团之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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