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就在抬眼之间,你只要敞开心扉,诚实地问问自己,便能看到。
———题记
风继续吹。
木叶寨,后山。
一片玉米地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他身姿单薄,穿得很正式,一套西装,笔挺腰直。
洞口处,他默然站着,一只衣袖,空空如也,随风而动。
叶公平来了,独自一人。
来时,小彤正在安睡,他吻了她,便悄然走出房门。
他知道,今天必然大乱,几乎所有人都去谷口了。
他也知道,罗邦成正召集十八寨的年轻人往木叶寨匆忙赶来。
他还知道,盘山镇上,已然暗中集结上千武装警察,带头人,正是公安局局长刘星语。
他更知道,这个局的背后,有一个人绝世妖孽主导一切,冷眼静看云卷云舒。
他只是一只小蚂蚁,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他只能亦步亦趋,负重前行。
想到这里,他忽然什么都不怕了,大不了一死而已。
就算是死,他也死得顶天立地。
他死了,有人会好好活着,不再担惊受怕,不再从睡梦中惊醒。
为了这天,他等待很久,很久了。
“我无法选择怎么出生,但我可以选择如何去死!这叫自由!选择的自由!”
低喃一声,叶公平迈开脚步,走进山洞中。
山洞很宽广,横穿山间,两头通风,小时候,他常和寨里的伙伴们来这里捉迷藏,最是熟悉不过了。
然而,此时的山洞,已然变了模样,中央处建起了一间木屋,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叶公平摸过去,潜在门边,通过缝隙,看到三道被捆绑的身影,这三人,不是赵山河与小龙小虎两兄弟,还有谁?
三人各自被反绑在一块大石上,嘴巴被麻布塞着,动弹不得,出不了声。
其旁,还摆放着无数只口袋,不知装着什么东西。
“三个兔崽子,幸亏还活着!”
轻呼一口气,叶公平试推了一下房门,竟然开了。
他不由得一愣。
“呼……”
忽然,一道黑影,从他身后闪过。
“谁?”叶公平低喝,回过头来,他看到,一双冰寒如水的眼睛。
“峰哥……我那个……”
叶公平话没说完,就被一只大手捏住了他的脖子。
“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老子等着你来呢!”林峰冷哼一声,单手一甩,叶公平的身影飞进屋里,重重砸在地上。
“呜呜呜!”赵山河替双目喷火,不停挣扎。
“小子,给我老实点!会轮到你的!”林峰狠狠瞪了赵山河一眼,立马向叶公平扑去,对着其头就是一脚。
叶公平闷哼一声,翻滚一圈,单手撑地,准备爬起来,林浩再是一脚,扫在叶公平的单臂上,他再次扑倒。
叶公平咬牙,想爬起来,又被林峰一脚踩趴在地上。
“残废,你他妈的就是一个残废!还想翻天不成?”林浩低吼,对着叶公平就是一阵猛踩,直到叶公平有气无力,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他才停下来。
“你知道吗?”林峰蹲下身,提着叶公平的衣领,“我早就看你顺眼了,要不是荣哥吩咐,我早就弄死你了,不过你放心,荣哥已经下来了,很快就到这里,你那妞很骚啊,老子早就想上她了,到时候,我要你看着你的女人怎么被我玩死!”
“是么?”突然,叶公平睁开眼睛。
那只有气无力的手臂,突然揪着林峰头发,往后一扯,在林峰惊恐的目光中,叶公平张开嘴,对着林峰的脖子,狠狠咬去。
“噗!”
伴随着一声惨叫,叶公平头一甩,口中喷出一口血肉。
林峰的喉咙,竟被生生咬破了,脖子上,一个血血淋淋的大洞,触目惊心,骇人无比。
叶公平笑了。
手一松,林峰仰面而倒,他的目光,在恐惧中慢慢涣散,随后头一偏,死了。
“你知道吗?”叶公平伏在林峰尸体旁边,幽幽说道,“老子也早看你不顺眼了,你他妈的整天看着小彤色 眯眯的,怎么,想上她啊,你他妈的配吗?老子告诉你,今天,不但你会死,邓庆荣那个杂种也会死,从他羞辱小彤那天起,就注定了,老子忍你们这些杂碎忍够了,你们通通都要死!”
叶公平说着,缓缓爬起身来,将赵山河与小龙小虎的绳子逐一解开。
“小子,我那天拿走你们一个嫩包谷,现在还你们了,互不相欠了,妈的巴子,以后你们争气点,别走老子的老路,老实在这里待着吧,公安局的人马上就来,你们把事情如实交代就行了,别乱跑,到时候你们有理都说不清!妈的巴子,老子的新西装啊,这狗日的杂种喷得我满身是血,我怎么去见阿妈!”
“叶大哥,你要去哪?”赵山河问道。
“去我该去的地方!”叶公平咧嘴一笑,悠然转身,点燃一根烟,挥着单手,踉踉跄跄而去。
“哦,对了,你们嫂子,她醒来后,如果问起我的话,小龙小虎,你们告诉她,老子不要她了,她爱咋滴咋滴!”
赵山河默然,看着那道萧瑟的背影,如同一只仓皇的蚂蚁,越来越小,最终化成一个点,消失在洞口。
风,不停地吹。
叶公平离开没多久,江若雪在罗邦成与木安全的陪护下,冲进洞中,第一眼,就发现赵山河三人和地上林峰的尸体。
“老师!”赵山河三人迎了上去,第一时间,与江若雪抱在一起。
“没事了,都没事了!”若雪安慰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罗邦成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是叶公平救了我们!”赵山河说道,“海 洛因成品,全部都装在袋子里,他们今早准备转移地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人全部出去了,林峰一个人留下看守这里,叶公平来了,杀了林峰!”
“叶公平他人呢?”正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刘星语带着一队公安刑警,已然赶到。
她有些可惜,原本计划邓庆荣来了之后,人赃并获,一网打尽。
她在镇上布置警力已然数天了,就连派出所内部与邓庆荣勾结的人员也被她控制起来,没想到,江若雪为救学生,搅乱了计划,她不得不出来控制局面。
“不知道……”赵山河摇头。
“他刚刚好像提到我伯娘……”小龙开口,“哦,就是他阿妈,他说他要去见他阿妈!”
刘星语焦急起来:“谁知道他阿妈的墓地在哪儿?”
“我知道!”木平安说道,“离这里不远,就在这山的另外一边,走,我带你们去!”
……
木叶寨,后山,半山腰处,有一座孤坟,荒草凄凄。
叶公平整理着血红的西装,来到坟前,跪下身来,嘭嘭嘭连磕三个头。
“妈,儿子不孝,八年了,都没给您上过一炷香!这次本来要带媳妇来看您的,她叫小彤,可漂亮贤惠了,您要是看到她一定欢喜,可是,我不能带她来,我怕那些人渣扰了您老的安宁……”
“妈,您儿子最后没给您丢脸呢,没给叶家祖先丢脸呢,您一定会为我骄傲的,妈,您千万别怪我呀,我没有选择呢,不过您放心,我马上就过去陪您,以后会好好照顾您的!”
“妈,我给您磕头了!”
叶公平再次磕了三个响头,蓦然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上。
“叶哥,不要……”正在这时,一声呼喊,传进叶公平的耳朵。
周雅彤来了,满面泪水。
“小彤!”叶公平回首,咧嘴一笑,“我本不想告诉你的,你跟着我,一直颠沛流离,受尽委屈,我不能让你受苦了!”
“不!叶哥,你回来,我不苦,我不苦!”周雅彤大哭,想上前,她又不敢,她怕自己一动,叶哥立马就跳下去。
“你不是喜欢看天上的星星吗?以后啊,想我的时候,抬头一看,就会看到我,记着啊,不能再委屈自己了,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结婚,看着你有儿有女……”
悬崖边上,叶公平的空衣袖呼呼作响。
此时此刻,他多想触摸她的脸庞,好怀念,好怀念,可是,他不能了。
缓缓地,叶公平闭上眼睛。
“叶公平,你给我回来!”这时,一声沉喝,把叶公平的思绪拉了回来。
刘星语,江若雪等一干人全部来了。
“你这算什么?畏罪自杀?聚赌嘛,最多拘留几个月,山洞的事,这几个孩子都告诉我了,你是正当防卫,最多是防卫过当,你只要改过自新,还有大把的机会!”
“哈哈,机会!”叶公平大笑起来,“刘局啊,你是刑侦队长的时候,就已经大名鼎鼎,但我更喜欢那时候的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那时候的你,很真实,我们道上的小混混都很佩服你……机会?你问问你的内心,我还有机会吗?你给过我机会吗?我知道自己不是个东西,我不为我辩解,我也曾想改过自新啊,可是,不得罪你,就要得罪别人,你这关过了,别人那关却不让我活,那我他妈的干嘛还听你们的?我活着,会有人跟着遭殃,我死了,她会好好的活着……”
“叶公平,你听我说……”若雪开口。
“不必!”叶公平摆摆手,“我知道先生能言善辩,但道不同,谈不拢,你有你的路,我有的路。麻烦先生替我转告那个人一声,您知道我说的是谁,请您告诉她,谢谢她当日鼓励我,认为我还有得救,但现在,该做的我都做了,不该做的我也做了,我不欠她的了!”
“小彤……你要好好活着!”
深深地看了那个满眼泪花女人一眼,叶公平温柔一笑,所有人的目光中,他,跳下悬崖。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周雅彤狂奔而去,趴在悬崖边上,一直哭,一直哭……
……
江水滔滔,奔流不息。
小盘江畔,一辆豪华的奔驰,缓缓而行。
刚跨过一个峡谷,忽然,奔驰车原地调头,往相反方向而去。
“荣哥,怎么返回了?”
“不对劲,打阿峰的电话一直没人接,阿建的也关机了,派出所里的那个人,电话是接了,他却忘了说暗号,不对劲!”
“噗……”正在这时,车在峡谷中段,忽然爆胎了。
“怎么回事?下车看看!”邓庆荣蹙眉。
“砰!”正在这时,一块石头飞来,重重砸在车窗玻璃上。
邓庆荣大惊,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霎时间,石头如雨,漫天飞来,全砸在车上。
玻璃碎了,邓庆荣抱着头,趴在后座上,满面阴沉。
不知过了多久,石头雨才停住,豪华的奔驰车,被砸得千疮百孔,面目前非。
“妈的,是谁!”
邓庆荣怒吼,掏出手枪,与两个保镖,冲出车门。
“哗!”
这时,一道寒光闪过。
霎时间,血肉横飞,邓庆荣一只脚,竟被人一刀砍断,扑倒在地。
他惊恐抬起头来,才发现,峡谷中,堆满密密麻麻的人群,个个拿着刀,向他扑来。
“砍死他!”
不知是谁一声大喝,人群蜂蛹而来,邓庆荣和两个保镖,瞬间被刀光淹没,一时间,声声惨叫传遍峡谷,不绝于耳。
渐渐地,风停了,惨叫声停了,汹涌的人潮如同幽灵一般快速退去,破烂的车旁,只剩下三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分不清谁是谁。
只有风,依旧不停地吹。
……
龙潭寨,后山。
一个剑眉星目少年,打开一本新书,轻声阅读:“总有一群人,在地狱中仰望天堂、渴望光明,有一只蚂蚁,费尽千辛万苦,爬到天堂门口,才发现光明并非光明,那一缕希望之光,是由他们自己的鲜血铺洒而成……一念原罪!”
忽然之间,他撕下这一页,打火点燃。
“我们布依家人,说到做到,邓庆荣死了,你可以安心了吧,蚂蚁!”
纸张一直燃烧着,渐渐地,化成一团黑灰,随着一阵风吹过,黑灰飞进一条小溪,悠悠然飘向远方。
少年面无表情,抱着书本,缓缓下山。
山下,一辆车旁,一个魁梧青年,抽着烟举目四望,看到少年走过来,他立马踩灭烟头。
“大壮叔,开车!”
“啊?思远,你要去哪?”
“进城!”
“进城干嘛?”
“我想喝酒!”
“啊?不行不行,要是你阿妈知道了,可不得了!”
“你走不走,不走拿车钥匙给我,我自己去!”
“哎哟喂,你不是我侄儿,你是我祖宗啊,你才屁大点就学喝酒,我……”
“那我走路去了!”
“得,老子上辈子欠你的,去,还不行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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