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唐第一佞臣

第二十八章 三大奸臣挖墙角

    
    麟德二年(公元665年),冬十二月初九,未时两刻。
    浩浩荡荡封禅队,皇帝玉辂到齐州,驻扎在长清县南,即济南市长清区。距离泰山脚下,大约六十公里,相较于原计划,提前了半个月。李治龙颜大悦,赏武康十匹布,同时传下制令,队伍休整十天。
    此次长途旅行,从河南到山东,历时一个半月。期间诸多插曲,依旧记忆犹新,特别的有意思。首先在焦作市,遇见酷吏周兴,小小的提点他。围绕乾封泉宝,大量囤积粮食,制定邪恶计划。
    在滑州的滑县,陪伴着武皇后,探望李勣元姊。她寡居三十年,住在李勣故宅,身体倒也健朗。赐锦缎三十匹,粟米三十三斛,各种衣服首饰,册封东平郡君。
    此乃天大殊荣,第一夫人慰问,够她吹一辈子。这个诰命头衔,也是破格加封。按照律法规定,四品官员母妻,才能得此封号。她沾李勣的光,因为废王立武,李勣力挽狂澜。媚娘知恩图报,对于她的恩人,从来不会亏待。
    十一月二十日,队伍抵达濮阳,后世的濮阳市。当朝五大宰相,十六卫大将军,守在玉辂后边。李治心血来潮,问左相窦德玄:濮阳在古代,被称为帝丘,是什么缘故?
    这问题有些偏,德玄冥思苦想,表示答不上来。许敬宗听到了,自告奋勇回答:古代黄帝王朝,第三任玄帝颛顼,曾经住在这里,所以称为帝丘。
    确实博学多才,那么多学问家,只有他能回答,貌似也有道理。李治心情很好,也赏他十匹布,假惺惺夸几句。
    敬宗得意忘形,阴阳怪气嘲讽:身为堂堂左相,不能没有学问,我见他不能答,替他感到羞耻。
    贬低别人,拔高自己,有些过分。德玄被挑衅,不骄不躁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有所能,有所不能。我不知道的事,不会假装知道,这是我的诚信,也是我的修养。
    骂人不带脏字,敬宗怒气上涌,准备针锋相对。眼见事态扩大,李勣做和事佬,和颜悦色的劝:少师学富五车,固然难能可贵;左相实事求是,也是我辈楷模。
    这话说的漂亮,左右各拍马屁,风波消弭无形。李治龙颜大悦,赏德玄十匹布,赏李勣二十匹。武康心悦诚服,要向李勣学习,混迹唐朝官场,人缘就是财富。
    途经郓州寿张(山东省东平县),寿张人张公艺,家族九世同堂,成为当地美谈。北齐和大隋朝,包括大唐王朝,都表扬过张家。既然恰巧路过,李治登门拜访,询问同堂秘诀。
    公艺老神在在,提笔书写秘诀,九十九个忍字。李治被逗乐了,也觉的有道理,也赏他十匹布。武康深以为然,想要家庭和谐,就要学会糊涂,不能斤斤计较。做人的最高境界,揣着明白装糊涂,鸡毛蒜皮心中过。
    腊月初十中午,李勣遭了报应,失足跌下马背,右脚踝受轻伤。他今年很倒霉,其嫡长子李震,卒于梓州任上,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又坠马,李治去探望,嘘寒问暖一番。还把自己的马,转手赏赐给他。
    李勣老泪纵横,跪在地上谢恩,两个特级影帝,上演君臣交心。等到李治离开,武康拎着礼物,去下榻地探望。拜帖交给门房,大概半刻钟后,家属迎出门外。
    晋州刺史李弼,李勣的同胞弟;润州刺史李思文,李勣的嫡次子;右奉裕李敬业,李勣的嫡长孙;盩厔县令李敬猷,李勣的嫡次孙;左奉裕杜怀恭,李勣的二女婿。
    双方见礼寒暄,面子给的很足,唯独他李敬业,眼中充满恨意。武康浑不在意,当初被我坑了,怪你自己没用,何必怀恨在心?没心情搭理他,由李思文带路,来到后院卧房。
    发现敬宗也在,互相打过招呼,确定李勣无碍,三人同席而坐。焚上炉清香,沏上壶好茶,爷仨说废话。敬宗负责逗哏,武康负责捧哏,李勣客串听众。
    两壶茶喝完了,李勣清空房间,吩咐思文守门。目光别有深意,手捻长髯说道:“昨天怀恭找我,借三百贯铜钱,说是交给变之,做些什么生意。三百贯铜钱,不是小数目,什么好买卖?”
    敬宗哈哈笑道:“彦伯也是这样,开口要八百贯,也要交给变之。钱财不是问题,我也相信变之,不过身为长辈,总要知根知底。多大的买卖啊,以变之的家底,不能吃独食吗?”
    不喜欢吃独食,那样会遭雷劈,武康摇头晃脑:“最近闲的无聊,又听梁孝仁说,连着四年丰收。导致谷粮价贱,斗米才五文钱,豆类粗粮更贱。东阳府卫士说,江浙区的稻米,每斗才四文钱。”
    气氛陡然尴尬,两人脸色怪异,敬宗出言试探:“商贾们囤积粮食,多是灾荒战乱时,从而坐地起价。叔父孤陋寡闻,还是头次听说,大丰年囤粮食。还要从江浙运,走京杭大运河,那会血本无归。”
    武康不接话茬,看着敬宗诡笑:“昨天许叔父说,泰山封禅结束,圣人会改元乾封。铸造乾封泉宝,明年发行天下,旧钱逾期作废。我还得到消息,新钱以一当五,有没有这回事?”
    两老狐狸对视,很快确定眼神,李勣笑而不语。敬宗滔滔不绝,是有这么回事,规格已经确定,体积略大旧钱。圣人明确表示,不是以一当五,而是以一当十。    昨天颁布诏书,诏令司元官署,铸造新钱样板。泰山封禅之后,马上铸造储备,预计明年四月,正式投入使用。新钱乾封泉宝,旧钱开元通宝,一枚兑换十枚。
    新钱发行之后,圣人还会颁诏,收旧钱铸新钱。朝廷发布政令,强制百姓兑换,强制推广新钱。兑换期限一年,超过这个期限,旧钱全部作废。
    此乃朝廷机密,五位相公共商,你能得到消息,必是皇后透露。许敬宗说完了,老神在在品茶,李勣接话开口:“朝廷颁发新钱,变之囤积粮食,两者有何关联?咱们不是外人,楚国公请明说,我们洗耳恭听。”
    竟然称呼爵位,表示他认真了。武康十分满意,神秘兮兮低语:“新钱体积重量,只比旧钱翻倍,价值却是十倍。本来一头毛驴,能换千斤铜钱,现在只换二百。百姓不是傻子,请问两位叔父,他们如何应对?”
    房间寂静无声,两人陷入沉思。武康轻抿茶水,手指轻敲桌面,随意弹奏乐章。李九决定铸钱,首先是纪念封禅,其次为缓解钱荒。而所谓的钱荒,也是金融危机,因为流通的货币,相对不足引发。
    唐朝是铜本位,受科技的制约,开采铜矿不足。为了缓解钱荒,官方在铸钱时,掺杂少量他物,以此投机取巧。但还是那句话,老百姓都不傻,商贾们更精明。
    他们私铸铜钱,比官方成色好,加剧政府钱荒。政府严厉打击,唐律疏议规定,铸私钱叛死刑,同时籍没其家。不过没有卵用,在暴利驱使下,私铸不减反增。
    李治另辟他径,准备以质取胜,靠精美的铸造,掩盖铜钱本质。根据媚娘透露,朝廷想把新钱,铸造成艺术品。可说别出心裁,有纸币的影子,可惜没有卵用,百姓不认这个。
    结果可以预见,老百姓的应对,会有两种办法。要么不认新钱,形成各种黑市,继续流通旧钱。要么物价上涨,你要以一当十,我就涨价十倍,甚至上涨更多。
    届时新钱贬值,引发通货膨胀,市场绝对乱套。武康囤积粮食,就是乘机赚钱,每斗五文买入,十倍之价卖出。除去运输仓储,至少六倍利润,粮食有此利润,绝对能吓死人。
    同时他也坚信,新钱乾封泉宝,寿命肯定不长。因为在上辈子,一枚乾封泉宝,价值两千多元,是贵重古钱币。物以稀为贵嘛,只有传世稀少,收藏价值才高。
    彻夜冥思苦想,他为乾封泉宝,写好命运剧本:新钱发行之后,造成通货膨胀,造成市场混乱。朝廷紧急应对,宣布废除新钱,命令旧钱流通。同时回收新钱,回炉重铸旧钱。
    只有这个原因,才会导致后世,乾封泉宝稀少。囤粮的发财思路:静等通货膨胀,然后公开卖粮,不管新钱旧钱,都能从这买粮。
    由于政令规定,旧钱逾期作废,必然造成恐慌。百姓应对恐慌,首选就是买粮,哪怕涨价数倍。到时收拢旧钱,暂时存入钱库,等复用旧钱令。
    新钱更好处理,也等诏书下达,去衙门兑换旧钱。还可以把粮食,略低市价出售,就会落下美名。如此名利双收,只要不是傻子,都能作出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敬宗缓缓抬头,装腔作势道:“彦伯很有能力,可惜年纪尚小,实难让我放心。如果变之信任,此次囤粮计划,交给叔父处理,保证不负所托。”
    老家伙不要脸,武康嗤之以鼻,随即表示可以:“我对商贾之事,实在兴趣缺缺,家里众多营生,都是钱顺处理。叔父亲自出手,应该不同凡响,武康求之不得。”
    李勣不禁鄙夷,煞有介事的说:“如果新钱发行,势必造成混乱,既然变之明白,理应上疏劝谏。倘若圣人纳谏,朝廷免于损失,百姓免于恐慌,岂不两全其美?”
    武康懒得废话,你脱裤子放屁,故意恶心乃翁。李治为打压我,无所不用其极,假如我去上疏,肯定适得其反。我只是个武官,不能插手政事,闷声发大财吧。
    退一步来说,为朝廷尽忠,为百姓请命,是忠臣干的。在坐的诸位,包括我在内,都是大奸臣。新钱若不发行,我们如何投机?你们忠君爱国,可以选择上疏,我是无所谓的。
    现场有些诡异,许敬宗忍不住,首先笑出猪声。仿佛是个信号,带动另外两个,笑声越发放松。这事确定下来,三个头号奸臣,结成邪恶联盟,共挖朝廷墙角。
    乐呵完办正事,三人压低声音,制定投机大计。既然确定要做,那就做到最大,挣它个盆满钵满。先甄选合伙人,拉更多人参与,毕竟粮食生意,需要本钱太大。
    老狐狸讨论着,双眼放出金光,气氛热火朝天。武康保持缄默,你们财大气粗,你们看着办吧。我的家底太薄,媳妇只批四千贯,我也不为赚钱。是靠这个契机,拉拢庶族官员,给媚娘织党羽。
    计划很快制定,武康得到任务,拉窦德玄入伙。从江浙购买稻米,京杭大运河运输,会与户部打交道。他是户部尚书,如果拉他入伙,有了共同利益,肯定方便许多。
    敬宗与他不合,李勣腿脚不便,只能交给武康。不过很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付诸行动,就已宣布流产。前脚刚回到家,后脚李德官来,带着恶心的制书。    李治命令武康,前往泰山工地,视察封禅祭坛。也就没有时间,去拉拢窦德玄,重新丢给敬宗。拉下你的老脸,去修复关系吧,看你嘴还贱不?
    十二日辰时,带着左羽林,从灵岩顿(山东省长清县东南)出发,快马赶往泰山。两日后到达,也没心情观光,找司稼卿梁孝仁,以及司礼官员,视察各个祭坛。
    泰山南四里外,修建圆形祭坛,上下共有三层,每层四级台阶。中心饰青色,东方饰青色,南方饰红色,西方饰白色,北方饰黑色。上面建有高台,周围三重矮墙,三枚祭祀策书,玉简用金绳连。
    各种稀奇装饰,都按礼法进行,条目太过繁琐。武康暗暗吐槽,哪有什么天神,都是封建迷信。浪费大宗财物,搞得民不聊生,只为满足虚荣,真的很没意思。
    检查完南祭坛,登上泰山山顶,检查登封之坛。祭祀天神用的,也是庞然大物,一层层的铺垫。最上面的那层,直径约五丈,台高约九尺,也装饰青色,四方各按方色。
    一丝不苟检查,确定没有纰漏,匆匆离开泰山。西南的社首山,建造方形祭坛,祭祀地神所用,称之为降禅坛。祭天神曰封,祭地神曰禅,组合便是封禅。
    往届封禅大典,封就在泰山顶,禅的位置不同。秦始皇封禅时,禅在梁父山上;汉武帝封禅时,禅在肃然山上。李治选择社首山,不知是何道理。
    看完所有祭坛,确定没有纰漏,把心放肚子里。左羽林军营帐,武康除去盔甲,换上紫色官袍。准备小酌几杯,史庆进帐传话:“末将接到消息,刘公邀请楚公,去他帐内对饮。”
    刘公是刘祥道,去年官居宰相,被上官仪牵连,迁任礼部尚书。曾听媚娘说过,他与薛氏集团,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武康对他,也就没有恶感,反而有些愧意。
    祥道性格绵软,不与人起冲突,凡事礼让三分,颇为谨小慎微。其实不能怪他,他弟弟刘应道,娶妻闻喜县主,是李建成的女儿。有这层原因在,必须小心做人,如果犯了大错,就是灭门之祸。
    武康离开营房,手里拎着酒袋,跟随刘家仆人,来到祥道帐篷。拱手微笑行礼,姿态放到最低:“半个多月没见,刘公精神矍铄。晚辈窃以为,您这身子骨,至少活三十年。”
    祥道起身相迎,忽然剧烈咳嗽,画面颇为尴尬。好容易止住咳,拉着武康坐下,笑容和蔼慈祥:“最近感染风寒,让变之见笑了。老夫今年七十,不敢奢望百岁,没有那个造化。”
    武康不接话茬,揪开酒袋木塞,给自己斟满杯,给他斟半杯:“既然身体不适,咱们少喝为妙。其实一直以来,都想拜访刘公,可您公务繁忙,不好意思打扰。”
    这都是客套话,祥道浑不在意,举杯邀请共饮。两人放下酒杯,武康再次斟酒,祥道摆手阻止:“人老万事艰,身体到极限,等封禅结束,就上表乞骸骨。忙碌一辈子,也该歇歇了。”
    武康笑而不语,这位真是谨慎,特别当了宰相,整天战战兢兢。曾听媚娘说过,从前年到今年,至少六次上表,请退休就闲职。李治很爱其才,表文留中不发,甚至找他谈话。
    短时间的沉默,祥道自言自语:“最近这段时间,越发觉的困乏,早晨不想起床。饭量越来越小,经常头昏脑涨,恐怕命不久矣。老夫也活够了,只是担心景先,他太过认死理,将来必有劫难。”
    他儿子刘景先,现在是侍御史,负责纠察百官。性格确实耿直,老黄牛的脾气,武康婉言回话:“御史职责所在,难免会得罪人。刘公不必担心,圣人很欣赏他,也会庇护他的。我也敬重他,如果有可能,想交往共事。”
    听完这番话,祥道笑的真诚,终于达到目的。拿起桌上酒袋,斟满两个酒杯,再次邀请共饮。举杯一饮而尽,沉默良久说道:“变之牢记此言,楚魏不可同食。”
    武康瞳孔紧缩,望着眼前老人,眉心凝成疙瘩。自斟自饮三杯,态度异常陈恳:“不敢隐瞒刘公,燕公弥留之际,专门给我留书,也是这六个字。我实在猜不透,还请刘公明言。”
    祥道颇为惊愕,最终摇头苦笑:“看来燕国公,也没有恨你,是个明白人。不过变之啊,他没有明言,我也不能说。你要铭记在心,时刻警醒自己。老夫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帐内鸦雀无声,气氛静的可怕,不知什么时候,武康舒展眉头。既然他不想说,我也就别多问,牢记在心就是。两位宰相提点,绝对不能小觑,他们肯定看到了,我没想到的事。
    再次斟满酒杯,酒水倒在地上,信誓旦旦保证:“如果景先落难,我会竭尽所能,帮他度过难过。如果言而无信,就像这杯水酒,永远不能回收。”
    祥道笑的舒心,摇摇头淡淡道:“变之洒酒立誓,老夫可放心了。刚才的那句话,不能过多解释,可能抄家灭族。你自己参悟吧,一切都看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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