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之爭

30一夫当关

    
    乱坟冢。
    在漫天密布的雷丝电网下也迎来了一番诡谲至极的意象。与雷电光明意象相反的,乱坟冢四周此刻却是如同一眼巨大的黑色漩涡,即便是在漆黑的夜色下也是清晰可见,这穴漩涡呈现出水中鬼面女曳动的发丝状,以整个乱坟冢为圆心,疯狂的向外扩张、吞噬,平静中夹杂着一丝让人见之触目惊心的恐怖景观。
    此情此景,宛如坟茔下有一只恐怖的恶鬼正在缓缓苏醒,那些被吸扯纵游而开的黑色丝线好似恶鬼补食一般被压迫入坟茔中。
    一直站在破败土地庙门前的温裕见到这一幕后面色迅猛一变,饶是道修出身、时常与鬼物打交道的温裕都是忍不住觉得一阵头皮发麻,胸膛剧烈起伏,强劲跳动的心脏几欲冲破了他那肌肉虬结的胸膛。
    太恐怖了!
    这些游魂没有丝毫的征兆就齐齐出动,宛如洪水天泻一般向着乱坟冢涌来。数以万计的游魂挤压着空间,带动的气流像阴飒的罡风一般,直灌而来。在这种如山岳般的压迫下,即便是雷法小成的温裕都是有些不适应,强烈的压迫下,他的呼吸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此时的温裕并不好受,不但要承受着老掌柜引发的雷霆共振,还要抵御着万千游魂带动的罡风冲击。他的脸颊已经充血至紫红色,面部也是不自觉的狰狞了起来,此时的温裕似乎正在经历一场内忧外患的考验。
    内忧是那一身缠绕如火树银花、不由自主激发出来的雷电,老掌柜所催发的风雷盛势太过于恐怖,即便是有着一层结界的隔绝,依旧能够牵引起温裕强横体魄内的雷电,尤其是这几年经过淬雷洗礼的身子骨,在这种恐怖盛势下,残留体内的雷源雷丝竟是齐齐暴动了起来,顺着温裕的骨骼筋脉四处流窜,似乎想要冲破那层筋骨皮肉的束缚。
    外患则是那股强劲扑来的阴飒罡风,一种刻蚀骨子的阴寒气息宛如剔骨刀一般肆意刮割着温裕的体魄,在雷丝雷源的暴动下,温裕已经掌控不了自己的身子了,一身灵力自然也就无法催发,缺少了灵力的抵御效果,这生生不息的阴飒罡风便宛如万千箭矢一般透体而过。
    阴飒罡风持续吹袭,原本不动如山的温裕死死的咬着牙,双腿却如行尸走肉一般僵硬的后退,那双绷的挺直的双腿像是被洪水冲击的石柱子一般缓缓后移。
    而后温裕强行提起一口气,全身肌肉陡然虬起如小山堆。僵硬的身子迅猛下弯,掌刀如坠箭似的插入山石地。
    他知道若是任由这阵如凛冬寒风般的罡风冲刷自己,后果一定不堪设想,最先撑不住的不是自己的肉体,而是自己的魂魄,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成为毫无生机的一具空壳。
    攘外必先安内!
    温裕强忍着如游剑在体内穿梭的痛楚,生生从枯槁的体内攫取出一缕灵力。
    灵力顺着手臂呼啸奔流,传入手刀之上。
    “四时雷:夏雷滚滚!”
    一声如山崩般的爆响应声而起。
    以温裕为中心,形如地牛破开山石的景观在夜色中绽开。细碎的石子密集的向外攒射,高速攒射的石子与直扑而来的气流产生了激烈的摩擦,在这一小片地域扯出了直线形的火舌,同时伴以刺破耳膜的尖锐破风声。
    一声起而百声应。
    几乎只是刹那之间,沉闷如夏日雷雨时节的暗雷声响此起彼伏,一声盖过一声,雷音滚落之际,宛如铁骑凿城一般不可遏制的荡入山林间,竟是带起了重叠的虚幻回声!
    如虚如幻的闷雷声顺着山石草木滚走,竟是引发方圆半公里山石裂隙、草木震颤的场景!
    起伏跌宕的雷声中,温裕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水,真他娘的疼,简直就像是在师父掌控的雷池中泡澡那般巨疼。
    在温裕施展出四时雷后,方圆半里温度骤然拔高,半里之内的水汽瞬间被扫荡一空,蒸发殆尽。
    温裕之所以能够与老掌柜所催发的风雷盛势引起共振主要还是因为周遭湿重的水汽,老掌柜只是禁锢了那片气势吞天的风雷,但却没有禁锢周遭的水汽和风流,强劲的风流裹挟着大量的水汽被送达到温裕四周,而水汽又是雷电传播最好的媒介,这些夹杂着丝丝肉眼不可见的雷丝的水汽漫过温裕时,温裕体内的雷源会不由自主的激荡共振。
    起初在自身雷源与这些雷丝共振时,一心仰头观看盛景的温裕并没有察觉到,当他察觉到时,已经被万千肉眼不可见的雷丝包裹了,错乱的雷丝无孔不入,以温裕在雷法上的造诣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抹除那些侵入体内的雷丝,从而才引发了共振。
    一般情况下,游离在天地间的雷源是不可能主动跟温裕引起共振的,一是无主雷一般都是藏匿在九霄之上,距离太远,向外攒射流溢出来的雷丝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二来无主雷皆是无头苍蝇,没有统一的流动轨迹和方向。无主雷对于温裕这种主修雷法的修者最大的裨益就是增幅战斗力,类似坐镇一方,短时间能够激发出自己的极限战力。
    可是这次情况不同,一来温裕距离这片风雷盛势太近,可以说是近在咫尺。二来既然这些雷霆是老掌柜催发出来的,那就不能算作无主雷的范畴,因此才会有刚刚这一幕的发生。
    温裕四周的水汽荡然一空后,体内雷霆共振的情况也是随之缓缓消溃,他直面肃杀般的阴飒罡风,面容不羁的扭动手臂骨骼,随着温裕的扭动动作,一身灵力如旱地涌泉一般浮现在体表。
    几个眨眼之间,一面仅以灵力形成的圆盾悄然张开,向外膨胀一丈有余,阴飒气流冲击过灵力圆盾时猎猎作响,像是阴风冲击招魂幡子。而温裕操控灵力张开的盾面也并非牢不可破,毕竟这些阴飒气流不是寻常的罡风,尤其是在这种阴冷的寒夜中,更不能等闲视之。所以那面形同气泡的灵力圆盾此时也是左右摇曳,如水中浣纱般灵动飘逸。
    阴飒罡风与灵力圆盾的对峙宛如至刚与至柔的交锋,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张开灵力后,温裕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乱坟冢,不可累计的游魂仍在持续的向这边铺碾而来,形如倾巢而出的黑鸦一般。这些游魂仿佛生生不息、无穷无竭,而自己体内所能容纳的灵力终究有限,可以等同于一滩死水,俗话说死水怕瓢舀,任由这么消耗下去,灵力终有枯竭的时候,当下在这个未知的危险战场过早的耗空灵力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想到这里,温裕便一脸肉疼的从怀中掏出几张符箓,虽然心中极为不舍,但他也是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好钢用在刀刃上!
    不亏!
    下定决心后,他也不再有任何的犹豫,手指轻轻一搓,一张符箓从指尖捻出,飘荡而出的符箓无火自燃,符箓燃烧极快,在温裕的操控下,撞入灵力圆盾之上,一瞬间一个汹汹燃烧的火罩便将温裕包裹了起来。
    流光溢转的火焰罩看起来极为瑰丽绚烂,透过火焰能够看到温裕棱角分明的脸庞。只是这面火罩有些诡异,在强劲的阴飒罡风吹袭下,竟是灼灼燃烧了起来,丝毫没有火借风势向外喷涨的势头。
    既然温裕能以四时雷操控方圆半里的范围,那么不过数丈的火罩自然也是信手拈来的事。
    ……
    红烛镇上空宛如银铸,极致的银亮有些割眼,不过小镇前方,那座古迹斑驳的镇门却是悄然变化着,宛如凡夫俗子的脱胎换骨一般,原本剥落的漆彩此时竟然无端的浮现,顺着栏杆石柱缓缓攀爬,宛如一摊没有混匀的墨彩一般,看起来有些瘆人又有些触目惊心。
    缓缓浮现而出的斑斓墨彩在银色光芒中愈发刺眼。
    李灯倒退而行很远后这才转过身来,向着乱坟冢疾步而去,自始至终就再也没有回头。
    即便身后是令人心安的明亮,身前去往乱坟冢的前路是一片纯粹的漆黑。不过这一趟去往乱坟冢,少年心中没有任何恐惧不安。
    长路漫漫,只要后面有一片亮光,前路再黑也不怕。
    老掌柜对他说的话,他做到了。
    希望你下次再去乱坟冢时,不会再那么害怕了……
    还有几件事,他要做到。
    不偷懒。
    往前走。
    少年在心里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李灯离开镇子的范围后,红烛镇镇门前出现了一位身披红绸袍子的男子,他站在那里,眼瞳泛起微亮的红光,看着少年远去。
    许久后,他才收回视线,轻轻走向镇门右边的柱子,男子竟然直接撞入粗壮的柱子上。
    而后便是极为诡谲的场景,满载墨彩的柱子外皮上竟然开始脱落,墨滴混合着碎屑流淌而下,而粗壮的柱子竟然浮现出一片深深的凹槽,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不停的雕琢柱子。
    不知何时,柱子旁边蓦然出现了一袭鎏金身形,身形手持一杆血气滚滚似蒸腾的血枪,枪尖悬离柱子几寸有余。
    那杆血气浮屠的长枪此时宛如刻笔一般,隔空舞动,有种笔走龙蛇的缥缈感觉。
    随着长枪的划动,一条极似殿堂王宫中的浮屠雕缓缓呈现。
    是一条栩栩如生、威风凛凛的红斑龙形。
    屋以柱为骨,龙以柱为居。
    屋龙迁居而已。
    殷泓停下手中动作后,那条红斑屋龙雕竟是顺着柱子游弋了起来,如鱼入水一般欢快。
    而后殷泓敛起一身鎏金光芒,手中血枪亦是黯然失色。
    他轻轻转过身,看向远方的少年,轻声说道:“君有归期否?”
    少年这一走,应该要很多年以后才能再回来。
    无妨。
    只要我殷泓还活着,我便会替你镇守下去。
    而后他将手中长枪倒置,枪尾狠狠砸落地面,蓦然间,汉子视线偏移,看向镇子之外,眼中凶光毕露,“我殷泓没有守住广袤的疆土,没有守住孤悬的王城,更没有守住最后的王座。”
    “但这座镇子,我殷泓守的住!”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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