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三山。
两条青白色匹练裹挟着浓郁的山势灵韵划空而来,形如仙子手中舞动的衣袂长袖,灵动飘逸,却携带着让人震撼的冲击力。
山势灵韵本就是山川的精髓所在,是孕育山根的关键,所谓名山和荒山,最简单的区别便是山势灵韵的多寡,越是灵秀山脉,其中蕴藏的灵韵自然便会越多。
有了几条山根加持的后三山,此时显然已经是这处地域最“高”的山体。
坐镇后三山的孙希山在这股子充沛灵韵的增益下,一直被镇子或者说被这座贫瘠的七星山脉禁锢的修为也是在此刻缓缓攀涨,不过从后三山的蜕变程度来看,显然孙希山一直在刻意压着修为的涨幅,毕竟这处地域并不是什么安静地带,以孙希山的脾性来看,自然不敢全身心的来收纳这些几近满溢的山势灵韵。
不然这座后三山可能会在短瞬之间蓦然拔高数千丈,将整个镇子直接镇压下去。
那国师随手投掷出那杆紫气萦绕的大戟后,便不再关注那片乱坟冢,他能为张帖儿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只能看张帖儿自己能否靠着那杆大戟的指引顺利破开乱坟冢。
国师瞥了一眼后三山,此时这座山体入眼的不再是“满目疮痍”的烂山根光景,而是一派无比厚重的巍峨气象,几条极为刺眼的山根线脉穿透山体,牢牢束缚缠绕着那些松散的山石,将那些山石紧紧收束,形似妇人用红线勒缠粽子的光景。
其实按理来说这座破落的后三山山体是根本承受不住哪怕一条古意山根冲击的,那些被收录在山河脉络书中的山根,在前朝哪座不是鼎鼎有名的大岳?寻常山岳的山根根本不可能有资格被录入山河脉络书。不过孙希山何许人也?可谓是前朝他这一脉的执牛耳者之一,对于山川走势,山势灵韵,龙脉落定几事的熟知程度几乎无人能够媲美,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现今王朝在攻破古国之时才会留下他一点神性光辉,若不是孙希山难得的犟种一次,亲手崩碎坐镇之山,捣毁金身。以他对于山河的掌控能力,必会是新王朝山河掌控者的首要人选。在这位国师看来,那可能是孙希山此生中最重要的福缘机遇了,一旦他被敕封为山岳尊主,那可是神灵一脉的第一人,也是举国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可惜一手好牌被他打得稀碎。
即便是身居高位的国师此时也有些替孙希山感到惋惜,越是身处高位越是明白这一路的艰辛,居庙堂之高哪个不是八面威风的同时又四面楚歌?
可孙希山也许是唯一一个例外的人,现今疆域教化普施,凡夫俗子遇观烧香,逢山敬神,一派盛世赞歌,他孙希山若是坐镇了某处疆域,极有可能是最轻松的官籍人员,连去庙堂点卯都可以省去,仍旧会受万人敬仰。
一方神灵,从来都是名在庙堂,身在山水的存在。
国师大人深深看了一眼后三山,这个原本可以选择作为自己同僚的神祗,如今却是心甘情愿的当一个注定不会被载入史册的守墓人?!
作为一方神祗,就如此惧怕世俗言语?
这摩雷观老观主不也是整天被人戳脊梁骨,世俗口水不也没将他淹死?反而这些凡夫俗子还要依靠他施舍的口水活命!
那两条青白色匹练是由孙希山双耳之上的蛇玉环所化,在孙希山还身居高位的那段时间,便有前朝文人不惜溢美之词,说出一句,舒之幎于六合,卷之不盈一握的美誉。
就连孙希山也不否认这句话有夸大的成分存在,但也并非无的放矢,这其中又牵扯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这双看似平平无奇的蛇玉环其实是由两条完整的海外仙山山根所铸,由于孙希山的古怪脾性,即便是在坐镇古国山岳的那段辉煌岁月里,依旧不听天子敕令,我行我素,时常丢下坐镇界域,泛云渡海四处造访无人问津之地,这双蛇玉环便是在遥远的海外所得。由于他极少出手的缘故,因此也就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双看似只是神祗配饰的寻常蛇玉环其实它的分量要远远超过那座他所坐镇的山岳,当初孙希山敢一人坐镇禁锢攻伐而来的大军,就是因为那支看似对于他所坐镇山脉势在必得的大军其实根本不知这对蛇玉环的厉害之处,不过最终在那支军队的援军到来之际,知道无力回天的孙希山没有再选择负隅顽抗,而是直接崩碎山岳,捣毁金身,选择与那支被困军队鱼死网破,但,他仍旧没有暴露这对蛇玉环的威力。古国破灭已是大势所趋,不是这对蛇玉环能够力挽狂澜的,若是这对蛇玉环能够颠覆战局,扭转乾坤,孙希山会毫不犹豫的拿出手,但无论是人力还是神力,在大势所趋面前,就算是顶礼膜拜,也逃不过被碾压而过的结局。
纵观历史长河,比他孙希山更高高在上的神祗何其之多,最终所坐镇的疆域不都是落得个苍烟落照的凄惨结局?!
他孙希山实力没有黄一枕强劲,地位没有老掌柜高,声望没有殷泓大,他凭什么守住连这三人合力都守不住的古国疆域,要知道他能独守一座山岳已是穷尽了所有的气力。
其实他对古国是有怨恨的,而且是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怨恨,在古国四处征伐的圣战中,他孙希山出力何曾少了?但他最终得到的是什么?仅仅只是一座偏居一隅的山岳而已!!
古国雄关重镇星罗棋布,逶迤山脉如老树虬根遍地生发,即便是国都皇城脚下的巍峨山岳便不下数十座,但最终皇室甚至没有敕封他一座山脉,相较于广袤的版图而言,他得到的仅仅只是一座鸡肋般的山岳。
我以国士待君之,奈何君心无国士。
因此古国神灵一脉死干死净孙希山都不觉得可惜,但他却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古国身死道消,山岳是被敕封而来的,崩碎了它,便是还清了最后一丝恩情,可是他却做了更多他本不应该做的,他最后一丝忠贞也随着金身破碎了。
本以为这样便可以对古国两不相欠,从此无论古国的盛衰荣辱,还是自身的生死枯荣,都是两家之事。
但在古国彻底弃兵戈就降的那一刻,他看着那些破碎的山脉宛如垂死之龙躺在骨山血海之间时,原本以为彻底与古国划清界限的他竟是心如刀绞!
当你以为已经与它不再有任何瓜葛时,总有那么一缕藕断丝连的伤悲牵起你的心室,遥遥相望时,却是看到以铺满白骨、血气蒸腾的大地为琴,那缕心头久藏不出的情感为弦,一缕足够让人动容的悲苦乐章在耳边萦绕经久不息。
原来入目的苍凉是这般让人心痛,即便是经历过圣战的洗礼,孙希山依旧能够感受到古国的呼吸在衰弱,像是一位看到自己死状的耄耋老人,连最后一口气都提不上来,唯有眼睁睁的看着死神的大手缓慢的抚下那双眼帘。
也是在那时那刻,孙希山才发现,原来古国的疆域是那么的辽阔,在此之前的古国是那么的生机动人,原来当你看着她耄耋之年的死状时,才会蓦然回首,她年轻充满活力时,是那么的明艳动人!
在那一刻,他后悔了,他深埋在心底的所有怨怼顷刻间溃散成虚无,就像随着古国死去一般,所有的怨怼在那一刻全都死去了。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决定为这片养育他的疆土竭尽最后一丝忠贞。
其实以他对于山川名胜的掌控力,他完全可以在新国内谋求一个远胜之前的官位,但就在那一刻,他轻轻的抚摸着蛇玉环,也许这对蛇玉环是古国仅剩的最后两条山脉,他放弃了,他就算成为一个无人问津的野鬼也不会接受新国提供的任何官位,哪怕它有着进阶山岳共主的可能!
没由来的心灰意冷,看着这片狼藉的大地时,就像武夫亲手折断了手中的戟,书生亲手撕毁了笔墨未干的书。
如果这对蛇玉环不能再在这片土地之上生发出密布如处-女新发的灵秀山根,那便让它独自凋零好了!
在日后苦心孤诣的经营下,孙希山终于如愿来到了红烛镇,从他到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等待老掌柜,哪怕是兴师问罪,哪怕是被老掌柜亲手打死,他都希望老掌柜能够到来,为了老掌柜的到来,他甚至大逆不道的将那座寄身的破落道观擅自改名为一枕观!
一贞观是黄一枕的道观,是古国最忠贞的道观,这个道观自倒塌起,便没有再出现过,哪怕新国穷尽气力来恶心古国,甚至在红烛镇外的那片乱坟冢设置了一座极为破落、用骨子最软的神祗坐镇来恶心古国,但也未曾启用过那个观名。
即便黄一枕以一人之力,困杀万千高手,新国再憎恨黄一枕,也会给予黄一枕这位神祗最高的尊敬,那个观名唯属黄一枕,新国之内的神祗,就算是战功可筑塔,也没有资格沿用此名。
孙希山本以为擅用那个观名老掌柜就会找上门来,但几百年来,老掌柜从未踏足过那里。最可笑的是当老掌柜终于愿意踏进那座破落道观时,竟然是对他孙希山委以重任和交托后事。
最后,在老掌柜将死之际,又说了更加骇人听闻的黄一枕的不是。
其实在孙希山眼中,黄一枕根本没有任何过错。敌国来犯之时,唯有身居高位的人身先士卒,若是那些庙堂之高的人员一个个都弯腰缩颈,俯首称臣,举国之内何人敢在万军阵前向前踏出一步?!
所谓防线,其实并不是那些雄关重镇,而是高位之人的身先士卒。
那是一道以意志凝城的防线,也是最坚固的防线,九仞高墙可以被攻城木攀城梯攻破,唯有那道举国一心共御外敌的意志防线牢不可破坚不可摧。
沙场武夫,以老掌柜为首,鼓不息战不止,黄一枕身为神祗领袖,是必要以死壮志,引领神祗举山河之力牢守理地防线。
黄一枕确实为古国立下了一道太高的门槛,若是以成败来论,他确实是个罪人,毕竟古国失败了。若是以功过来说,他绝对是名垂千古的功臣,他不仅为古国强提了一口气,也为古国保留住了最后的气节,在这一点上,就连老掌柜都没有做到。
黄一枕为古国留下的气节,那道不曾被人沿用的观名便是最好的证明!
两道贯穿而去的青白匹练犹如掠空虹影,又如横跨半空的青白瀑布一般,若是从远处望去,犹胜银河天降的瑰丽场景。
青白匹练宛如探出龙窟的青白龙影,在腾起之时不过是数丈长短,但随着两条匹练的行进,长度却是不断的暴涨,转瞬之间便是夭矫的江河之姿。
湿重如茫茫春雾的山势灵韵蓦然弥漫开来,整片天地似乎都是湿漉漉的,就算是身在破庙内的李灯呼吸都是凝重了起来,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涌上喉尖。这些肆意流淌的山势灵韵实在是太过于厚重了,厚重到连孙希山面色都是涨红了起来。
由于这对蛇玉环出自海外仙山的缘故,在青白虹掠空之时,这片地域竟是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磅礴的山势灵韵中夹杂着千万年的咸苦水意。所谓山水不分家,其实两者之间的关系更像风火,是可以借势的。厚重的山势灵韵裹挟在仅仅肉眼可见的水雾中,随着水雾的弥漫自然能更好的充斥这片地域。
在承载着厚重山势灵韵的水雾彻底荡开时,不但这片天地变得厚重了起来,就连那座天克神祗一脉的金色座山龟敕山印也是变得摇摇欲坠了。说到底它只是一枚以古金之铁仿刻的赝品,再加上这方地利牢牢被孙希山掌控着,它的威力其实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强横。
而且此刻操控敕山印之人是那位道法通玄的国师,并不是另一位神祗或者杀伤力更大的斩神人。
因此即便古金龟甲上篆刻多少纹路,都不可能彻底的发挥出来。
这枚敕山印并不是天子亲敕,也绝非什么刻意针对神祗的正统物件,它仅仅是国师用来压胜自己所拥有的山头的一个镇山物件,国师之所以携带敕山印而来,是因为这座按照道家术法布设的七星山脉太过于贫瘠,原本一位仅仅只是这枚小物件就足以崩碎整个没有灵意的山脉,国师哪里会料到黄禄这老狐狸为了保住这处不堪大用的山脉竟然一出手就直接拿出几条珍贵的山根。
相比起来,其实黄禄亏得更多。敕山印无论是在皇室还是在宗门都是乏善可陈的小东西而已,毁了一件,还有百件千件,但是山根自古以来便是死水一般的东西,舀一瓢便少一瓢。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孕育山根实在是太过于艰难,天然孕育的灵秀山根,千年肯定跑不掉,就算是人工孕育也要数百年的光阴才行。
国师轻笑,这样想来,旧国真是一座藏宝之地啊。攻灭旧国,虽说死了不可累计的武夫和无数的修者、神祗、灵兽等等,但换来了广袤的疆土和富饶的物资可以培养更多更为巅峰的存在。圈禁红烛镇,更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每年仅是用些低贱的祭品便能攫取无数的游魂。如今一枚算不上什么重宝的敕山印都能换来几条如此秀美的山根?!
这些都是旧国没落的见证,同时也是新国崛起的号角啊!
原本以为旧国早已经彻底破灭了,曾经因为征伐而满目疮痍的河山如今山川焕齐,理地之形宛如沉睡在地底的蛰龙再次浮现出伟岸的铮铮身躯,被铁骑踏破的山头如今气运鼎盛,香火袅袅不绝,连那些被刀剑割破的传承都已经再次有条不紊的实行,破碎的律法教条又重新显露出无比繁荣的生机。
白骨也已经成为了重铸河山的养料,鲜血之地开出了娇艳欲滴的盛世之花,就连旧国最后的气节,也伴随着一枕观被永久的封存在了暗无天日的地方。
现在能看到的只有一派欣欣向荣的盛世景光,哪里还能看到旧国的影子,哪里还流传着旧国的只言片语呢?
有且能够看到的,只有这片苟延残喘的红烛镇!
但这个镇子,就要被自己亲手毁灭了,新国彻底吞灭旧国,在此之前,这位国师根本不会想到会是自己来吃掉这最后一口!
真是荣幸,虽然自己没有亲眼见到过新国的崛起之路,只能从那些早已泛黄的书籍上看到些影影绰绰的画面,但是无妨,因为他会把旧国的最后一口吞入腹中。
新国的崛起他不曾参与,但旧国的消失,却是由他亲手所为,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庄严更激动人心?
他负责整个国土之上的教化,理应由他来吞灭旧国的最后传承!
这位国师捻起干枯的手指,手指之上劲道十足,指腹之间泛白无血色,这种情态,就像是他要亲手掐灭最后一缕旧国薪火一般。
不过他面色始终平静,甚至能够看到一丝肃穆庄严,整个帝国,唯有当今天子能够让他如此肃容以待,就算是诸位皇子,也不能让他如此郑重其事!
国师抬眼看向老掌柜,肃穆之情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敬重,唯有走到他这个位置才能明白肩膀上担任的是什么责任,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艰难困苦。这老掌柜身上的担子从来没有卸下过,他曾统御万军,旧国沦陷后,他又扛起了这个诡谲的红烛镇,可是此时老掌柜却是高坐于空,肩膀挺拔的如亘古的山岳,重担不曾压弯他的背脊。
这位国师随之挺了挺脊梁,现在是时候彻底拿过这道重任了,今日之后,这片疆域之上只有一个负责教化万民的人了。
国师遥遥冲着老掌柜低头作揖,对于他来说,旧国之上的人,皆能算作前辈,更何况他算是从老掌柜手中接受了这道统御疆土的传承之人!
对于已经沦陷的古国,国师可以不必抱以尊敬,但是对于黄一枕老掌柜甚至黄禄在内的人,尊重他们何尝不是尊重自己?
国师已经看出老掌柜心存必死之志,因为他从那些密封泛黄的书籍上看到过极其相似的一幕,当初黄一枕也是这般不断扩张自己的金身领地,一座城隍阁,尽被那尊巍峨的金身包裹,身处其中的人,无论如何挣扎,最终也难逃一死。
而不断积聚于半空中的煌煌天雷太像那描绘在书籍上的一幕了,并不是此时雷池多么的巨大,而是这股氛围太像流露于书籍中的那股悲壮气氛,壮志凌云求一死,天地也须动容颜。
国师看着这恍若雷池坠入凡间的景象,面有动容。也许那部尘封的书籍是时候拿出来了,由自己亲自执笔研磨,记录下这最后的一幕。
那本封藏的书籍就此写下结局,而旧国也就此成为往日云烟,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记忆!
如此,甚好!
青白匹练已经跨过数里之地,那是后三山与前四山的分界线,白虹掠来,意味着红烛镇第一次发起了反击!
国师手指捻动飞快,那枚孤悬的敕山印一瞬间似乎活了过来,暗沉驳杂的古金龟甲上,紫金光芒顺着刻痕流溢,宛如一幅显形而出的堪舆图,流淌的紫金之光形似绵延无尽的理地轮廓。
敕山印剧烈震颤了起来,嗡鸣之声铺天盖地,震碎周遭湿漉漉的山势灵韵,这枚不断向外膨胀的敕山印宛如平地起高台,几个呼吸间,便是浮岛流舟般大小。
一圈密过一圈的声波涟漪从敕山印四壁向外涤荡,尖锐的嗡鸣声如神人口诵天命,又如万千蚊蝇同时振翅那样令人头皮发麻。
加持道韵的敕山印,俨然已经是一座小山般大小厚重。
虽说只是一枚仿刻版的敕山印,但它终究具备压胜山岳的作用,若是任由国师施展它的威力,孙希山无疑会有一种眉心悬剑的压迫感。
交-媾掠来的青白虹行进中分裂开来,像是一张青白布匹被人生生撕裂了。坐镇山体中的孙希山突然双手抬起,指尖捻动如飞,遥遥掌控着蛇玉环所化的青白虹匹练,眼神中似有疯狂涌动。
其实最初这对蛇玉环并不是青白之色,而是一对介乎于青蓝之间的色彩,那是青山和海蓝的颜色,但是最终被孙希山炼化成极为鲜明的青白色彩。
因为在那段漫长的岁月里,孙希山一直对古国心生怨怼,认为是因为蒙受了冤屈才致使自己受到冷落,所以他将蛇玉环炼化成青白色,因为他坚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将清白告于天地,现在机会来了,古国必将重新垒起京观,重建的皇城必将铺盖大地,垂落的灯火必将高悬天际,尘封的王座也会坐上万人敬仰的新王!
孙希山捻动的手指迅猛一握,青白匹练倏尔于半空之中凝形,那是两条圣洁的龙形!
这处地域从此之后便不再是暗无天日的鬼蜮,而是龙兴之地!
他孙希山便是为数不多的扶龙从臣!
这是一个极好极好的兆头,不比老掌柜那张破碎的鼓面上显化而出的未来山河理地图差多少!
青白匹练化作两条色彩鲜明的龙形,身躯也是膨胀至数百丈,威仪毕露,鳞爪毕现。
两条极具威严的虚幻龙形一瞬间囊括半壁天空,修长顺滑的体线宛如山脉中棱角分明的山脊线一般,绕着那枚敕山印游弋,像是围杀猎物一般。双龙皆是作口衔龙尾状,围绕成一个封闭的圆形,而后用苍劲有力的身躯去缠噬那枚敕山印。
远观过去,互相衔尾的双龙宛如流烟一般虚幻飘渺,而那座敕山印在宛如烟束双龙的衬托下愈发坚硬生冷。
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衔尾双龙贴着敕山印高速游弋了起来,此时已经看不到那极具威仪的龙首和栩栩如生的龙尾了,只觉得是一条流云带在撕扯那枚泛着紫金光辉的方印。
周遭湿漉漉的水汽夹杂着磅礴的山势灵韵也被搅动了,向着那条形如流云带的衔尾双龙激流而去,衔尾双龙的高速旋转使得被其包围的区域出现了一条肉眼可见的真空地带,隐隐间都有一丝空间破裂的痕迹。衔尾双龙因为极速游弋压缩了这片范围的气流,气流被压缩就会出现真空,强大的压力又卷着周遭的气流去弥补真空地带,从而牵动了那些裹挟在水汽中的山势灵韵,同时被卷入的山势灵韵也会随着不停堆积的作用而出现强烈的压力差,因此此时那片区域就如一穴吞噬之眼一般可怖。
弥漫的山势灵韵蓦然间被收拢到一个极小的区域,最终带来的结果必然是空间的坍塌!
除非那枚宛如浮岛般大小的敕山印被压缩体积,为厚重山势灵韵腾出空间。
在极致的压缩下,那些原本豪荡奔流在龟甲之上的紫金纹路竟然放缓了下来,像是粘稠的泥浆那样缓慢流淌,随着时间的推移,紫金光辉竟然变得凝滞,同时光辉也是愈发暗淡。
显然四周沉重的压力阻挡了那些顺着纹路流淌的遍布龟甲之上的本源灵韵。
下一幕,庞大的敕山印竟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
超强的压力没有把那条形若流云的条带挤压溃散,反而把由金铁所铸的方印压垮了。
国师见到这一幕眼神依旧古井不波,说到底它只能镇压一座小山头,根本承受不住灵秀山根的冲击,不过他有些疑惑,这衔尾状的双龙到底是什么古怪的材质所炼,看似柔软,竟然比敕山印还要牢不可摧。
没有丝毫意外,那枚体型庞大无比的敕山印最终被压缩成不过几寸高低的小印台,原本流溢在龟甲背上的流光亦是溃散成虚无。
蓦然间,一股强横的冲击波从小印台之上向外爆发,肆无忌惮的横阔,形似滔滔浪涌,将正在汇聚而去的山势灵韵冲击的七零八落。
这股强劲的冲击波并不是出自于那枚敕山印,而是因为衔尾双龙停下了游弋的姿态,被压缩的山势灵韵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宛如山石迎面滚来的冲击波刮过国师,他只是随手一挥袖袍,便将冲击波击打溃散。
但他的眼神却是有些阴沉,因为他对敕山印失去了控制权,不过国师并没有多做纠缠,一枚无关紧要且根本不可能左右战局的小印台而已。
停止游弋的双龙不再是衔尾之姿,而是双龙衔印状,虚幻的龙体,真实的古金印台,两条由山根虚幻而成的龙体竟然各自衔着半壁印台。
数百丈长的龙体衔着几寸余高的印台却不显得有任何违和感,直到此刻,这位国师才明白为何会如此怪异。
因为这两条虚幻龙体分明是两条活着的、有攻击力的山根。
所以看起来双方才会如此的相得益彰。
国师有些惊讶,他惊讶的原因不是这两条稀世山根,而是孙希山用来收纳山根的器物!
也就是那对看似平平无奇的蛇玉环!
山根脱离山体孕养,很快便会枯竭,显然这处贫瘠的山体供养不起这两条稀世山根。
难道又是一部山河脉络书,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无垠之门?霄靠之野?
不可能!
孙希山根本没有去看那位国师的表情,不然他定会对之报以讥讽的态度!
两龙衔印而来,孙希山眼中浮现一抹无以伦比的炙热。
虽然这枚小印台在他眼中也只能算作一枚普通的小物件,但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这个小镇子里,根本不可能有这么一方小印台存在的。
要是算起来,这枚小印台应该是这么多年来,镇子从外面得到的最珍贵之物了吧。
几个眨眼间,那枚仿刻版敕山印便浮现在了孙希山手中。
他稍稍摩挲几下敕山印,便将这有主之物给炼化了。
接下来,他就要靠这枚小小的敕山印来……偷天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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