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风月是你

    
    将近这一年的时间里，江丽薇找她，都是直接让她回望江别墅。
    鲜少会踏足薄家，亦或者亲自来望江别墅来找自己。
    如今突然上门，还是在这个节骨眼里，江柔不由感到疑惑，和隐隐的不安。
    江柔紧绷着脊骨，勉力挤出一抹笑：“妈妈来看我，我怎么会不欢迎。”不着痕迹捏紧着裙角，江柔走至她一侧的沙发坐下。
    见江丽薇目光不经意落在周婶身上。
    江柔缓着声，轻笑着对周婶道：“周婶，你先去忙吧。”示意她不用在这伺候。
    周婶愣了下，让江柔有事再喊她，便转身去了厨房。
    “听说你前几天动胎气，进了医院？”
    不紧不缓的声音落在耳畔，江柔并没有感到疑惑，也没有跟瞒着裴婉华一样否认，只乖巧的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
    江柔道：“是有人故意推我的。”
    “哦？”江丽薇挑起一眉：“什么人推的？”
    江柔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道，解释：“那人戴着一顶鸭舌帽，他跑的太快，我没有来得及看清楚。”
    见江丽薇不语，江柔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唇瓣：“妈，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推你的人是周岚找的。”
    江柔眼瞳紧缩，神情错愕的看着江丽薇，她翕动着唇：“这……”惊讶的仿似说不出来。
    江丽薇冷嗤：“蠢货。”
    江柔紧握着粉拳：“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妈，这是不是误会？”
    “有什么误会？”江丽薇冷冷道了句，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庞，布满阴霾。
    “当年没摔死你，她一直耿耿于怀。陆可可又心仪薄景尧多年，而你却嫁给了薄景尧。你抢了她的丈夫，还抢了她女儿的心上人不说。如今，你个蠢货还成天不要脸往她身边凑，她不掐死你，就已经不错了。何况，你肚子还怀着薄家的金疙瘩。”
    毫不掩饰的鄙夷，江柔精致的俏脸白了白：“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我。”满是委屈的俏脸，长睫下遮盖住的眼瞳，却是一片冷漠。
    “自己做的事，还不让人说了？”江丽薇冷冷嗤笑了声：“出门也不知道带脑子？你现在怀着薄景尧的孩子，想弄死你们母子的人多了去了，还敢成天乱跑。”
    江柔眼尾微微泛红，小声反驳：“是你让我多陪陪干妈的……”
    江丽薇脸上浮现一丝阴冷，恨铁不成钢：“我让你去死你怎么不去？”
    “妈……”江柔眼眶微红，倍感委屈的模样，看的江丽薇心烦。
    江柔攥着粉拳，轻轻抽泣着道：“妈，干妈为什么想要摔死我？我那么小，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江丽薇蹙眉，江柔抬起脸，满是疑惑的看着她，轻声试探道：“我听说干妈从前与妈妈您是闺蜜，妈妈，干妈她……”
    她话还没说完，江丽薇就冷笑道：“为什么？因为你是她老公的私生女！她若能容下你，倒是好笑了！”
    阴沉的话落在耳畔，江柔浑身一颤：“陆明辉是我亲生父亲？这……这怎么可能？”
    她满脸震惊和不可置信的表情，一时间，江丽薇都无法确定，江柔是不是在装傻。
    她真不知道自己就是陆明辉的女儿吗？
    江丽薇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江柔，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注意到这点，江柔轻抿粉唇，小脸疑惑的表情更甚：“妈，你你干嘛看着我，我怎么了吗？”
    始终都是这副怯弱窝囊的样子，并没有任何的不对劲。
    江丽薇忽然朝她笑，意味不明地道：“江柔，想不想认回陆家，认回你的亲生父亲？”
    江柔佯做惊讶过后，迟疑地说：“可、可以吗？”
    “只要你愿意，当然可以。”
    “可是干妈她……”她会同意让江柔回陆家吗？
    江丽薇微微一笑：“你身上流着陆家的血，她周岚再不愿意，又能如何？”轻挑的眉眼，满是嘲弄不屑：“十多年前，既然她弄不死你，那就应该承受她造的孽。”
    她后面的话，江柔不太听得懂。
    江丽薇自也不会跟她解释。
    顿了顿，江丽薇瞥了江柔一眼，冷声道：“明天，你跟我去陆家一趟。”
    命令般的口吻，不容置喙。
    与江柔，她向来说一不二。
    哪有江柔说不的机会？
    夜晚，薄景尧注意到江柔情绪不对劲，联想到中午江丽薇来找她的事，薄景尧眸色轻闪，问她：“怎么了，柔儿？”
    温柔的话落在耳畔，江柔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俏脸埋在他的怀中，贪婪的呼吸着男人的气息：“没什么。”
    “柔儿。”
    江柔垂着脸，不答反说：“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嗯？”薄景尧挑眉，大手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
    江柔有些痒，握住他的手，想了想，她问：“景尧，你知道我妈跟陆明辉的事吗？”
    男人不语，俨然是默认了。
    这个认知，江柔并不觉得奇怪。
    直觉薄景尧应该知道很多事情，只是他从未告诉过她。
    “岳母今天找你说什么了？”没听到江柔回答，薄景尧侧身与她面对面相视着：“嗯？”
    夜晚，关着灯，卧室里仅有的光线是从没关紧的窗户折射进来，倾洒在地板上。
    依稀的光亮，柔和了男人棱角分明，立体的五官，越显的好看。
    深邃湛墨的黑瞳正灼灼凝视着自己，江柔看着男人眼眸里的自己，迟疑着开口：“她让我明天跟她去陆家一趟。”
    男人闻言，眉头轻蹙。
    “你其实也知道，陆明辉是我父亲是吗？”
    薄景尧关系最好的除了萧麒就是陆淮安。
    他若知道，一点都不奇怪。
    小女人口吻笃定，薄景尧没否认，默认了江柔的猜测。
    “那你知道，我妈为什么那么恨我吗？”江柔咬着唇角，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里，哽着声道：“景尧，她恨我，她根本没有把我当她女儿。若不是因为你，她估计永远都不会来找我。”
    都说她是三岁那年失踪的。
    可事实上，真的是吗？
    年幼的女儿失踪，江丽薇从来不闻不问。
    甚至这些年来，她一直跟那位孤儿院院长有来往联系。
    种种迹象都在说明，她其实不是失踪，不是被人抱走的。
    是江丽薇把她送走的。
    她不要她！
    也不想认她！
    都说没有母亲舍得遗弃自己的孩子。
    可是，她怎么那么狠心？她到底多恨她，才能无情的将年仅三岁，尚未懂事的她送到孤儿院，十多年来，不闻不问？
    一直等到她有了利用价值，她才将她找了回来！
    若是没有那场意外，她估计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江家的女儿！
    “柔儿。”
    “你为什么也不告诉我？薄景尧，我想知道。”江柔声音沙哑，拼命在克制着，保持冷静理智。
    小女人的话，让薄景尧感到意外。
    江柔，她到底都知道了什么？
    小女人明明没跟什么人联系，为什么知道的事情那么多？
    “事情已过多年，当时我年纪尚小，亦是不清楚。”薄景尧搂着江柔的肩膀，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中：“柔儿，都是过去的事，别想了。嗯？”
    不想吗？
    她怎么可能不想？
    “江丽薇是被强迫的，因为你，她与前夫离婚，所以她把所有的恨意都放在了你的身上。”薄景尧道：“柔儿，这不是你的错。”
    江柔浑身一颤，男人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睡觉。”
    江柔脸埋在男人的怀中，贪婪的呼吸着男人身上的气息，似是有安眠的作用，靠着一会，江柔真的困了。
    原本还想说什么，手背男人紧紧握着。
    知道他不想说了，江柔又只好暂时把疑惑压了回去。
    早上江柔醒来的时候，男人已经洗漱好，正慢条斯理穿着衣服。
    瞧着江柔醒来，他挑起一眉，扣上最后一颗扣子走至床边坐下：“我吵醒你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江柔不解：“你要去公司吗？”
    “嗯。”
    想到了什么，江柔突然间道：“对了，二哥回来了，他跟江雅见面了吗？”
    江雅？
    薄景尧眉头轻蹙：“没听说。”
    “再睡会。”
    江柔轻咬着粉唇，话锋一转道：“我今天要去江家。”
    薄景尧不语，只凝视着江柔。
    江柔舔了舔唇，问他：“你想我去吗？”
    “昨天我妈问我想不想认陆明辉这个父亲，想不想认回陆家。”江柔抬手放到薄景尧脸庞里，眉目温柔：“景尧，你想让我认回陆家，认陆明辉这个父亲吗？”
    “柔儿，这是你的父亲，我尊重你的意思。”尽管他是江柔的丈夫，但要不要认陆明辉是江柔的事，薄景尧不会干涉。
    她若想，他自是会帮她。
    若她不想，薄景尧不会勉强她。
    江柔说：“可可应该还不知道我其实是她亲生妹妹吧？”
    薄景尧一愣，在小女人的目光里点头。
    与江柔截然不同，陆可可是陆家名正言顺的千金。
    自小受尽宠爱，性格单纯稍显骄纵。
    虽然知道陆明辉跟江丽薇有一腿的事，却从未在江柔身世的事情上多想。
    只以为陆明辉是在照顾姘头的女儿，才会把江柔认作干女儿。
    若是让她知道江柔其实是她亲生妹妹，依照陆可可对江柔的排斥和不喜，她必然不会接受。
    “柔儿，我不会让人伤害你。”
    男人目光灼灼，是在跟她保证。
    不会吗？
    “乖，再睡会。我先去公司，有什么事，你再给我打电话。”薄景尧在江柔额头上烙印下一吻，便起身离开了卧室。
    江柔盯着卧室紧闭的门扉看了一会，粉唇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江柔躺了会，一直到十点才磨磨蹭蹭起床洗漱，准备吃早饭。
    不想，却是接到了江雅的电话。
    江柔有些惊讶，摁了接听键，她问：“你找我什么事？”
    上次江柔给江雅发信息，她一直没回复自己。
    江柔本以为她是顾及着薄瑾时的事，才没空理会她。
    不过刚才薄景尧那反应，江雅似乎并没有去找过薄瑾时。
    她这个时候找她，是有什么事？江柔心里奇怪。
    过了一会，江柔没听到江雅的回答，正准备掐断通话时，江雅略带哭腔，颤抖的嗓音才从电话里响起：“江柔，你能来景和园吗？”
    江柔一愣，轻蹙了秀眉：“你怎么了？”
    江雅不语，江柔道：“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过去。”
    收到地址，江柔放下调羹，就让周婶去喊吴叔送她到景和园。
    江雅名下的一处房产。
    江柔循着楼号过去，摁了门铃好一会，公寓的房门才被打开。
    但看到眼前披头散发，狼狈的江雅，江柔还是被吓了一跳。
    江柔紧拧着眉，神情复杂的打量着她：“江雅，你好端端的，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江雅穿着睡裙，及腰的波浪大卷发凌乱的披散着，素面朝天的脸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丝，手成扶着门把宛若贞子一般。
    弱不禁风的，像是随时都会昏过去。
    她抬手拂开垂下来的发，撩至鬓边，抬起的眼瞳隐隐可见血丝，怔怔地看着江柔，抿着泛白的唇。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她本以为江雅得知薄瑾时回来，必然是去找薄瑾时的。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江柔试探问道：“薄瑾时欺负你了？”
    江雅摇头，什么都没说。
    看着她这副病恹恹的鬼样子，江柔如鲠在喉，没在多问，让江雅换了衣服，就匆匆送她去医院。
    江雅发烧了，高烧。
    打了针，吃了药，她脸色才缓和了几分，不至于像是刚刚那么怵人。
    病房里，江柔看着半躺在病床里，捧着手里温水发呆的江雅，眸色轻闪，她迟疑着开口：“江雅，薄瑾时回来了，你不是应该高兴的吗？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谢谢你没有见死不救，送我来医院。其他的，你就别问了。”江雅态度冷淡，不想提及。
    注意到江柔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江雅扯着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干什么？让你看我这个样子，我已经很亏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好以后挖苦我吗？”
    略带嘲讽的语气，格外让人不喜。
    “江雅，不是每个人都是你。”都那么喜欢戳人痛处！
    “是啊，不是每个人都是我。”江雅自嘲一笑：“江柔，你是不是恨我恨得牙痒痒的？要我是你，刚刚我一定不回来。让那么讨厌招人烦的人，病死了不就好了吗？干嘛要理她啊。”
    江柔挑眉，意味不明道：“如果我现在给薄瑾时打电话，说你快病死了，你说薄瑾时会不会来看你？他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又会如何？”
    “你敢！”江雅一瞬瞪大了眼瞳，怒视着江柔。
    江柔始终都是那副平淡不卑不亢的模样，看着一脸生气的江雅，她勾了勾唇角：“你觉得我敢不敢呢？”
    “你不是想见薄瑾时吗？怎么你现在，好像并不敢见他呢？”
    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为什么呢？江雅到底在心虚什么？
    江柔心中充满疑惑。
    早前梦话里，她说她不是故意的，那个孩子有病……
    就算江雅流产过薄瑾时的孩子，他有那么必要离开东城那么长时间吗？江雅又为什么会害怕看到薄瑾时呢？
    越是不得而知的事，就越如猫尾巴一样勾的江柔心痒痒的。
    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知道这个真相。
    许是看出了江柔的心思，江雅沉了面容，恶狠狠地威胁江柔：“江柔，你敢把薄瑾时喊来，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后悔？
    江柔还没说话，江雅便冷冷地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谢谢你见死不救送我来医院，我欠你一个人情。但是江柔，也当我求你，不要找薄瑾时，不要跟他提我的事。”
    现在的她，如何敢去面对他？
    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呢？
    他那么恨她，为了逃避自己，整整三年都没有回来过。
    江雅心如刀割，脸上的情绪不显，仍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
    江柔盯着她看了会，想了想，她没说什么，便离开了医院。
    但路上，鬼使神差的，江柔还是给那个之前保存下来，薄瑾时的号码拨了出去——
    过了二十几秒，在江柔都以为没人接听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清润沉雅的嗓音：“我是薄瑾时，找我什么事？”
    “二哥，我叫江柔，是景尧的妻子。”
    “江柔？”
    薄瑾时讶异。
    但从他的反应态度里，江柔清晰的认知到，薄瑾时是知道的自己的。
    她嗯了声，没卖关子，说了自己的目的：“二哥，我姐姐江雅生病了，在第一人民医院，发烧三十九度五，很严重。我现在有事不能过去，你能去看看她吗？她不肯吃药。”
    薄瑾时没回答，江柔缓着声音，恳求道：“求您了二哥，你有空，请你过去一趟吧。她一直很想念你……若是能看到你，她一定很高兴。若是二哥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二哥。只是姐姐她……总之，拜托你了。”
    薄瑾时态度冷淡，情绪几乎没有任何起伏：“抱歉，我有事。”
    “如果二哥有空的话，还请你去看看她。”她说着，没等薄瑾时的回答，江柔直接掐断了通话。
    心中却是有些好奇。
    薄瑾时是否真的会去看江雅。
    他们两个之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无数的疑惑在心里丛生，江柔看了眼紧闭的门扉，才起身出了医院。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
    江柔拧着眉，时不时往后看，也没见有人。
    是她多虑了吗？
    江柔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粉拳，还是加快了步伐。
    但几步之后，江柔轻垂了下睫毛，又放缓了脚步，发了条信息出去：【景尧，有人在跟踪我。】她把医院的定位发了薄景尧。
    消息刚发出去，江柔正关了手机屏幕，忽然间有人擦肩而过，肩膀被人狠狠撞击了下，江柔猛地扭头，下意识想要去看清对方。
    口鼻就突然被重重捂住，江柔眼瞳紧缩，还没来得及去看清对方的脸，一股馨香入鼻，她瞪着眼睛挣扎几下之后，彻底没了意识。
    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手术帽的男人环顾了眼四周，把江柔放在一旁的轮椅里，将她推进了电梯……